何人月下临风处

6 嗜睡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只是一场长梦而已。
    我不曾认识公良煜,不曾陪在他人生最后的时日里,他只是我梦里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现实中他应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被大郑的人们传颂仰望着,被少女们惦念思慕着,绝不会是如今这样的落魄受辱。
    我忘不了他那绝望的脸,生命中的全部都离他而去,以恶狠狠的姿态剥离了他的人生。我不知道是如何的一场动荡,成为侵害了他的一生的理由,他看似那么美好,那么纯净,那么与世无争,他眼底里的清澈怎会给他换来了令螺散,换来了悲剧。
    半梦半醒间,有人缓缓的抚我的发。
    睁开眼,竟然是半倚着软枕上的公良煜。
    “你醒了?”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昨夜的事历历在目,我怕他有什么事,合衣睡在他的榻旁。
    他微微的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点点头,唇已经是干裂的,头发略显凌乱。
    “阿煜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吧。”我对着他笑,他还是轻轻点点头,吃力的从软枕下摸出一样东西,我仔细一看,是上次我给他扎头发的锦绳。
    我扶他倚着软枕上半坐起来,拿来络银梳,轻轻给他梳头,可是一梳子下去,竟梳下一大把黑发来,他竟一夜之间落了半头的发,我握着那柔软的黑发轻轻的颤抖着,也不敢告诉他,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他掉落的黑发之上,掉下来的每一缕头发我都小心翼翼的收在袖子里怕他看见,一整头梳下来,我出了一身汗。
    季引从外面端来了膳食,公良煜胃口更弱了,只喝了几口米汤就躺了下去。
    我走到他的床榻边,从怀里掏出红绿石放在他手心里,他看了看红绿石又看向我,眼里是疑问。
    “阿煜,既然红绿石能把我带来,也能把你带走。”我说出心中的想法,我想带他回嘉元十七年。
    他清澈的眼中突然溢满了感激之色,他笑着轻摇着头,“思儿,我纵是回去了,也是命不久矣。”他的声音微弱,我只能贴近他。
    “我不想再让你在这受苦了,回去了,总会找到办法好起来的。”我说,充满美好愿望的说。
    “别忘了,嘉元十七年还有一个我。”他缓缓的说,“让他替我好好活就好了。”
    “其实,这些年来,我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他低下长睫,“谁想,我的不争却换来如此下场。”
    “你去,去流云桌下打开屉盒。”他指示我道。
    我按照他说的,走到流云桌下打开屉盒,里面是七个黄色锦袋,我茫然的把锦袋拿出来走到他面前。
    “你走了这十日,我将我所知道的事情与真相全部写了下来,依照日期放在这七个不同的锦袋里,我只求你回嘉元十七年的时候,将这些也尽数带回去,给三年前的我,让他不要再那么天真,要看透这个尘世间的万恶,那时候的我服的令螺散应该还有很大回旋的余地,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眼神坚定的看着我,“不要让他再像我一般活着,他是公良仁与王偌溪的儿子,应该担当且胸怀天下,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他说这些话的口气里带着恨。
    “我带回去的这些锦袋,三年前的你会相信吗?”我问。
    公良煜会心一笑,“会相信的,这七个锦袋本是放别的物件的,三年前的我是认识的,反而正要靠是这七个锦袋,那时候的我会确信不疑。”
    “好的,我帮你!”我一口应下。
    “只是你要记得,不要一次性都给我,要按照日期一个一个的给我,每个锦袋上我都写了日期,用整整一年的时间交给我改变我。”他又说。
    “我要怎么给你呢?你要知道,你是个王爷,三年前还是个难以接近的王爷呢!”我说。
    公良煜听了认可的点点头,他想了想说“你每到日期前就去落隐寺,在寺后有一口百年老井,将锦袋放进井边依次排列的第三棵石松缝隙中,每年多次我都会去那里取东西,只不过嘉元十七年后我再也没取到任何了,你就放在那,我必定相信。”
    “你这是和谁两小无猜的约定啊,搞得这么神秘。”我随口调侃他。
    没想到他却露出少年一般的羞涩神色来,不再说话。
    反而是我,搞得自己有点难受,到底怎么个难受法却又说不清,看他那娇羞样想给他一拳,但是又怕打坏了他。
    只得闷着头将他的七个锦袋往袖袋里塞,直到塞的满满的,我身上的袋子里全都是他的东西了,他的锦袋,他的头发。
    我坐在床榻边缘上,公良煜往外挪了挪,将头枕上了我的腿,我一脸震惊的无言看着他,而他却静静的说“借我躺一会吧。”
    “怎么说我也是太尉府的闺阁小姐,这也不成体统啊。”我还是没忍住自己骨子里那点淑女矜持。
    “哦。”他轻应一声,便又吃力的把脑袋往一边挪去。
    我看他可怜,又按下他的脑袋,说“算了,反正我们不是一个时间里的人,反正没人知道我们认识,反正……”我顿住了。
    “反正什么?”他问。
    “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我虽不想说,但也是事实。
    “是啊。”他轻叹一声。
    我发现,我很难对面前这样虚弱的公良煜说不。
    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样的事,这辈子老天赐予我这样的造化,我终是想不透,我用这样的方式认识公良煜,帮助公良煜,对于我来说是福还是祸。可是,此刻我却有些心甘情愿,认识他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一副忠肠义胆也就送了出去。
    娘亲啊娘亲,这是你给我造的世界,还就是我命中本就该有的?
