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九里

星期三这天，王校找张总汇报工作，顺便提起要把鹿鸣调去秋水分校的事。
    张总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稍后他就把鹿鸣喊到办公室，“王校说你能干又肯干，想把你要去校区做招生助理，以后培养你做校长，你去不去？”
    鹿鸣摇头，“还是让我做培训吧，我喜欢这份工作。”
    张总挑了挑眉毛，“你喜欢你还辞职跑回家？”
    鹿鸣突然就生气了，“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总哟了声，“生气啦？小姑娘脾气真爆。”
    鹿鸣恨恨的说：“张总，我看过你的档案，你今年三十岁，只比我大五岁，别整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小姑娘长小姑娘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张总哈哈笑出来，“有点意思。。。”他摸出根烟点上，“我没上过大学，十八岁出来工作，二十岁开了现在这家公司，做老板一年干的活比打工的多一倍不止，算一算，我至少已经工作二十二年了，你不过三年经验，叫你一声小姑娘，有什么不对？”
    鹿鸣忍了忍，没反驳他。
    张总悠闲的吐了个烟圈，“王校那边你是打定主意不去了？”
    “不去。”
    “那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干活吧。”
    鹿鸣站起身，“张总，跟你说个事。”
    “嗯？”
    “你抽烟的样子，真是丑毙了。”
    鹿鸣一甩头发，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张总痒痒然的把烟头掐了，“小姑娘嘴巴真坏。”
    过了两天，张总把鹿鸣的事回复了王校，说小姑娘不愿意去校区，叫他不要勉强人了。王校虽然感到可惜，不过老板发了话，他也不好再坚持了。
    秋水分校有个小女生叫小波，今年二十岁，刚刚从美术学校毕业，是王校新招进来的招生助理，主要负责接待家长，协助招生。
    鹿鸣在秋水分校帮忙那两天，认识了小波，后来两个人就互相有来往，小波知道鹿鸣在公司是做培训的，就问鹿鸣，能不能给她报名到教师班上课。
    公司有个教师班，专门招收师范学院师范方向毕业的学生，经过半年的培训后输送到各分校担任授课老师，教师班的招生对象是本科以上的学生，小波才是中专，学历不够。她想让鹿鸣给她想想办法。
    鹿鸣心想，这要怎么想办法。
    她思忖半天，问小波，“为什么非要去教师班上课？”
    小波也是个爽快人，就说：“教师班很正规，学习期间有补贴，培训结束可以做老师，你不在校区所以不知道，公司的教师工资可高了，带学生的还有补贴和提成，她们一天只上三四个小时的课，但比我们招生助理拿的还多。
    鹿鸣说：“所以你是为了钱？”
    小波说：“对啊，做招生助理累死了，拿的钱还没有教师多，而且我是学画画的，长期不画画，灵感会消失的。鹿鸣你去跟教学总监（教师班人才选拔工作是教学总监负责）说说，让我也去教师班学习吧，我是真心求上进啊，我情愿不要补贴。”
    鹿鸣见她说的那么诚恳，也被她打动了，“我去试试看。”
    鹿鸣找到教学总监，把小波的情况说了下，问他能不能把小波编进教师班。
    教学总监说：“鹿鸣，不是我不帮你，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数的，所有教师班的人都是老板逐个面试过的，我只负责初试推荐，小波我知道，她以前来找过我，还给我看过她的画，我念着她是学校员工，指点过她一二，以后我有空她想请我点播，我也没意见，但是你要我把她编进教师班，这个实在做不到，老板知道了会砍人的。”
    鹿鸣说：“你认为小波有培养前途吗？”
    教学总监说：“这要看你怎么用了，如果是做教师的话，她太迟钝，估计和学生沟通会有困难，不过她对色彩敏感，很有灵气，纯绘画的话，还是有点培养前途的，当然你也知道，靠绘画谋生是比较困难的，容易穷困潦倒，我给她的建议还是希望她安心做招生助理，把绘画当作一种业务爱好。”
    鹿鸣问：“张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教学总监摇头了，“老板不认识小波，他只面试我推荐的人，”他想了想，又说，“你非要为小波谋个机会我也不反对，你可以直接去找老板提小波的事，老板不问我意见就算了，他要问我意见，我还是会照直说的。”
    鹿鸣就把这番话告诉了小波。
