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锁清秋

第42章


老人又停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与童桐的母亲严研自小相识,我一直以为她父母会看在我们无人可比的感情上将她下嫁与我,而当时的我也一直在努力打拼,可是她没等到我事业有成,就被家里逼着嫁给童桐父亲,阿研的性格好强,她不能接受家庭的背叛,所以自婚后就与娘家断绝了关系。我自暴自弃了两年后,认识了我后来的太太,在她的鼓励下重新振作,事业也略有小成。我虽然没忘了阿研,但我没想到她执念竟如此之深,那年我妻子病故后,我重回故地,偶遇阿研,我从没想到她竟然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她甚至冲动得当时就要跟着我走,我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她,于是等她离了婚,就带她走了。”
  老人陷入回忆中,嘴角也带了丝笑意:“阿研虽然脾气不好,但很照顾我,对我的两个孩子也不错,我的孩子也尊敬她。我怜她这么多年为我煎熬,也是处处让着她。三年前,我的公司遇到点状况,有相熟的让我找徐董事长帮忙,我就带着阿研去了。”说到这里,老人垂下目光,语调更缓慢了,顾修心已凉了半截。
  “我不知道徐董事长与阿研说了什么,但我的困难解决了,我也问过阿研,她只说一点小事,无需过问,但自此之后,我发现阿研常会走神,有一次看到女儿给我们包饺子吃时她突然就哭了,问她,她只摇摇头,我虽然也猜到她可能惦记童桐,但我实未想到她的惦记与我想的不一样。”老人再喝一口茶,茶水已凉,在他手上微微抖动。
  “去年,阿研查出肝癌晚期,在病床上,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化疗再疼也不发脾气,有精神时就与我说一说童桐小时候的事。我那时才知道童桐成了我们这父辈人恩怨的出气筒,阿研简直把她当仇人孩子来看待,对她非常苛刻。我知道阿研后悔了,虽然她从没说一个悔字,但她反复地说着童桐的事,直到一个月前,她才嘱托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你,我终于知道徐董事长帮助我们的原因,阿研受托拆散你们,并收下了一笔钱,今天我带来了,她再三叮嘱我一定要还给你们,说童桐并未收一分钱。”说着,老人从桌子上推过一张卡来:“阿研临终前还让我转告你,高三那年,是她有意将童桐许配他人,童桐毫不知情,她以死相逼,童桐才含泪与你分手。她还说前事已了,请你惜取眼前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顾总圆她最后一个心愿。还有,有关她的事不要告诉童桐。”
  说完,老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茶,慢慢起身准备离去。看着他微驼的背影,顾修轻轻开口开口:“你还爱着她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老人停下脚步,并未回头:“我并未后悔重新与她在一起,我只恨我自己当时未有能力娶她,既未能携手又没有及时与她做个了断,让她执念入魔障,痛苦一生,也让那孩子二十来年都未得欢颜,唉―――――――”一声轻叹,消失于风中。
  顾修一直僵着身子端坐得笔直,像紧绷的弦。桌子上那张卡被窗外阳光照得闪闪发光,像一张嘲笑的脸,顾修想起原来曾给过童桐一张金卡,她也用那张卡买过些东西,自己还曾为此纠结,在她走后,他发现那张卡就被放在餐桌上,后来在寻她时才发现那张卡上所用的钱全部补上了,一分不差。那时他就感觉心口像被插了一刀,疼痛难言,现在呢?他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感官,眼前的一切都在远去,都在淡化,他陷入一片黑暗中,深浓的黑暗,粘稠的黑暗,让他寸步难行,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四肢也失去了控制。可是脑海里仅剩的那个念头是那个强烈。顾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个茶馆,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又是如何买了票的,反正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飞机上,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张卡。然后知觉也恢复了,全身器官无一不疼,特别是胸口,心脏像被捏住了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空姐看着这位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乘客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或突发急症,赶紧过来询问。顾修摆摆手,闭上眼睛,只觉得喉咙口一阵阵腥甜往上涌,原来,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他的爱,就这样被猜忌、愤恨、报复所取代,他自以为的爱,何其肤浅,何其自私,何其微薄,经不起一丁点的风雨,哪里还有资格说爱?