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锁清秋

第44章


  回去的日程车子医生等都联系好后,宁聪请求童桐去见自家顾总一面,他实在不忍心老大日日憔悴,是死是活就这一刀吧,早了解早痛快。童桐没吭声,明显有些抗拒。张绍成轻轻搂过她:“去吧,有什么恩怨情仇都说清楚来,一笔勾销,别怕,我在这。”他早看出来顾修好似有满腹的话要对童桐说,那样隐忍而热烈的目光,看得他着实不爽,他可不希望有个人一直在一边将童桐放在心上窥伺着,像一团乌云。他希望他的小梧桐毫无阴影毫无负担地生活。所以,他大方一回,也支持一回,他相信自己的小梧桐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顾修,打击顾修。对,他深知像顾修这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心志坚定,所以,打消他的妄念只能由童桐自己出手。童桐深深看他一眼,在那潭满是柔意的深水中似乎汲取够了力量,起身跟着宁聪走了。只是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张绍成就后悔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放心了,那可是顾修啊,而且是在童桐生活中留下浓墨重彩的顾修,他放心童桐,可是他不放心顾修,如果他所企图,那他的小梧桐要怎么办才好?想到此,他心慌意乱,大力按铃叫来护士,说是自己得出去一趟,护士哪肯听他的,转身就走,气得他也不顾伤腿,直接往床下挪,挪动时发生的惨叫吓得护士赶紧回头,又叫来医生一起来处理――――――
  
