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月下临风处

56 城墙之下


“算了,我不想听你的回答。”公良煜的神情突然软了下来,“我今天好累,我们歇息吧。”
    “我不与你共寝。”我冷漠的说。
    “不要任性,”他伸手拉住我,将我拉近,眼睛紧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自己做不该做的事,你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吧。”
    “你无耻。”我说。
    “就算是这样吧。”他却叹了口气。
    夜里,他只拥着我入眠,我根本无法入睡,心里的情绪翻涌的如刮着旋风的汪洋大海,一浪接一浪的扑到我脸上,想起父母二姐心痛的不能自已。
    然而其实公良煜也没有睡着。
    “你给我些的那封信,我没有看见,还能看见吗?”他闭着眼睛说。
    “不能了。”我回答,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那你还记得内容吗?”他问。
    “不记得了。”
    “你喜欢我是吗?”他还问,眼睛微微睁开,这时候的公良煜,安静淡然。
    “嗯。”我没法撒谎。
    “什么时候开始的,草原上第一次见还是进了东宫之后?”他突然睁大了眼睛,与我侧着身子面对面。
    我拖延了一会才装作懒懒的回答,“都不是。”
    “你喜欢我什么?”他问,用手还抚了抚我额前的发。
    他这么一问,我的心忽然就仿佛沉到了海底,收起心底里怨恨他的情绪,默默的与他对望了一会,“喜欢你善良,温润。”
    “是吗?”他微微一笑,手臂却极快的绕到我身后,一把拽出我放在背后的手,展现在我们彼此面前的是,那根他在蓬岚河边送给我,却在白天被我磨得尖利的羊骨簪,此刻正紧紧的在我手中攥着。
    “你要杀我?”他一手撑着头,苦笑,眼神里是不愿相信可还是信了的信息。
    “原来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他用力的甩开我的手,我的手撞到了木床沿,登时就麻了。
    公良煜没有管我,只是一个起身就背对着我坐在床沿上,后背弓起看似一座落寞的小山。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动,我也没有动。
    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忍不住还是靠了上去,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素纱衣,他还在穿着我送给他的素纱衣。
    “我给了你时间动手。”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不动手,就换我了。”
    说着他起了身,对着门外喊,“来人,把她关起来。”说完就走了,留下一抹我熟悉又好似不熟悉的背影。
    半夜,我被蒙着眼送出了公良煜的房间,门打开来的时候风扑面而来,我打了一个激灵,绿墨不在我身边,没有人给我批外衫,有人搀扶我走了几步,“等等。”却是公良煜的声音,他又回来了?我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向我而来,无话,但肩上却多了一件衣服披上来,手里被塞回一样东西,我摸得出来,还是那根羊骨簪。
    我被关在四面石墙的暗房里,有床,铺着厚厚的被褥却没有帐子,有个小桌,放有笔墨纸砚,其余再也无,吃饭睡觉就在这一掌的空间里,洗澡出恭只能是蒙了眼睛带出去有人服侍。
    在我被关的天昏地暗,不知今朝是何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姐,小姐。”她的声音有点小,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是绿墨。
    “绿墨!”我扑到门边喊她。
    “嗯,小姐,是我。”她声音有些弱,但是带着欣喜,“小姐,是绿墨无能,不能将这扇门打开。”
    “你来了就好。”我忍不住,又是鼻子一酸,也不知道我不在她的日子如何,“我不能照顾你,你可还好?”
    “小姐还担心绿墨呢,小姐要照顾好自个儿,这暗房里,连阳光都照不到多少进去。”绿墨心疼极了。
    “我没事,你放心,我每天都会找个缝隙往外看看,看看微弱的光也好。”我安慰她。
    绿墨停顿了一会,“小姐,你知道吗?外面打战了。”
    “谁和谁打?”我心下打鼓。
    “咱们大郑和鲜卑,嗯,还有匈奴。”她缓慢的说。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和谁?”我皱着眉。
    “皇上登基后,收服南安王,自然也收服了匈奴的支持势力,他们商议瓜分鲜卑,现在是大郑和匈奴联手打鲜卑。”绿墨说。
    我心里翻江倒海,纠成一团,这天下,哪有真正的联手,随时为了利益都能翻脸倒戈相向。草原上那些风吹草底与策马奔腾可还在,“战事如何?”
