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手记之证词

第12章


  林梅婷很诧异:“你搞什么名堂?”
  沈恕把针管递到她手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林梅婷被他看得不自在,接过针管,嘴里嘟囔着:“打就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推一推针管,把药水里的空气挤出去,然后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紧针管,用拇指将药水缓缓推进去。
  药水推到近三分之一时,我说:“可以了。”林梅婷斜睨着我,把针头管拔出来,扔到面前的茶几上。
  我说:“你退休前是医院的护士长,可是你拿针管的方法和标准手法好像有些不一样,你接受过专科培训吗?”
  林梅婷没好气地说:“拿针管的方法有什么要紧?我退休前是医院里扎针业务最熟练的,专门给高干服务。”
  我说:“你是左撇子吧?用右手扎针是硬扳过来的?”
  林梅婷没说话,轻轻点点头算是承认。
  房间里沉寂片刻,沈恕又问:“黄四海过世那天晚上,你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林梅婷努力回忆说:“没听到什么动静。我夜里两点多起来一次上厕所,看见老黄房间的门关着,就没到他房里去。他睡觉时不喜欢被打扰,要是被吵醒的话就大喊大叫,我们都很怕他发脾气。”
  我和沈恕对视一眼,沈恕点点头,说:“林大姐,谢谢你配合我们调查,回头我们想起什么问题再找你。麻烦你到外面去,让许文有进来。”
  许文有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多了些褶皱,愈发显得颓唐邋遢。我想起黄燕的娇俏样子,怎么也没法和眼前这个猥琐男人联系在一起,就由着性子瞎想,人间的姻缘,不知有多少是月老在乱点鸳鸯谱。
  许文有从进门那一刻起就不停地点头哈腰,脸上堆着笑,一连声地叫着“首长”。我憋不住想笑,但偷看沈恕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好把笑意强行抑制在心里。
  沈恕先问了问许文有的个人情况,包括年龄、家乡、父母和职业等。许文有说他今年三十二,老家在陕西延安,父母都在家乡务农,他来楚原务工十几年了,做过许多工作,装修工人、饭店打杂、码头苦力,只要能维持生计,他什么都肯干。囿于经济原因,他和黄燕一直没要孩子,他就幻想着能在黄四海手下找一份差事,有个稳定收入。可是黄四海对他不待见,难得见一次,话也说不上两句,找工作的事在许文有心里酝酿好久,始终没敢说出口。他原想趁着黄四海过生日的时机提出来,却没料到出了这档子事。
  沈恕皱着眉说:“黄四海只有两个女儿,就算外面有个说不清楚的私生子,毕竟都是亲生骨肉,怎么对这个小女儿格外心狠?他们父女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许文有说话时故意堆起笑容,五官都挤成一团:“黄燕跟我提起过这事,就是没怎么说清楚,我也只约莫知道一些。他俩翻脸的根子就在我老岳丈外面的那个女人身上。黄燕跟我老岳丈吵过几次,让他把那女人踹了,我老岳丈不听,还动手打了黄燕。我老岳丈第二次蹲笆篱子前犯的事不小,不过花了不少钱打点,公检法的头头脑脑都疏通了,本来也就没事了,结果被黄燕给捅到省政法委去,又正赶上政法委新书记上任,说是要从严从快处理,最后象征性地判了几年。这下我岳丈和黄燕就彻底翻了脸,把她赶出家门,说只要他活着,就不许黄燕回家。差不多就这么回事,再多我也不知道了。”许文有虽然其貌不扬,口齿倒伶俐,说起黄四海时“岳丈岳丈”地叫得蛮亲,像是颇以这个岳丈为荣。
  沈恕没再追问黄四海父女之间的矛盾,说:“你在边城犯过事,因为偷狗被拘留过?”边城在楚原市东南,一个县级市。
  许文有竟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绯红,尴尬地赔笑:“都怪我鬼迷心窍,被人骗下海,做错了事,政府已经狠狠地批评教育过我了。”
  沈恕并不在意他的忏悔,说:“给我讲讲你们偷狗的手段。”
  许文有支支吾吾地:“这个――我就是放风的,就只干过那么两三次。”
  沈恕安抚他的情绪说:“不相干,你已经被拘留过了,现在不是在追究你的违法行为,我就想听听你们偷狗的手段。”
  许文有搓着手说:“说起来也挺简单,我们一般只偷在大马路上或人家院子里放养的狗,弄一套弓箭,箭头抹上三步倒,瞅准了往狗身上射一箭,那狗只叫唤两声就没了力气,拎起后腿往车上一扔。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怎么也弄个十条八条的。”
  沈恕追问一句:“什么是三步倒?”
