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想转生曲

 
  说罢，男子转过身去，准备要朝着他的“绝路”走去。 
  然而，这个时候的他，脚却像是被什么黏住似的，始终无法移动。 
  这跟悉业或圣音甚至是葛叶无关，而是男子自己一种强烈的疑惑。 
  “即使……即使知道所有人在数日后都会死去，即使知道自己难免一死，但谁又会愿意先一步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哪怕是多一秒也好，也想要继续活下去，谁不是带着这样的信念活着的呢？” 
  站在男子身后的悉业如此问着，突然之间，男子仿佛虚脱似的跪倒在地。 
  “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还能怎么做呢？已经规定好了啊……我因为绝望……所以想自杀啊。” 
  “你真的……真的绝望到想死吗？” 
  “那是……那是被规定好的命运啊！” 
  “就算命运已经被规定好了，但能决定自己绝望与否的……终究还是你自己不是吗？” 
  “可是……可是命运……命运无法改变啊。” 
  “命运或许真的无法改变……但是自己却可以改变自己。” 
  悉业用平淡语气所说的话，却瞬间震惊了男子，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提醒到一件原本他从未想过的事情，或许对其他世界的其他人而言，这是很简单的想法，但是对于男子而言，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朝这个方向思考。 
  “改变不了命运……我可以改变自己啊……对啊！就算命运要这样规定，但我的痛苦跟快乐，还是我自己才可以控制的啊，我并不绝望……又有谁可以让我绝望呢？” 
  突然之间，男子站起身来，转过身来看着悉业等人。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回家。我要回家去，我要带我孩子跟太太回到我父母亲的老家，让我爸爸看看他好久没见的孙子，我还要陪我的儿子打球……我答应过他了，一直没有做到，还有……我想紧紧抱着我老婆。” 
  “世界……依旧还是会毁灭喔。” 
  “嗯，没错。可是……我们现在还活着啊。” 
  说罢，男子露出好像很久没有办法显现出的僵硬笑容，同时朝着另一边跑去。 
  毁灭前的平静 
  与男子分别后，悉业等人又继续向前。 
  途中经过了许多个城市，但却是一团混乱。 
  有跟第一个城市一样，只会哀求的地方，也有早已经被破坏掉的城市。 
  当人们面临到自己将死亡的现实时，有人选择疯狂，有人选择漠视，当然也有人选择伤害别人。 
  因为一想到自己将要死了，大家好像都忘了别人的存在似的。 
  一想到自己是最痛苦的人，没有人愿意去在乎别人，许多城市之中，人们开始彼此残杀，大家都开始做出一些理性上不应该会做的事情。 
  一路上，悉业等人所看到的，几乎都是如此的景象。 
  这或许是长久的旅行以来，悉业等人见到最绝望与灰暗的一个世界了吧。 
  “悉业，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啊？” 
  一面踏着沉重的步伐，葛叶一面向悉业做出第三度的相同提议。 
  而这个提议，也是少数黑色回忆与葛叶都拥有相同意见的时候。 
  然而，悉业却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只是迳自地向前走去。 
  “别再待在这种鬼世界了嘛！每个人不是像发疯似的乱吼乱叫，就是像是尸体一样呆坐在路旁，要不然就是拿着武器胡乱杀人，这种世界有什么好待的嘛！” 
  葛叶说着，转头看向了圣音，似乎是希望能够得到她的附议，毕竟在以往的情况中看来，圣音的话对于悉业的影响力，是远远高于葛叶的。 
  然而，面对葛叶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圣音却只有还以略带歉意的苦笑。 
  “要离开你就自己先走吧。” 
  突然，悉业停下了脚步，并且转头对葛叶这么说着。 
  “我是认真的，我能理解你不喜欢这个世界的原因，所以你先离开也没关系，但是我却想要继续留在这里，因为会到这里就是有原因，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悉业认真地说着，跟以往那种冷酷不大相同，这次非常认真且平静。 
  他能够理解葛叶的感受，因为他也有这样的心情，确实不想再看下去，确实无法忍受如此的世界，然而，之所以来到这里，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绝对不能逃避。 
  如果走下去，或许最后有个答案，但如果在这里逃走了，那反而是等于永远离不开这里。 
  “我知道了啦……” 
  看着悉业那跟以往不大相同的表情，葛叶终于点了点头，接下来没有再多做抱怨。 
  一行人继续前进，又经过了几个城市。 
  然而，就与之前一样，不是极度的混乱，就是极度的消极。 
