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里住只鬼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尤若走路微微踉跄，鲜红色的喜帕也遮住了尤若的视线，索性她也习惯过什么都看不见的生活。旁边一身正红新郎服的木瑄贴心地攥到红绸最里面，偷偷地在下面牵住尤若的手，搀扶她几分。尤若接触到木瑄温热醇厚的手掌，喜帕下端庄高雅的笑容瞬间多了几分明媚艳丽，她终于得偿所愿。
    进了房间，又听到丫头婆子的阵阵恭喜。
    木瑄伸手扫开床上一片地方的“枣生桂子”，才搀着尤若坐到床上，起身时在她耳边细声叮嘱，“待会我吩咐丫头婆子都出去，你偷偷吃点东西垫一垫。”
    木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干净，尤若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果真是她的阿瑄。
    “若若，我先出去招待客人，你再等一会。”木瑄捏了一下尤若软软的手心，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阿瑄。”尤若开口叫住木瑄。
    “怎么了？”
    “先让我看一看你。”尤若刚说完，就遭到丫头婆子的剧烈反应。
    “夫人，使不得，这不符合规矩呀。”
    “大小姐，三思，这里可不是你的闺房。”
    “老爷，你可不能容许夫人胡闹。”
    “……”
    要不是这些人都是在跟前伺候多年的老人，凭她们这样对待尤若的态度，早都发落了，主子说话再不是，也容不得奴才插嘴。
    “你们先退下。”木瑄轰走房内伺候的人。也都是会看眼色的老人，一见平时最温和待人的老爷声硬，都慌忙退下。伺候得再久，也知道不能恃宠而骄，主子就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无规矩不成方圆。
    木瑄坐到尤若旁边，无奈地叹息一声，“若若，吉时还没到。”在这个朝代，敢这样对夫君说话的也就只有尤若了。
    “吉时宜早不宜晚。”尤若习惯性地抬手抚眼，这里没有木瑄，她只是想验证一番罢了，而且她的时间也等不得。
    “好吧，你总是这样胡闹。”木瑄对尤若妥协，他早已习惯，和尤若相持，妥协的总会先是他。木瑄也没有用喜秤，直接伸手挑起喜帕，挂在孔雀垂泪的凤冠上。
    尤若的眼睛如皎皎明月，清澈明亮。
    见到面前这个清新俊逸如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男人，尤若忍不住微红了眼眶，她终于见到她的阿瑄了，这也可能是此生仅有的一次。
    “若若，怎么了？怎么哭了？”木瑄心疼地把尤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温暖的怀抱，尤若眷恋了几分，贪婪地深吸几口气，才冷冰冰地开口，“散了吧，感谢你让我见到阿瑄一次。”
    “若若，你在说什么？我不就是阿瑄吗？”木瑄震惊地开口，显然听不懂尤若在说什么。
    “我的欲~望。”尤若手掌抚着木瑄的侧脸，感受那最后的温暖，她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境，只有这里她不是天瞎阿瑄不是鬼，她只想看一眼她的阿瑄到底是怎样的风华，此生不悔。再美好的幻境也终究是幻境，现实中的阿瑄还在等她，她的姐姐也在等她。尤若闭眼，斩断心中所有幻想，那一瞬间木瑄支离破碎，她重回现实，只是眼前是一片黑暗。
    “怎么了，阿瑄？”尤若微微蹙眉，木瑄怎么从她身体里出去了？
    “没事。”木瑄匆匆回到尤若眼里，便不再说话。木瑄缩居在一角，身体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刚刚他，看着尤若陷入幻境，无论如何都唤醒不了她。他现身，可是一点都触碰不到尤若，他真的在害怕，害怕尤若再也醒不来，害怕他还要再去寻找尤若的转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甚至在怨恨，为什么他是鬼，如果他是人，他是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轮回转世去寻找尤若。可是念头一起，木瑄就拍醒自己，如果轮回转世，他岂不是要彻底忘记尤若？他不想忘记他的小女人。
    尤若听出了木瑄的异样，可是她以为是她刚刚沉迷幻境，木瑄太紧张的原因，根本没想到木瑄一时间会产生这么多的想法。尤若眯了眯眼，显然有些开心，“阿瑄，刚刚我看到你了呢，阿瑄果然一如我想象中的风度翩翩。”
    “嗯。”可惜他不是人，尤若看不见他，甚至连摸都摸不到他。
    “可是，他也只是我的幻境。我的阿瑄，一直是那个住在我眼里的阿瑄。”尤若再一次摸了摸眼睛，抬脚继续走下去，“阿瑄，记得提醒我还有什么阵法。”