他还狭隘地将一切都怪在童桐身上,枉他自称要给童桐幸福,却对她的家庭生活状况一无所知,在她最需要依靠时狂怒而去,再次重逢后更是自以为是,无视她的孤苦无依,反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最终逼得她绝望而去。原来,上天曾经那么厚待他,将最美好的一次又一次送到自己面前,幸福唾手可得,却被自己残忍地一次次推开,原来,自己真的不配得到幸福。当童桐被母亲以死相逼时,他在怨恨她提出的分手,看不见她脸上那纷落的泪珠;当童桐在求学路上踽踽独行时,他在遥远的他乡以恨意为支柱拚命学习,根本未曾有去看一看她的念头,当童桐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怀抱时,还是自己不断的猜忌,不断的背叛;总是远离真相,总是伤害,总是自己在背叛。每一次自己的转身离开,童桐该有多么凄惶,自己还妄想结婚后也锁着她不放,这是多么卑鄙多么无耻的想法,不知道童桐是以怎样一种心情在自己身边煎熬的――――――
  顾修只觉得全身冰冷,偏心口处有一团火般炙烤得难受,旁边的人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最后用手推了推他,他终于看到眼前的空姐正在询问他要什么饮品,可能是问了多次,见他并无动静正一脸奇怪地看着他,顾修想再次挥手示意,却发现手上一点力气也没,于是他张开口,想说不要什么,那股腥甜却再也压不住,他只看到眼前空姐的脸惊慌失措,然后渐渐远离,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充满了奋不顾身,婚姻却是步步妥协。
☆、相见
  那一天,天空碧蓝如洗,草木葱茏,鸟儿啁啾。顾修忘了自己为何会经过勤奋园,他只记得绿树掩映的林荫小道中,女孩子手捧一本书,如云乌发随风轻扬,一朵调皮的紫色小花在她肩头徜徉,飘逸的米黄长裙随着她的脚步时而成莲,时而成风,她分花拂柳而来,那一瞬,顾修以为自己遇到了误入人间的天使。直到这天使砰地一声撞上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她却只是揉了揉额头,就势坐在树下继续看着书,天使回归人间,却更惹人怜爱,激起人保护欲望。顾修轻笑一声,走上前,准备打招呼,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急得使劲挣扎,全身却仿佛被困住了。他狠命一挣,终于睁开了眼。
  看着正一脸焦灼盯着他的宁聪,顾修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他,他不禁轻吁了口气,原来那可怕的一切都是梦,真好。只是没等他这口气吁完,宁聪就一脸惊喜地嚷开了:“太好了,顾总,你终于醒了?你在飞机上晕过去了,下机后机场人员马上把你送进医院,同时立即通知了我。”宁聪一边说一边感叹名人效应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得到的抢救待遇都是最好的,只是麻烦也是一大堆,机务人员认出顾总,也有路人认出担架上的他,记者已经把医院包围了。等等,顾总为什么以那么可怕的目光盯着自己?说错什么了吗?宁聪吓得止了话头。
  现实着实残酷,连几秒钟的美梦也不给他,顾修再次闭上眼,再睁眼,眼里已是一片清明。他不顾宁聪的阻拦,坐起来,一把拔掉碍事的点滴,吩咐宁聪马上备车,他要赶往九岭。宁聪站着不动:“顾总,医生说你的身体需要休息,不能起来走动。”顾修冷冷地扫他一眼,他马上脖子一缩,出去准备去了。他就知道自己抗不过老大的威压。只是他着实好奇老大去那偏僻的旮旯里做什么?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如果不是这次章总的六一助学活动,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难道顾总也想去资助?不对啊,这事既没被提到公司议程上他这个第一贴身助理也不知情,而且刚才医生说顾总是急怒攻心,再加上没休息好,才会吐血晕倒,那么应该是私事,只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让喜怒不形于色的顾总气得吐血?着实狗胆包天啊。一路胡思乱想着,宁聪迅速地安排好了相关事宜,他可是个十分称职的助理。
  坐在疾驰的汽车上,宁聪两次举起手里的衣袋子请示顾修换衣服,他那紫红色衬衫前襟沾了两小滴不太明显的血渍,但这对于公司的领头人或者对于有轻微洁癖的顾总来说简直是不能饶恕的过错,所以乖巧的宁聪在安排事情时一并给顾总买来了换洗衣物。只是这时的顾总明显在神游天外,他对宁聪的请示视而不见,恍若未觉,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
  漫长的车程中,宁聪困得直打瞌睡,他从接到顾总进医院的电话就起身赶往这座省城,向医生了解情况,感谢机场人员,照顾顾总,马不停蹄,一直到坐上去九岭的车,只是他看顾总一直没合眼,他又担心顾总身体,所以强撑着看着他,生怕他又晕过去,药都在自己袋子里,是瞒着顾总去医生那拿来的。只是实在太累了,宁聪还是一个不小心睡着了。六个多时后车子停下来时,他一个激灵,终于醒了。醒来的他见顾修正伸手准备开车门下车,他顾不得他嫌弃的目光,扑过去扯住他衣角:“我的顾总啊,你就看在我的饭碗上先去哪个酒店换洗一下吧,不管你着急要去见谁啊。你这个样子下去对方不会愉快,而且被记者拍到,你的一世英名就完了――――――”也不知他的哪句话打动了顾修,顾修终于挥挥手,示意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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