    “大郑收回了之前送出的三座城池,也占领了奉兰及周边城镇。”绿墨好像有些累,缓缓的坐到了地上,我也跟着她坐到了地上,彼此都靠着门。
    “奉兰。”我心中的世外之境,蓬岚河边是否是尸横片野呢。
    绿墨顿了顿,说:“翎公子带兵冲锋,听说受伤了,乌蒙将军战死了。”
    “什么?!”我扑在门上,全身颤抖。
    “翎公子让我来跟小姐说,等他,等他。”绿墨的气息听起来竟然越来越弱,呼吸急促。
    “绿墨!绿墨!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气急败坏,我知道她不好,肯定不好!
    “小姐,这辈子绿墨跟着你也算吃香喝辣走南闯北了,你一直对我好,我没受过委屈,你把我当半个小姐养,哪家的丫头有我这个福分呢,小姐,你的好,我都记着呢,这辈子来不及还了,下辈子,下辈子,小姐我还给你做牛做马……好……”她的话没有说完。
    我拼了命的使劲拍打门板,“绿墨!好什么!你快说!你怎么了绿墨!绿墨!”眼泪流的一塌糊涂,来不及擦,我能做的只能是拼命的拍打门板,绿墨只是睡着了,我拍的大声点,她就能被我吵醒了。
    外面有脚步声,凌乱而急迫,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冲过来。
    “是谁?是谁在外面!绿墨怎么了!”我大声的喊。
    “良娣,是我。”季引的声音。
    “季引!绿墨怎么了!”我喊的撕心裂肺。
    “良娣,绿墨累了,她去了。”季引声音沉重。
    “呜呜呜呜呜,去哪了,呜呜叫她回来,叫她回来,呜呜呜呜呜。”我扑在地上,我太无能了,除了哭我还能干什么!我的绿墨!你到底是怎么走的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又是我害死了你!
    “良娣,您别哭了,才对得起绿墨拼了命回来和您说最后一句话呀。”季引也哭了。
    “良娣,我欠绿墨一个愿望,这会子我知道她想要什么,良娣,一会我会开了门,你别马上出来,等等,等我把绿墨带走你再出来,绿墨不愿意你看见她这样。”季引边哭边说。
    我撕扯着袖子,挣扎着回答,“好。”
    “良娣,去城门,柯比翎已豁出命来找您了。”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听见沉重的脚步越来越远的声音,直到所有声音消失,懦弱的我才敢推开那道关了我不知多久的门,外面正是正午,阳光浓烈,我的眼睛瞬间就被刺的睁不开来,涕泪横流。
    我模糊的看见门边一大滩血迹,不敢仔细看,声泪俱下的抱紧了自己,撑着身体往外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必须走到城门去!
    当眼睛适应了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我才看清了我所在的地方,还是在丰城,只是人烟稀少,街上萧条一片,只见飞沙走石,不闻人声。我穿的少且扎眼,怕被人再逮了回去,只能在找了一身士兵的衣服套在身上,衣服恶臭宽大,忍住穿上身,摸索着向前。
    “柯比翎来战!所有人集结城门下!”身后一声怒吼,一个骑马将军挥舞着长剑,一队士兵鱼贯而来,我赶紧紧随,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这队士兵都是强兵,步调极快,我跟的勉强,但是心中信念强烈,支撑自己不得放弃。
    我不知道自己人生将要走到哪了,只是感受此刻心中和身上早已没有负担,此生我拼了命的爱别人,然后这份爱带来的并不是幸福,而是一而再在而三的伤害,彼此的伤害,牵扯他人的伤害,我其实早已承受不住,我心中最后一块净土,就是兰翎,我必须看见他,尽我一切所能保护他。
    我这辈子都被别人保护的好好的,而现在,我想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
    跟着士兵顺利的来到了城门,有人引导着上城楼,城楼一层层有训练尽量的锦衣卫守着,我低着头跟着,只愿顺利到达高处。
    听见耳边站鼓声扬,却没有马蹄声,季引不是说兰翎来了吗?是我来晚了吗?鲜卑军队已经全败了吗?
    终于抵达了城楼的最高处,公良煜一身黄金战袍加深,仍旧站在高处向下审视,唇边一抹邪笑。
    “我敬你是条汉子,一个人也走到了这!”公良煜对城墙下高喊。
    我挪到城墙边上往下看,怪不得只有战鼓声没有马蹄声,因为城墙下漫漫的荒野里,只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袭白衣已被血染了大半,仰着头与公良煜对视,从他的姿势里,我看到了他的倔强与他的勇敢,他一脸的从容淡定,仿佛不知这是他一个人与大郑的战争。
    我的兰翎哥哥,就在城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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