  许文有说:“是麻翻狗的猛药,好用得很,连人都能麻翻,一斤只要三四百块,老窝堡子那边有卖的。”老窝堡子是楚原市最大的农副产品批发市场。
  我插话说:“学名是不是叫作琥珀胆碱的?”
  许文有的脸色有些迷茫:“虎――什么?没听说过,可不敢乱说,我们业内就管它叫三步倒。”许文有不知道这种麻药的学名,可我们基本能确定它就是琥珀胆碱,偷狗贼的秘密武器。
  沈恕被他逗笑了:“什么你们业内?敢情你们偷鸡摸狗已经形成一个成熟的行业了?你说三步倒可以用来麻翻人,你在别人身上试过没有?”
  许文有面露惊慌之色,双手乱摇:“可不敢乱说,我胆子小得很,麻翻狗还马马虎虎可以,把人麻翻咋行,那不成孙二娘了?”
  沈恕递给他一杯水:“别着急,喝点水润润喉咙再说话。”许文有受宠若惊地用双手接了,右手颤颤地端着杯子送到嘴边,非常文雅地抿了两口。
  我说:“你扎过针吗?”许文有没反应过来:“啥?”我重复一遍:“扎针,像大夫一样往人身上扎针。”许文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不会不会。”
  我把装着药水的针管递给他,指着仿生人体组织示意他在上面扎一针。许文有虽然不明所以,却对警方的要求有着天然的敬畏,顺从地用右手拿起针管在仿生人体组织上扎下去。他的手抖得厉害,失去准头,以至于针头穿透仿生人体组织的表皮,从另一侧穿出来。他的手指与此同时按下针管,药水喷射出来,溅了他一身。
  我忙安慰他:“不要紧,针管里装的是生理盐水,对人体没有害处,干了以后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许文有惶恐地说:“不然再扎一针?”
  沈恕说:“就这样吧。你再回想一下,黄四海过世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或者看见什么特别的事情?”
  许文有转悠着眼珠说:“没有,我老岳丈回来后不长时间我们就都各自回房间睡觉了。我还看了一会儿电视,差不多十二点多睡的,中间没起夜,第二天早上上厕所时就听见我岳母又哭又叫,才知道我岳丈出事了。”
  沈恕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像是在琢磨什么,过了几秒钟才说:“好了,你出去吧,在我们通知你之前就待在自己屋里,不能离开这套房子。”
  这是我们第二次和黄莺对话。
  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大气而干练,是个能做大事的女人。
  黄莺经营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销售一种抗衰老的保健品。我此前并未听过她说的保健品品牌,不过目前保健品市场很混乱,产品质量良莠不齐,给我的印象是骗子居多,似乎大多数从业者都想捞一票就走人,并没有企业可持续发展计划。
  我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在她面前,说:“我昨天看到你在喝柠檬水。”黄莺向我展颜一笑,笑容有些勉强,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这几天她家里事情频出,一定没有休息好。
  沈恕看着她用右手端起水杯喝下一大口水后才说:“咱们不兜圈子,直接说案子。你父亲过世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比如有谁起夜上厕所,或者夜里在房间里走动?”
  黄莺毫不犹豫地回答:“你们这两天坚持说我父亲的去世有疑点,我把那天晚上的每个细节都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却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我那天晚上睡得不好,又惦记我父亲,凌晨一点多钟曾起来一次,见他的房门关着,就没进去打扰。许文有睡在我楼下房间,好像在看电视,这房子隔音很好,他那边即使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隔壁也几乎听不到。可能是夜里两点多的时候,我感觉外面有人在走动,脚步很轻,应该是我母亲,她有起夜的习惯,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起来一到两次。能记起来的就这么多,到现在我还相信我父亲是因病去世,你们是多心了。”
  我趁两人说话间歇递给黄莺一支注射器,说:“查案需要,你在这上面扎一针。”我用手指一指茶几上的仿生人体组织。
  黄莺怔了怔,说:“什么意思?我不会扎针。”
  我说:“不碍事,随便扎一针,我们就是走个过场。”
  黄莺看看我,又看看沈恕,犹疑地用右手拿起针管,轻轻扎在仿生人体组织的表皮上,拇指推进注射器的管芯,动作略显笨拙。
  我说:“好了,做个样子就行。”黄莺闻言松开手,脸色有些发白。她没说话,针管留在那一坨软塌塌的橡胶上面,颤巍巍地晃动。
  沈恕继续问话:“你的保健品生意,和你父亲的生意有没有交集?包括进货、出货、运输、资金流动各个方面,都算。”
  黄莺很坚决地说:“没有,我们两家公司的性质和经营理念完全不同。事实上,我连我父亲生前做什么生意都不大清楚,在资金上我也从未向他求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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