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蛹

第47章


  哪里的声音?他警觉性地朝四周探了探。
  电话铃声好像是从骨灰盒里发出来的?
  他左手掌控着方向盘,右手去拨弄骨灰盒上的锁扣。
  打不开,他索性腾出双手把骨灰盒抱在怀里。
  用力一掰,骨灰盒打开了!电话铃声变得更大了。
  一部手机正在骨灰中嗡嗡作响。
  骨灰盒里怎么会有手机?谁放的?
  他要把手机拿出来……
  “呼啦——”一阵大风通过没有玻璃的车窗刮了过来。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骨灰就像一缕鬼魂似的骑上了他的脖子,继而扑簌簌地蒙住了他的脸,往他的七窍里钻。一时之间,他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了。
  婚车在路面上左摇右晃,车厢里全是骨灰,甚至还飘到了外面,把绑在车外的鲜花变成了白色的葬花。戴院长感觉自己就像跌进了一口无边无际的大面缸,无论怎么爬都爬不上来,惊恐之余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像看到冯蕾正坐在驾驶座上,阴森森地看着他……
  他没有注意到,正前方有一辆卡车正朝自己开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听到对方按喇叭的声音。
  等他看清的时候,白色睫毛下的眼睛瞬时瞪大,方向盘失去了控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完了。
  车子先“砰”地一声巨响撞翻了路牌,接着便七拐八拐地沿着高速公路下的陡坡一路往下冲!碰到巨大的石头时,车子在半空中弹起,鲤鱼打挺似的翻了个跟头,戴院长感觉他和车子一起向无尽的深渊坠去……
  当听见又一声沉重的巨响时,他被一阵将死的悲哀钳住了。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可以忍受女儿杀人,可以容忍女儿整容成别人的样子,叫别人的名字,甚至当面都不认自己?
  说出来可悲,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现在唯一清楚的是,他再也帮不了安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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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山见前方出事了,赶紧叫出租车师傅停车。
  他循着嶙峋的石头块奔下崖去,隔着十几米远,只见戴院长的车子倒翻着,引擎盖正冒着浓烟。
  那情景仿佛一张倒置的图片,车轮在上,车顶在下。透过车窗他先是看到了戴院长的两条腿,凑近后才看见戴院长的脑袋正顶着车顶,满头是血。
  他的玻璃眼镜片已经变成了两个红色色块,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但痉挛的双手依然紧紧地将骨灰盒按在自己的胸口……好像是怕骨灰散落出来。
  春山吓坏了,赶紧拉开车门,想把戴院长拽出来:“喂,你醒醒啊,你别死啊……你可不能死!”
  但戴院长的手颤动了不足一分钟,便像枯树枝似的举在那里不动了。
  真死了?
  春山又碰了他一下,他也毫无反应。
  完了,出人命了,得赶紧报警。
  但是他转念一想,报警之前,得先把蕾蕾的骨灰拿回来。
  他谨慎地把倒卡在戴院长胸口的骨灰盒搬起来,白色的粉末已经被戴院长胸口的那滩血和红了,粉末当中插着一个红色的东西。
  春山把那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部手机!
  怎么会有手机呢?他胡乱拨弄了下,随后跳出来一个视频。
  “春山兄弟,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请你一定要帮我个忙,我手机通讯录里有一个叫宝荣的人,你把我手机里的照片发给他,让他传递给……”
  原来文馨在自己消失前,故意把手机放进了蕾蕾的骨灰盒里。
  95
  婚礼就要开始了,可是新娘却迟迟没到。
  花房里空气很闷,就连蝴蝶也飞得有气无力的。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不停地用吸尘器吸着落在红地毯上的树叶。座位席上的客人则拿着请柬当扇子,不停地扇来扇去。
  骆嘉紧张得要命,根本无心背诵婚宴程序。
  别说在这里结婚了,要不是当初戴院长答应了文馨这个荒谬的要求,他死也不会来这里。距离这里五百米不到,就是安妮开车坠崖的地方。
  现在他最担心的,不是新娘不会来,而是今天和他结婚的,到底是文馨人格还是安妮人格。一想到安妮人格,他的心里就充满憎恶。
  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晒着他的脸,脸上的细小茸毛在此刻显现出金色。他记得有一次,文馨说他站在有光亮的地方看上去很像吸血鬼,他便张着大嘴假装要把文馨吃掉。
  然而,摆在花架前的结婚写真上却写着——“骆嘉 戴安妮 百年好合”。
  远处的Wendy看上去一脸焦躁,好像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妹妹结婚似的。
  以前他和安妮交往时,Wendy从没正眼看过他,她认为他图的是他们家的钱……然而自从她前几天从日本回来后,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还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
  这不正常。
  他为什么会觉得一切都不正常呢?