  每个人知道自己只剩几天可活，知道这世界一切都将毁灭时，似乎都很难保持一点点的理性。 
  一个又一个城市，一种又一种的疯狂，随之而来的，当然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对人性的绝望，对生命也感到绝望。 
  这是悉业等人很少感觉到如此强烈的，但在这个世界，却是异常的清晰。 
  “每个知道自己即将要死的人，好像都会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情呢……”又走过一个混乱城市之后，黑色回忆忍不住感叹地说着。 
  “当知道自己将死，于是不需要管别人的眼光、世俗的价值，尽可能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平时的和平，就只是假象吗？难道就只是因为担心别人的看法，而伪装出来的吗？” 
  一想到此，圣音自己也觉得脑中开始混乱起来。 
  丰衣足食的世界中，人们总是比较能够和善的对待他人；而像这样悲惨的世界中，人们却似乎只会对彼此越来越残酷无情。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难道所谓的和平、善良这类的字眼，只是人类为了彼此隐瞒而诞生的吗？ 
  人性的基本……难道真的是恶的吗？ 
  抱持着这样近乎绝望的思考，一行人还是踏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前。 
  然而，或许是种巧合吧，也或许这根本是种必然的结果，当他们近乎绝望前的刹那时，却来到一个看起来异常平静的小城市。 
  “好安静喔，但是……也好热闹喔。” 
  站在这个城市的大门口，葛叶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是平常，这样子不合逻辑的话，总是会受到黑色回忆或者其他人的反驳，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表示任何的异议─因为他们也同样有这样的想法。 
  跟之前几个城市相比，这里安静的出奇，没有混乱的惨叫与咆哮，也没有痛哭与哀嚎。 
  但跟之前另外几个城市相比，这里却又热闹的过头，孩子们的嬉戏声，虫鸣、鸟啭、隐约还有乐器演奏出来的悠扬乐声，跟那些因为绝望而寂静的城市完全不同。 
  “进去吧。” 
  在众人因为耳中听到的声音，而显得有些愣住的数秒后，悉业提出这个理所当然的提案来。 
  于是，一行人缓缓走入了这个不知该说是正常，或者该说是特例的城市之中。 
  城市的外观与之前的没有什么不同，但气氛上却有迥然的差异。 
  往里头走了几步之后，就能见到路上有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正在打闹的孩子们。 
  一见到悉业的到来，人们自然微笑的与其打招呼。 
  “你们好啊。” 
  某个悉业等人完全不认识的人，对他们微笑说着，并且礼貌地点着头，那笑容非常的自然，一点都不做作。 
  一时之间，众人被这样热络的态度给愣住了，好几秒之后，才勉强回了个笑容。 
  接下来的情况，也几乎都是如此。 
  当悉业等人不管走到哪时，遇到了路人，就算不认识，也会彼此互相打声招呼，就算不直接说出来，也会以视线来给个微笑，或者点了点头。 
  尽管明明不认识彼此，但当看见对方的微笑后，也不自觉感到距离拉近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与之前的城市有着强烈的对比吧，悉业等人这时除了讶异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很讽刺的，这就像是最烂的城市与最好的城市在同一个世界中见到一般。 
  其实严格说来，这个城市也不见得真的是悉业见过最好的城市。 
  然而，在“这个世界即将要毁灭”的背景之下看来，这里的确就是最好的城市。 
  “你们是初次来到这儿的旅人吧？” 
  当继续往城市里头走去之后，一个满脸微笑的青年来到他们面前，这么问着。 
  “我们正准备要用餐，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块来吃呢？” 
  青年豁达的笑容，让人看了不禁也同样露出微笑，那并非是刻意装出来的，这点非常的显而易见。 
  听到了这位突然出现的青年如此提议着，众人彼此看了一眼，最后决定，答应对方的邀约。 
  于是，在对方的带领之下，一群人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学校体育馆的大空间之中。 
  体育馆中，到处都可以看到帐棚与睡袋，感觉有些像是天灾过后，大家集中居住的临时地区一般。 
  但是每个在馆中的居民，脸上却是极度的平静与祥和，似乎正享受着这种宁静的感觉。 
  “你们住在这儿？” 
  “嗯，这里是收容那些从别的城市逃过来的人，当然，本城市也有些人搬来这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