    迷迷糊糊的又倚着床边睡去,感觉腿上的公良煜也轻睡过去,呼吸均匀的声音让我彻底安下心来。睡到一半感觉有一块东西被放在心口处,一阵寒凉,随即又陷入香甜之中。
    待我再醒来时,想起那阵寒凉,觉得肯定是公良煜将红绿石放在我胸口的,这样我才能回到嘉元十七年的世界,而他这一放,让我更加确切的确认我的穿梭和这块石头真的是紧密相连的,弄清楚这个,我赶紧摸自己的袖袋,果然那里有七个锦袋和一缕他的头发。
    这下我必须承认,这真的不是做梦!
    他着急让我回来,肯定是怕过了锦袋的时间,我赶紧看几个锦袋上的日期,果然,有一个用小字写着:嘉元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
    还有五日,这五日内我必须将锦袋送到公良煜的手上。
    由于我去了庆凤一年那里一日所以相当于又在家中狂睡了一日,还好去那边的时间和在嘉元的时间是并行相同的,不然我真的是要混乱了,可是这边三日相当于庆凤十日,那五日后我再回去见公良煜岂不是他那已过了大半月,这么一想,心下突然有些发慌。
    而我这一次再次醒来,家里颇有些哭天抢地的意味,大家那被我吓得不轻的心又仿佛复活了一般,各种又是一轮的名医来瞧,搞得我半点没有个人时间,别说出去去一趟落隐寺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嗜睡的事情一下传遍了上上京,大家都传太尉府的三小姐得了怪病,一睡好几日,竟也给我起了个美名曰睡美人,大家都说美人倒是好就是太能睡太邪门了,所以我也成了人们的话柄和研究之物,大家都说我是在自己娘亲的灵堂上受了冲撞才如此,当年那些到我家向我爹提亲的人现在也松了口气,感叹上天有眼没有和我定亲,不然还不得娶个有邪病的回家就不好了。
    然而只有我心中如明镜一般,可是家中担忧的大有人在,例如现在我们在吃早饭,大娘就皱着眉头和爹爹讨论我的病情。
    “老爷,思儿这病可怎么好?”大娘忧心忡忡。
    “大娘我没事的,放心,看,还是生龙活虎的,就是睡瘾大些。”我嬉笑着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胡说,这突然的病来了,就得瞧。”大娘不认可我的回答。
    “这大郑最好的大夫我都请来家里瞧了,但是能说个些名堂上来的竟没有一人。”爹爹也叹了口气。
    “夫人,我瞧着思儿这情况还真不是病呢。”二娘开口说,“说不定真是外边传的冲撞了什么。”
    大娘听了感觉也默认了,放下筷子冲着爹爹说“老爷,都怪我,当日真不该让思儿给她娘穿寿衣,虽说是亲身女儿,但是毕竟也是什么事也没遇见过的清洁女孩儿啊,见不得这么多的,哎。”
    爹爹没接话,只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看着一帮长辈唉声叹气的我也有些不忍心,既然他们觉得而我是冲撞了,那就顺水推舟的进寺庙拜拜吧。“爹,既然这样,我想和大娘去趟落隐寺,静静心。”
    听了大娘二娘说的,加上对于我的嗜睡真的没有太多好办法,爹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口应承了我。
    “那我们明天就去吧!”我高兴起来,想赶紧去放了锦袋好回去看公良煜。
    没成想爹竟然没答应,说“明日不行,明日皇上办了皇家马会,邀请了各大臣携家眷出席,你跟你姐姐都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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