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晴川

杜夏可开车兜李慕晴回家，这一路上李慕晴什么话都没说，到她家楼下后，杜夏可看着她：不是到了么？怎么，要我送你上去？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可对李慕晴来说，上楼就意味着她需要接受父亲生病的事情，那一扇门一旦打开了很多事都改变了。
    李慕晴左右手互相较劲，自己捏红了自己，杜夏可看她这样，心里也跟着焦虑，他觉得这次再见到李慕晴，她怎么变得神叨叨的，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雨已经停了，杜夏可下车为李慕晴开门：李小姐，现在已经十点了，明天我们都要上班，请你下车。
    李慕晴解开安全带，她全身发软：对不起。
    她说完这三个字便离开了杜夏可的车，这样光鲜亮丽的车和她一点也不搭。李慕晴回到家，她的母亲坐在玄关处，家里的灯关着，慕晴换上拖鞋打开灯：爸爸呢？
    叶青：他在医院，还在高烧。
    叶青站起来：你怎么那么晚才回？
    李慕晴：加班。
    叶青：慕晴，妈和你商量个事。
    母女二人坐在玄关处，二人都不愿意进去。
    叶青：你爸爸的病可能需要很多很多钱，我今天盘算了家里的那点家当，咱们搬到小房子里吧，这好歹是中心区，房子值钱，家里的车什么的我也准备卖了，这样凑下来有三百多万，先看着吧。
    叶青：女儿，妈知道你骄傲，可我累了，我想你去联系亲戚们借钱。能借多少是多少。
    李慕晴是极其不喜欢和亲戚们联系的，她爷爷辈有四个兄弟，家里条件都很好，可是互相之间多有纷争，还有欺骗，所以当慕晴小时候到上海的时候，她心里可开心了，终于远离那些人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慕晴到楼梯口打电话，她拿着泛黄的电话簿一个个拨通亲戚的电话。
    大爷，是我，慕晴，我是李龙的女儿。
    哎，我爸爸生病了，手术费我们家凑齐了，但后面医疗费住院费可能还要一笔钱，你能借点给我们么。
    慕晴打了很多电话，最后一个婶婶好心告诉她：慕晴啊，不是我们不想借给你们，可是你们家…房子都卖了，拿什么还啊……
    慕晴深吸一口气，其实她母亲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李龙的病很严重，治疗费就像在烧钱一样，三百万能撑多久，她那些亲戚不是没钱，她连日里求人这才借了十万。
    仅仅过了两个月，这钱就已经不够用了，慕晴翻了翻自己的通讯录，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拨通了许璐的电话：许璐，求求你接我电话。
    许璐坐在轮椅上，她看着夕阳西下，李欧帮她把衣服拿进来：阿姨怕你冷，叫我给你拿件披风。
    许璐的电话一直在响，李欧拿起手机：有人找你。
    许璐：谁？
    李欧翻了下未接电话：林风，还有……
    许璐听到林风这个名字便说了句：把我手机关了吧，都是些烦人的事，我不想接。
    慕晴联系不上许璐，她又趁着中午休息去银行找了信贷部的人咨询，她家的那套小房子按照60%的贷款也就只能有个八十万，慕晴狠狠心也就把房子抵押了，她从银行出来的那一刻真正感觉到了疲惫。
    她几乎削减了自己所有的开支，每天只吃一顿，甚至连购物网站的APP全都卸载了，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贫穷，她运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筹钱，白天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工作，休息的时候拼命想办法筹钱。
    叶青已经被丈夫的病折磨的不行了，她消瘦了许多，现在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就是李慕晴了，她让女儿安心工作，不要来医院，万万不能没了工作。
    慕晴在这一刻崩溃了，她开始不自觉的走神，注意力涣散，她拼命的想办法镇定，最后她厚着脸皮去找杜夏可，她的尊严很重要，可她爸爸的病也很重要。
    李慕晴向秘书预约了这次见面，她以行政部的事情为由顺利获得了见面机会，李慕晴得到秘书的允许便到了杜夏可的办公室。她过去不曾有权限可以见到高层，这办公室装修的相当华丽，与她这样的人很不相称。
    她穿着一件反复洗涤的白衬衫和一条紧身牛仔裤，慕晴坐到椅子上，她放下文件夹，杜夏可看着她：你很聪明，懂得找个借口混进来。
    慕晴：我今天来，是以你的大学同学的身份来，我有事情要求你。
    杜夏可：你有十分钟，说吧，什么事。
    慕晴：我想管你借钱。
    杜夏可:多少。
    慕晴拽紧自己的袖口，借多少，她根本不知道，这种病多活一天就多需要一天的钱，借少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但是借多了就像她婶婶说的，她拿什么还。
    慕晴：三百万。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大数额了，再多她估计到七十岁才能还得起了，她一个还没完全转正的员工，如果她一旦被JR开除，她都想象不到她还能怎么办。
    杜夏可看了看她，然后写了一张支票，他的字好看极了，那支万宝龙钢笔在纸上潇洒游走着：这里有五百万，拿去吧。
    李慕晴：你不问我为什么么？
    杜夏可：我对前女友一向很大方，尽管我们的恋情很短暂，但……你曾是我的女人，这点钱不过分。况且我知道你过的很不好，工作不顺，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听说劈腿了。希望这五百万多少能改善你的生活。
    李慕晴望着他：你调查我？
    杜夏可：你误会了，我们大学有个群，里面有很多人，只是偶然看到了别人的话罢了，不过这些八卦我不会放在心上。时间到了，你可以出去了。
    李慕晴拿起支票，她多希望自己能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把这支票狠狠摔在杜夏可脸上，她拿起支票说了一句：谢谢杜总，以后我会注意的。不会打扰杜总的。
    李慕晴晚上回家将这笔钱拿给母亲，叶青大喜：你卡上怎么有这么一笔钱？
    李慕晴：同学们给我借的。
    叶青宽慰：这年头啊，到底还是朋友靠得住，太好了，我看这下咱们的钱足够了，你就安心上班，我会陪着你爸的。
    到了转正考核的时候，李慕晴几乎天天加班，她任劳任怨，到了考核结果下来，她的名字竟不在名单上，李慕晴到Lisa办公室里质问，她平时几乎不这样，这一次她是无路可退，慕晴：Lisa姐，为什么我不在转正名单上？
    Lisa:慕晴，我知道你很勤勉，可是这批试用期的员工谁不拼命啊，公司呢转正是有名额的，再说了，我可接到了不少投诉，说你这上班走神，一些报表经常打错，而且总是偷偷溜出去打电话。而且啊，我听杜总的秘书说，您说咱们行政部有事找杜总，慕晴，话其实可以不讲的这么透彻的，你说呢。
    慕晴无话可说，其实人生很多时候你觉得你够努力了，也为自己找了很多借口，可慕晴有一个觉悟，那就是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帮到你，结果已经在那了。
    李慕晴离职的时候，也没有很多手续，她出了大厦又遇到了杜夏可，他倒是很绅士：送你一程吧。
    杜夏可将李慕晴送到楼下，李慕晴没有告诉他，她已经不住在这了，她现在住在郊区，可是她与他毕竟已经是陌路人，有的只是她欠他钱这一层关系。
    杜夏可看着李慕晴：以后好好的规划人生，祝你好运。
    他像他们一样，觉得她活得很糟糕，但她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就是很糟糕。慕晴转身进了地铁，随着地铁一站站的报站声陷入了沉思，从什么时候生活变得这么苟且，所谓的诗与远方，大概是苟且中人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