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家了。”徐耽就那样看着她,周而瞬间清醒许多,她扶着沙发站起来,脚步还有些踉跄。“你回来了……”她摸摸自己的脸,泪痕明显,令她尴尬。
“我一直在。”徐耽忽然快步走过来抓住她,“端端,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周而被他这一问惊住,只眉间极微小的一蹙,也让徐耽的心瞬间落到谷底。这一屋子的喜庆布置,让他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其实我一直知道,比起日久生情,我们在一起更像是水到渠成。大家觉得时机合适了,年龄合适了,觉得可以结婚了,我们便照做了。也许你真的自己也没有想好,但是我已经深思熟虑了好多年。从你把那盆茉莉交到我手上,从你说好想有个家,从你那年生日把自己交给我,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徐耽这一生无法照顾好你,那我就算功成名就,又有什么意义。我一直把照顾你视为我的责任,却忘了问你,你需要我负这个责任吗?端端,你希望我照顾你吗?”
周而看着徐耽,他是她的家人,是恩人,他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和徐耽所说的责任一样,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满足他。这样的恋爱和婚姻,是否已经脱离了结成夫妇的初衷?即便徐耽是真的爱她,她又该怎么面对呢,她是叛徒和罪人,她连说她和宋迟才是真爱的勇气和自信都没有,更加不敢去选择。
“这么多年来,我想我真的太依赖你了,依赖到你都无法相信的地步。”周而没有说谎,可又像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徐耽多么害怕她会说出决绝的话,此刻即便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辞也足够让他安慰。“你就这样依赖下去吧,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只要我在你心里无可取代。”
“你无可取代……”周而哭着抱住他,“你无可取代……”她噎着声,无关乎爱,只因无可取代,所以才继续伤害。她一定是世上最糟糕的人,连爱别人都是卑鄙的。
如果她和宋迟能早一点相遇,也许会光明正大恋爱,疯狂探知对方的秘密,索取能证明自己地位的一切信息,像个少年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相爱的歇斯底里。可是现在相遇,不定义关系,只做彼此情人。能放心在对方身边入睡,熟悉对方气味和皮肤质感,会做/爱,能说话,更敢于分离。
一个在她心上,一个在她身边,像抽离的灵魂和肉体,分裂后再也无法回归成一个完整的人。
婚礼的前一晚,周而回周家住。自周家出事后,周妈妈这几年性情变了许多,与周而的关系也变得微妙敏感。
周爸爸的书房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放着外婆留下的一条项链,是很早之前就留给周而做嫁妆的东西。周而记得密码是她的生日,可是这次她连续试了几次都打不开,也许是周妈妈改掉了。她正要尝试别的可能的密码,周妈妈打开门,“你在找什么?”
“外婆的项链。”
“不在保险箱里,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
“为什么被拿出来了?”
“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不需要锁起来。”
这是外婆的遗物,曾是周妈妈视为珍宝的东西,现在却被她说是不值钱的东西,周而有些生气,“即便并不昂贵,也是我的嫁妆,我会带走的。”为避免争吵,她拿起项链就要走,却又止住脚步,“那保险箱里放的是什么?”