    小波说：“他上次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我觉得这是因为他不了解我，你再找其他人说说看，比如你们光头老大，老板很器重他，如果他肯帮我说话，我就有希望了。”
    鹿鸣又去找光头老大，才起了个头，光头老大就摸着光头，说：“这个事我已经听说了，教学总监早先跟我提过了。”
    “那你的意思是？”
    光头老大说道：“鹿鸣啊，老板安排你去做培训，可没让你做员工代表，你要记住，你的工资是老板开的，凡事先考虑公司的利益不会错，你别把事情搞反了，天天替员工谋福利。”
    鹿鸣据理力争，“小波如果成长起来，张总相信也是乐见其成。”
    光头老大说：“那小波如果成长不起来呢？谁来负责为公司花在她身上的钱买单？再说了，小波就算成长起来，她会留在公司给老板招财吗？她说得很清楚，是怕灵感没有了，又觉得做老师清闲有钱赚，所以她才想去教师班，哪天她发现做老师累得像条狗样，拿的钱还没招生助理多，她会怎么想？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没课上的老师，拿的都是教师最低工资，不到你的一半呢。你看她们受训期补贴很高是吧，告诉你，那些钱是提前预支的，以后有了课酬，学校会一点一点扣回来。小波知道这些，还想去教师班不？”
    鹿鸣迟疑了阵，“这个我不知道。”
    光头老大说道：“鹿鸣，我看你是个人才，给你一句忠告，就算她还是想去，你也不能再到处替她吆喝，你再这样吆喝，也不用做培训了，我调你去做工会主席吧，专门给员工谋福利。”
    鹿鸣细想了下，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就没敢再吭声。
    光头老大知道她是一面响鼓，所以也没再下重锤，话点到之后，就把事情揭过去了。
    转眼到了周六，行政部上半天班，下午没事做，鹿鸣决定去看场电影，为怕路过一楼大厅遇到小波，被她扯着问教师班的事，她悄悄的从后门消防通道溜走了。
    打开一楼消防出口的小门，鹿鸣就看见张总背对着她站在门口的大榆树下，正在打电话，声音温柔极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我自己，可是你看，我就没有睡不着觉，可见喜欢我不是你失眠的原因啊。”
    鹿鸣差点笑出来，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啊。
    张总又说：“我最近都很忙，实在没空过去找你，看电影什么的，你就自己去吧，回头把票拿来我给你报销。”
    鹿鸣心里一阵唾弃，一张电影票才几个钱，男人们怎么就不明白呢，陪伴才是最常情的爱啊，钱算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他收了电话，突然转过身，鹿鸣躲闪不及，当场被他抓了个正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我讲电话？”
    鹿鸣涨红了脸，“谁说我偷听了，明明是你堵在门口不给我走。”
    张总笑出来，“你这小姑娘，不仅脾气爆，还强词夺理啊，我背对着你，你又不吭声，我哪晓得你在后边，我后背又没长眼睛。”
    鹿鸣晓得自己理亏，也不打算恋战了，低着头准备溜走。
    “等等，你要去哪里？”张总伸手拦住了鹿鸣，“现在是上班时间。”
    鹿鸣耐着性子说：“张总，按照公司规定，我们行政部周六只上半天班的。”
    张总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你没去秋水校区。”
    鹿鸣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张总我可以走了吗？电影快开场了。”
    张总问：“你跟谁去看电影？”
    “我自己啊。”
    张总啊了声，又问道：“就你一个人？”
    鹿鸣点头，“对啊，有问题吗？”
    张总说：“看电影这种事，两个人会好一些吧？”他摸了摸下巴，“你还没有男朋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鹿鸣一阵火起，恨恨说道：“是是是，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闺密，我就是个只能自娱自乐自己看电影的looser，张总，可以了吗？电影真的快开场了。”
    张总双手抱臂横在胸前，自认识鹿鸣以来，头一回认真的打量她，这是个眉清目秀束身秀美的小姑娘，高挑的身材，挺拔的体态，像株亭亭玉立的小树，只是这小树神情间有些忧伤和沉郁，看起来并不是太快乐。
    他侧了侧身，“好了，不耽搁你时间了，请吧。”
    鹿鸣低着头，从张总身旁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