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蛹

第40章


  “你找不到的,那个阿明太爱她了,已经把她藏起来了!就连我们也找不到!要不是他中断了我妹妹的复活计划……你早就完了……”她嘎嘎嘎地放肆大笑。
  阿明?文馨只觉头晕脑胀,Wendy一松手,她便一个“啪嗒”摔倒在地。
  侧过头来,洗手间浴缸里的水正缓缓地流出来,她的意识再次浮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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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蝉叫得好早啊。”
  此时骆嘉正走在通往404房间的走廊上,远处榕树上的蝉正嘶啦嘶啦地叫着,叫得他心神不宁。
  昨天下午两点左右,他在戴家花房和婚庆公司讨论婚礼流程时,接到戴院长的电话,说文馨企图自杀,被住在404的邻居发现,送到了普恩医院。还好文馨没什么大碍,但她醒过来时却说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对面404房间住着安妮的姐姐!
  然而戴院长却告诉他,安妮的姐姐现在在日本。他有点搞不清楚该相信谁了,不是刻意怀疑戴院长,如果真的像戴院长说的那样,为什么邻居不把文馨送到别的医院,而是偏偏送到了普恩医院呢?
  想到此,他步伐紊乱,好像不知道404房间该怎么走似的。
  无论如何,他得来一趟,他总得信文馨一次。
  之前他已经站在家里的窗户前朝对面窗户观察了一个小时,对面的窗户一直用窗帘遮掩着,看不到里面究竟住着什么人。为了不轻易冒犯或“打草惊蛇”,他连房屋中介的电话也没打。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404房间的门口,或许他对404房间还隐隐有着恐惧感……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举起了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门隔了好大一会儿才打开,开门的是个老头,看上去有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宽松的居家背心,左手拿着一个奶瓶,右手拿着一个奶嘴。
  骆嘉不认识他,见都没见过。
  “你找谁?”老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Wendy住在这儿吗?”说着,骆嘉故意朝里面看了看。
  “Wendy?什么Wendy?”老头的声音开始烦躁起来,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个图谋不轨的坏人。
  “您是这里的住户?”
  “废话。你说呢?”
  “对不起,您误会了……那个,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关你什么事儿?你哪个部门的,你到底找谁,我们不认识你。”
  “真是不好意思……”骆嘉说,“是这样的,五月十四号的时候,这里好像还没有住户……”
  老头厌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们是六月中搬过来的。”
  这时骆嘉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
  “实在是抱歉,我是住在您家对面的……”骆嘉不得不说,“昨天我女朋友在家里……自杀,是您叫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去的吧?所以想过来感谢您一下……”
  “哦!原来你是他男朋友啊……”老头用不友善的眼神盯着他,那意思好像是说,女朋友在家里自杀,肯定跟你这个男朋友脱不了关系。
  老头还要说什么,只听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老头子,你干嘛呢!冲个奶粉冲那么久!”
  “来了,来了!”老头往里面应和了一声,然后回头对骆嘉说,“年轻人,以后对女朋友好一点!不要搞得人家割腕自杀什么的,晦气!”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骆嘉伸手把门挡住,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说:“对不起,就是想问一下,你们为什么会把我女朋友送到普恩医院去?”
  “你说话像话吗?不送医院那女孩不就死了!”
  这时,里头的老太太也走到门口来了,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七八月大的婴儿,她一边一刻不停地颠着婴儿,一边抱怨说:“你跟谁吵架呢!让你给孙子冲个奶粉能冲上一年!”
  骆嘉趁机又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已经不是五月十四号时看到的模样了,墙壁粉刷一新,家具堆得很满,椅子摆得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摆着各种茶具,还有没吃完的饭菜,沙发上堆着衣服和尿布……
  直到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是想说,您为什么不把她送到其他医院,而是选择普恩医院呢?”
  “你问我我问谁,我打120,救护车把她送医院的,你问我我哪知道……你快走吧,我孙子都被你吓哭了!”老头唠唠叨叨,说着把门“砰”地一关!