  正想着,只听花童在那里喊:“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众人全都朝着门口看去,他也急急地奔了过去,只见一个瘸子先从奔驰车里下来,拉开车门。
  文馨下了车,Wendy冲上去便问:“爸呢?”
  她冰着一张脸说:“不等了,开始婚礼吧。”说完,看了骆嘉一眼。
  骆嘉注意到她的蓝色婚纱上有斑斑血迹和灰尘。
  “发生了什么事?”骆嘉问。
  “你别管,上去等着。”Wendy命令他说,虚伪地挤出了二个大酒窝。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骆嘉没有找准自己的位子,有些尴尬地回到了司仪台。
  “掌声有请我们最美的新娘登场!”
  在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中,众人和他一起齐齐回头。
  他们大都知道新娘不是正常人,所以眼神里都带着某种惶恐……
  而骆嘉更是惶恐,他甚至觉得安妮的鬼魂正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司仪继续念着煽情的台词:“是缘分,是等待,看,两个幸福的灵魂终于要永远牵手了!”
  为什么不试一试那个只属于他和文馨的游戏呢?
  他在她面前伸出右手来,微微晃动着暗示她,他想,如果她真的是文馨人格的话,这个手势她应该看得懂。
  文馨走上前来,脸上绽放着久违的笑容,这种笑能够把他融化。这时候她也伸出了手,她一定是文馨人格,一定是……
  她会将自己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沿着他的五指跳芭蕾舞似的弹触在一起。
  但是,她竟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她不是文馨人格!
  这时骆嘉的心……真的是沉到了谷底,脸僵硬得像一张遗照。
  “文馨已经走了,永远……”安妮的嘴唇像只锋利的牡蛎,声音尖锐地扎进了他的耳朵里。
  走……什么意思……走去哪里?
  司仪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誓词:“请问戴安妮小姐,今生,不论富贵、贫贱、健康还是疾病,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骆嘉先生,爱护骆嘉先生吗?”
  “是的,我愿意。”她说“我愿意”的时候说得特别用力,好像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了。
  “请问骆嘉先生,今生,不论富贵、贫贱、健康还是疾病,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戴安妮小姐,爱护戴安妮小姐吗?”
  骆嘉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真的该说“我愿意”吗?为什么此刻的他如此绝望。他甚至有种预感,他这辈子都摆脱不掉“安妮人格”了,他的后半生将永远地跟这两个人格纠缠下去。
  他无法预测未来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真的要耗费一生吗?真的要承受这种匪夷所思的折磨吗?
  然而一想到文馨,他宁愿承受,必须承受。
  “我愿——”
  他还未说完,就被下面接二连三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司仪赶忙冲台下说:“请各位来宾把手机调成静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怎么能——”
  然而,又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骆嘉把脸转过去,只见来宾们正惶恐地盯着各自的手机看,表情古怪,交头接耳,嘀咕声、唏嘘声加上椅子之间的碰撞声,搞得现场立刻乱成一片。紧接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撤退。
  结婚的气氛一下子没了。
  安妮好像看出了情势不对,一直在问司仪怎么回事,然而司仪也一头雾水。
  而骆嘉更是茫然:大家为什么都走了呢?
  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安妮愣了几秒之后,立刻拢起蓬蓬的裙摆奔下台,完全不顾形象地朝众人喊叫:“婚礼还没结束呢,你们怎么走了?”
  安妮不说话似乎还好,她一张口,现场更混乱了:大家看着安妮的目光就像看到鬼一样,家长拖着不懂事的孩子十万火急地往外蹿,仿佛生怕被落在后面。半途中他们推翻了椅子,打翻了自助餐和饮料,小孩子被大人揪着嚎叫声不断,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骆嘉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慌了起来,前面的人简直是在“逃难”。他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时骆嘉看见了宝荣,他没有跑,而是屹立不倒般地站在人群中,手指头不停地按着手机键盘。
  突然,安妮上前拉住他:“宝荣,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为什么都走了?”
  “戴安妮你就别装了!”宝荣一把推开她,眼神冷冷的,似乎还带着嘲笑。
  安妮恐惧地看了宝荣一眼,又立刻拼命去拦其他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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