☆、何事悲秋风(二)
  透过透明的落地窗,顾修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娇小的人儿款款而来,简单的粉色连衣裙,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清晨的阳光洒在她光洁娇美的额头,顾修仿佛又看见十一年前那个天使一般的精灵从花木扶疏的林阴小道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的心上。他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一如既往地跳动得如同初涉爱河的小青年,他一时忘记了所有,全身都叫嚣着想拥她入怀。
  宁聪将童桐送进顾修所在的包厢,很有眼色地马上退出,并轻轻带上门,然后尽职地守在门口,以防服务员大煞风景地来敲门。童桐望向一桌之隔的那个曾经带给他无穷温暖快乐和后来无尽灭顶痛苦的男人,她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男人,几年不见,他越发俊美成熟,黑色短袖衬托出健美的身躯,也给他带来了一些生人勿近的气息,不知为何,童桐感觉到他面色不是很好,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不过,这不是童桐想关心的事情,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童桐迟迟不敢走近。
  顾修早就按捺不住,他站起来,几步就绕过桌子,来到童桐面前,伸手欲抱:“桐桐――――――”想像中的美好温暖并未入怀,相反,童桐受惊般猛退后一大步,一脸戒备:“你――――――你想――――――干什么?”犹如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顾修彻底清醒了,他的桐桐已经不是他的桐桐了,再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有何资格再去拥抱她?顾修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倏地都凉了,太阳穴跳动得生疼,力气被抽得一干二净。他无力地垂下手,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靠紧桌子,低垂下眼:“没有,桐桐,我只是想请你坐下,来,坐下。”说完,他咬紧牙关挪动着灌了铅般的腿,一步步地移回原来的位置,隔着这一个巨大的桌面,想必她会觉得安全吧。她的害怕,她的戒备深深刺痛了顾修的心,是呀,自己是罪魁祸首,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她的畏惧,她的防备都是理所当然的。顾修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一般,喉咙里的腥甜又一次往上涌,他用右手紧紧握住椅角,强硬地压抑着自己。
  童桐刚才看他的架势,误以为他想来抱自己,当然吓得后退,现在见他低垂着头回到原来位置上,语气中满是受伤,一时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反应过度,不由有些脸红,她想起自己离开前顾修就已经与徐珊珊谈婚论嫁,现在可能连孩子都有了,再说顾修亲眼看到自己与张绍成的相处,哪还会有什么不妥举动,想到此,她暗暗骂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两个人现在不但天各一方,而且各有自己的幸福,何须顾虑太多?不过她还是对顾修与她见面有些疑惑,所以选了张最靠近门的椅子轻轻坐下来。可怜的童桐根本不知道她的直觉是对的,时间的距离,空间的距离,都没有消磨顾修对她的一丁点思念,只是沉重的负罪感压垮了他,使他再也不敢强势,生怕童桐再一次避他如蛇蝎。
  不等顾修对童桐选择的位置再一次感到无力,童桐又当头一棒:“顾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顾先生?哈哈,这真是最讽刺的称呼,顾修简直想狂笑一声,但他不能,他只能忍着:“还叫我阿修好吗?”他的目光满是温柔,满是祈求,童桐从没见过这么弱势的顾修,一时怔忡,过往的那些画面飞速在眼前闪过,她定定神,移开视线,看着窗外:“这不好吧,顾先生。”
  “那叫我顾修可好?”顾修语气隐忍。
  童桐察觉到了他额角乱蹦的青筋,怕激怒他,连忙点头,叫声名字倒还正常,不像阿修这样语气暧昧,让张绍成听了还不得醋死,他可是连卖肉李大哥对她大方些都要喝醋。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顾修话音沉沉。
  “很好,我在这九岭小学工作,跟孩子们在一起很开心,同事们乡亲们都很照顾我。”童桐很聪明地没有提及与张绍成的相恋。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当面主动提起有炫耀的嫌疑,虽然离开几年,但她对顾修的小心眼还是感受颇深,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不得不说,童桐还是最了解顾修的,见她绕开了张绍成,顾修脸色也好起来:“很好,那我就放心了。”虽然他潜意识里还有一丝丝的渴望,渴望她回答说不好,那自己就有理由带她走了,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简直是疯狂的,而且是非常过份的。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说自己在她走后寻找的辛苦?疯狂的思念?可怕的胡思乱想?不,不,不,已经没有意义了,自己只是来忏悔的,只能是来忏悔的。
  顾修压下许许多多不应该有的念头,一字一句地开口:“桐桐,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错得离谱,所以,我并不祈求你的原谅,只是想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我很担心你――――――”顾修突然说不下去了,他回忆起刚失去她的那段可怕的岁月,开始的暴跳如雷,看到录像后的恐慌,日日夜不能寐,一合眼就听到她的呼救声,白天工作时文件上全晃着她苍白绝望的面孔,他疯了一般到处地寻找,他觉得如果当时找到她,他肯定会先杀了她,然后再自杀,这样就不用担心她再逃离,永远在一起了,生死携手――――――
  童桐有些吃惊地看着顾修泛起红丝的眼,虽然他面无表情,但这话里的歉意和内疚明白无误,说话的人真的是纵横商界少有敌手的顾修?一时童桐简直要以为自己认知出错了,这样道歉的还带有一丝委曲求全的话真的出自那个强势霸道而又自私的男人口中吗?不知为何,童桐觉得这样的他又熟悉起来,跟十一年前那个阳光而又温暖的男孩重叠起来,她不由地微微恍神,然后轻叹一口气。童桐虽然不知顾修受了什么刺激,但见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还是放松了神经,刚离开他时一心求死并无惧意,后来在九岭安定下来后,她也时时担心被顾修找到,毕竟顾修发誓死也不放手,她无法想象等他与徐珊珊结婚后自己还得隐在他身后充当可耻的情人,虽然以前自己也是这种身份,可是那时他并未结婚,她总还留有一点难以诉说出口的奢求。只是从失去孩子后,她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再到父亲去世,她更是万念俱灰。而后来被罗大爷他们唤回求生的意志后,她无比害怕顾修重新找到她,回到从前那痛苦而纠结的生活,那样她真的会疯了,也不会再有什么生活的力量。而自与张绍成重逢以后,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想起过顾修,那次两人言语提及,她也不再充满恐惧,因为张绍成在她身边,她不再孤单,不再害怕。
  忆起张绍成几次三番宽慰她的“别怕”两字,童桐心底更安定了,她浅浅一笑:“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已经忘了,我现在很幸福,也祝你幸福。”
  怎么能不提,怎么能遗忘?但是不遗忘又怎样?她身边已经有了张绍成,那个不容小觑的张家二少,或者自己强行带走她?再逼她入绝境?何况自己已经许诺了徐珊珊,找到童桐后就跟她成婚,以前说结婚后也不许童桐离开的话现在证明了要多混帐就有多混帐,他不能再一次混帐,伤害一大圈人。可是心底的那满满的不舍,那浓浓的爱意却怎么也压抑不了,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开口:跟我走吧,我会重新待你似珍如宝,没有徐珊珊,不要张绍成介入,甚至连公司他也可以不要,只要两人相携共度余生,那是十八岁那个两人许下的最美好的愿望――――――
  他终归没有开口,他怕看见童桐惧怕的眼神,就这样吧,也许见面还能聊上几句。他看着童桐说到幸福二字时脸上不由自主洋溢出的笑容,是那么美好,那么幸福。他再也不忍跟她再说些什么煞风景的话,那些可怕的误会,那些自以为是的恨,那些阴差阳错的爱,统统埋在心底,原本放在口袋里的严研留给童桐的存了五十万的卡他也不打算拿出来了,让他一人来承受那撕心裂肺的悔恨。
  童桐看着顾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久久没有开口,有些不自在:“顾修,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医院里离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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