  骆嘉被拒在门口,碰了一鼻子灰,脸已经涨红到脖子根。
  他在心里咒骂着自己,怎么能相信文馨的话呢?他真是,居然跟着她疯起来了……
  这时骆嘉想起了戴院长昨天对他说的话:“她现在已经有了伤害自己的倾向,必须住院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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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嘉听戴院长说,从昨天到今天文馨没吃一点东西,并且拒绝洗澡、喝水,她还把输液管一根接一根地咬破,把输液的架子推倒,摔碎了输液瓶。
  此时她坐在病床上,头低着,长发遮着她的脸,手腕上的纱布渗着鲜红的血。骆嘉甚至能想象几分钟之前那血还在她的体内,比想象中还糟,她已经垮了。
  他硬着头皮靠近她,还没触到她的肩膀,她就受惊般浑身一抖,抬起头来:她的眼圈发黑,眼里充满了血丝,有一种绝望的悲哀。骆嘉的心疼得抽了一下。
  “再过十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熬过这十天,一切都会好的……”他自己都觉得说话声音太小,因为他答应了安妮人格的要求,他根本就没有脸跟文馨提起婚礼。
  文馨似乎读懂了他的表情:“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吗?”
  骆嘉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转移目光去看她割伤的手腕:“文馨……戴院长不是坏人,他一直在忙我们嘛……”
  他注意到文馨的呼吸急促起来,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再说下去,反倒往枕头上一倒,拉起被子蒙住自己。
  预料中的结果,大学时她就这么倔。
  正在他准备走出去的时候,文馨突然翻身而起,似乎想做最后的挣扎,这反倒把他吓了一跳:“我说过了,安妮的姐姐就住在404,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看看?你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自私?他身体一晃。文馨以前从没这样批评过他。
  “我去看了,你以为我没去看过吗,对面住的是别人,再说了……安妮的姐姐在日本。”他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她回来了!”文馨起身死死地朝他抓过来,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只觉得文馨在他耳边不停地嘶吼,“她回来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骆嘉还想说什么,这时护工冲了进来,上前拉开他们,劝他说,“我看您还是先走吧,病人的情绪有点不稳定。”
  骆嘉盯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孔和夺眶而出的眼泪,那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在护士和他的注视下,文馨重新躺了下去。
  “你——还想说什么吗?”他又问了一次。
  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了。
  如他所愿,她什么都没说,嘴唇紧抿着,表情像哭又像笑——那是一种肝肠寸断的表情。
  就在那一瞬间,外面传来几声干雷,六月黄梅天,又要下雨了。
  他们再也没有说什么。他踏出门去,只听背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傍晚的寂静笼罩着医院,远处,上海这座不夜城,不再喧嚣,像是反常地睡着了,只有蝉继续哀鸣着。
  但是当他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似乎又听见文馨的叫声。他大概能想到此时她的眼眸里正闪烁着绝望的亮光。
  文馨,我想相信你,但我没办法相信你。
  他只停了几秒钟,就开始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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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馨已经记不清今天是几号了。
  百叶窗外,有时能听见雨声,有时能听见鸟鸣,有时能听见外面有几个住院的小孩子在玩弹珠,并且不停地用弹珠砸她的窗子,大声地冲她喊:“疯子,疯子!”
  然而,大多数时候,她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今天,骆嘉走到她面前说:“再过三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她就快要把自己忘记了,也快要把自己的婚礼忘记了,甚至,快要把自己是个混血儿给忘记了。
  虽然大学没有毕业,但是之前读过很多书,她最喜欢的是杜拉斯的《广岛之恋》。她同情过那个叫丽娃的法国女孩,她与自己的敌军——一个德国士兵相爱,由于被众人唾弃而被关在内韦尔地下室。
  有时她也会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真正的法国人,即使她从没有见过她的父亲,而且非常憎恶他的父亲玩弄了她的母亲,并生下了她这个“杂种”。
  但她没想到的是,如今,自己竟然和丽娃有着同样的心情和遭遇。
  真讽刺,上帝在这个时候才给她宽裕的时间让她感怀身世。
  遥遥无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和漫无止境的青春,以及各种道德规范扰乱着丽娃。而她,关文馨,既没有出生在法国,也没有出生在二战时期。
  这是一个看上去极其太平盛世的年代——二十一世纪。
  她丝毫不关心政治,也不关心自己的小圈子对她的评论和抨击,她和丽娃一样,一心关怀着自己的爱情。
  她毅然决然地与自己的老师相爱,甚至背叛了自己的朋友,答应了那个抛弃了自己好朋友的男人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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