周妈妈没理会,只是说:“早点休息,明天会很累。”然后随手带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自周爸爸走后这个家已经没什么人气,现在这间书房更是森冷,周而没再继续追究。可是这一晚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明天是她的婚期,是很多女孩子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天。可是这一天,他的父亲在牢里,看不到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也不能挽着自己把她交给新郎。他的煎熬,一定不比现在的她少吧。周而越想越清醒,再次来到书房,想找寻一些周爸爸留下的痕迹,哪怕是他以前看过留过笔记的书也好。可是书柜里的书也被换掉了,好像完全没有了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只有他买的保险箱还留着。
周而觉得奇怪,周妈妈的反常让她更加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试了周妈妈的生日,周爸爸的生日都不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竟然真的打开了。也许并不是周妈妈在密码上没什么创意,只是她实在太爱那个男人,爱到要消除他所有的痕迹,却又要留下曾经的美好回忆。
可是比起这些,保险箱里的东西才叫周而真正感受到彻骨寒意。
半人高的保险箱里,堆满了一沓沓的现金。整齐的,饱满的,呈现在周而眼前。
“你跟你父亲一样,总是容易让人生气。”周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背后,周而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这是我的钱,陆家的钱,不是你们周家的。”
“既然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救他出来?”周而哭笑不得,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当初看似想尽一切办法,甚至责怪周而薄情薄义的人,竟然藏着真正可以救人的钱。周而一度因此责怪自己,可真正抛弃他的,是口口声声最爱他的人。
“他对我不忠,这样的人只有付出代价,才会知道谁才是真心真意爱他的人。”周妈妈冷冷看着周而,“背叛者有什么资格得到怜悯,等到他一无所有,我会再次让他拥有一切,这才是我对你父亲的爱。”
一字一句灌进周而心里,逼得她胸腔发窒,被背叛的人,用仁慈伪装自己,实则早就扣下了扳机,只等着转身那一刻放出冷枪,然后再对着遗体哭诉,让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最痛苦最委屈的人是自己。
周而有些不认识眼前的母亲了,她想到自己,也许徐耽也会如此?她失魂落魄的跑出去,回到房间反锁了门,仿佛门外有凶手在追杀自己。
七月天里她坐在床上瑟瑟发抖,没有听到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
小学的毕业典礼,周爸爸抱着周而举高高,周而拿着三好生的奖状笑的像朵向日葵。阳光耀眼,再看清的时候眼前变成了徐耽,自己身上穿着学士服。徐耽说:“我给你剪头发吧。”周而问为什么,徐耽说:“毕业后就是女人了,跟以前不一样,就是要剪头发的。”周而一直说不要不要,我要留长头发。两人笑着和我打闹,阳光充沛的院子里,真开心啊,周而像个小孩子,甚至做小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徐耽把她放下来,不知从哪里拿出剪刀一把剪掉了她的长发,周而吓了一跳,可是徐耽没有住手的意思,一只手抓着她一只手拿着剪刀拼命的剪,速度快得惊人。周而的头发很快短到了脖子那里,徐耽忽然冷笑一声,一剪刀扎进她的脖子里,阳光变成了红色,周而伸手摸了摸,脖子里有些潮湿。
周而屏住呼吸猛然醒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是一片嘈杂了,然后有人急匆匆的敲门,“新娘子起了吗?化妆师到了,快抓紧哦。”
她摸摸脖子,没有血,只有未干的泪迹。
徐耽到的时候,正好是算好的吉时。周而端坐在闺房,看着伴郎和伴娘斗智斗勇的时候依旧是有些恍惚的。也不知道徐耽是什么时候成功进门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半跪在自己面前替她穿婚鞋了。
徐耽从未像今天笑的这样开心过,她把周而抱下楼,一路抱到婚车里,周妈妈并没有上前说些叮嘱的话,甚至没有露面,只是在热闹的人群后偷偷抹了抹眼睛。
而此刻距离这座城市一百多公里的上海某家医院科室里,大家正急作一团。宋迟这么多年来从未迟到过,连请假也鲜有,更不会有现在这种上班时间两个小时后也不见踪影,手机座机都无人接听的情况。有熟悉的同事不放心直接去他家找人,可是按了半天的门铃,就差砸门了才有人慢悠悠从里面打开。
“宋……宋医生?”
同事看着眼前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宋迟,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从来是衣冠整齐,一丝不苟的,怎么会是这幅落魄失意的样子?
“抱歉,等我一下。”宋迟的嗓音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同事担忧的问:“生病了吗?”
“没有。”宋迟抓抓头发勉强一笑,同事这才发现屋内四处滚动的酒瓶,甚至还有摔碎的杯子残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安静的等宋迟。
宋迟很快收拾好跟他出门,依旧是正装笔挺,严肃认真的模样,如果不是看到之前的景象,谁都不会发现他眼底藏着的失望和悲伤,像亿万富翁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贫瘠感觉,像被剥夺了身而为人的资格,从此被放逐于天地外的无可留恋。
这一天的宋迟频频出错,护士们窃窃私语猜测原因,他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直到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在对面响起:“医生,我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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