    接下来遇到几个阵法都是木瑄知道破阵的方法的，倒是一路安全，真正进入实质的山洞。
    推开洞门，尤若见到尤雅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紧，眼中氤氲了几分狠厉，不过，面上仍笑得端庄自然。
    “姐。”尤若走到尤雅旁边，伸手抚了抚她腕上狰狞的伤疤。
    “阿若！”尤雅一抬头盖在脸上的头发散开，看到尤若第一眼还以为只是幻觉，可是尤若氤氲狠厉的眼睛，让她清楚知道这就是她的妹妹。思路一清醒，尤雅想到那几个修行者，就控制不住焦急的情绪，对着尤若叱道，“阿若，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被他们发现了！我会连累到你的！”
    “对不起，姐，是我连累到你了。”尤若抱了抱尤雅，给她撬开手上的手镣，也只有尤雅这么傻的姐姐了，还以为能继续瞒着她，明明是她连累了尤雅。
    “阿若，你不要管我！你……”手镣一被撬开，尤雅已经全身虚脱地直接滑下十字木架，被尤若一把抱在怀里。尤若架着尤雅，一步一步往外走，尤雅勉强撑着虚软的双腿，声音苦涩无奈，“阿若，这样我们都走不了的，你放开我，我们不能都陷在这里！阿若。”
    “姐，你一会跟着两个鬼一块跑。你记着吗？我说的是，你必须跑，最快地离开这里。”尤若架着尤雅几步，等她缓过来，只是搀扶着她，一会逃离出去，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安常恒和红箬顶多也是帮她解决突然的麻烦而已，要跑出去，只能靠她自己。
    “阿若，你！你不和我一起？”如果阿若不和她一起，那她……尤雅不敢想象。
    “姐，你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阿若！你现在就走！不准管我！阿若，我求求你，别这样，我不需要你的牺牲！”
    “你想多了姐，我只是把他们引走而已。”这个时候，尤若仍然平静安然，“就算被抓到，我也有能力逃走，姐，你只要顾着自己就好，回去后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管我。”
    “阿若！你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忍心你……”
    “所以，你这条命是我换的，你必须为了我的命，逃出去。”
    一脚踏出山洞，果然就看到外面在等的安常恒和红箬。尤若一把把尤雅推过去，即使看着尤雅踉跄着直接摔在地上，也毫不留情，“你们赶快走吧！安常恒，我姐就交给你了。”
    安常恒刚一见到尤若刚刚把尤雅推过来，还摔在地上，就在腹语，这个女人果然凶残，对自己的姐姐都这么凶狠。可是，一听到尤若的话，顿时一愣，“我是鬼，帮不了她吧？”重点好像偏了。
    “让她自己走。”尤若转身，就向另一边走去。
    安常恒看到尤若转身走向另一边，才终于找到了重点，有些奇怪，“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安常恒，几千年你果然只长年龄不长智商啊。”尤若笑道，第一次见面就发现安常恒是个爱逞莽夫之勇的鬼，现在更发现，他真是傻到被骗还感恩戴德。
    “那几个修行者一会应该会追回来。”红箬扯了扯安常恒，她以前一直把尤若当做情敌针对，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一直很聪明，也很有胆识。
    “那你……”安常恒不可置信，他还记得不久前尤若说的“她不会圣母地搭上自己”，他以为她就是那么冷血凶残。
    “我自然有我的退路，你把我姐带出去就行了。”说完，尤若头也不回，加快脚步。
    “阿若！你必须活着去见我！”尤雅咬着牙拼着从身体里压榨出来的力气，爬起来，和尤若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个方向。只是尤雅不知道，这一别，再见已是物是人非，她们再也回不到以前单纯的生活了。无论是她们自己，还是修行者的追捕，她们都被迫改变着。
    安常恒一愣赶紧带着红箬跟在尤雅后面。
    尤若花尽所有力气奔跑在山林里，她不会放弃一点逃脱的机会。可是为了尤雅那边能够不被那几个修行者发现，尤若还是让木瑄微微散出一点气息。东边的启明星尤其亮，尤若奔着那个方向，不能停歇。
    感受到那几股越来越近的气息，尤若摸了摸眼睛，果然是逃不掉吗？早该知道，希望渺茫。
    “阿瑄，再相信我一次，不要出来，我能解决。”
    “若若，你说的话好像一个渣男才会说的，我能信吗？”
    “噗”尤若突然笑出声，难得有一次不顾及任何形象，她没想到，有一天阿瑄也会和她这么开玩笑，“那你就当自己是个圣母吧，再信我一次。”就算不信，她也早有办法。
    “木瑄孽障！还能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