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九里

鹿鸣不知道她那一番恐吓究竟是否有用，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她在房间里焦急的转圈，脑中想过千百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同时做了最坏的打算：跟容嬷嬷回北京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不由心跳加速：是张九里。
    “喂？”
    张九里悠悠的说道：“听你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啊，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鹿鸣气得想笑，印象中似乎只要不谈工作，张九里在她面前就是这样一副声调，不紧不慢的，带点戏弄的，但是字字句句都是他的心意。
    她颤抖着说：“九里你在哪里，不是说好要去逛街的么？”
    张九里脑袋有点晕，歌罗芳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我临时有点事，要去北京一趟，等我回来咱们再去逛街，周二开公司例会，你替我主持下，如果校长们不听话，你就狠狠的踢他们屁股。”
    鹿鸣心里发慌，“你别去北京，我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张九里沉沉的笑，“别担心，就去几天，周五前我一准儿回来。”
    鹿鸣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心中困苦，哽咽难言，“九里，那个人坏的要命，万一他把你关起来可怎么办，他有很多秘密的住所，我怕找不到你。”
    张九里柔声说：“别怕，我刚刚给梁树那孩子打了电话，我们约好了周五见，如果周五他没见到我，梁家自然知道去哪里找我，放宽心，把公司看好就行了。”
    他说得那么淡定从容，鹿鸣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阻拦他，“赵巍特别喜欢吃糖醋排骨，但是他做的糖醋排骨糟糕透了，你见到他的时候，替我转告他。”
    张九里笑着说：“知道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鹿鸣心中思绪烦乱，千言万语积压在心里，话到嘴边，只有一句，“九里，我爱你。”
    张九里漾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我也爱你。”
    周一这天，劳模老板反常的没出现在公司，也没交代任何人他去了哪里，打他电话也没人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再加上鹿鸣一脸憔悴，光头老大有点担心，小两口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鹿鸣肿着两只眼睛，正埋头工作，陈校给她打电话，说起个事，“马上就要进入热招期了，按照从前的惯例，例会上老板应该会公布下一个热招期各校区的业绩指标。”
    鹿鸣一咯噔，是了，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陈校说道：“我今天早晨跟我的副校长讨论这个问题，不知道老板准备怎么定指标？”
    鹿鸣说道：“你希望他怎么定？”
    陈校试探着说道：“搞个数据模型怎么样？”
    鹿鸣想了想，说：“可以试试看。”
    陈校见她赞同，顿时大受鼓舞，“听说老板早上没来公司，下午会过来吗？我想找他讨论下。”
    鹿鸣说：“老板星期五之前应该都不会在公司，要不你过来我们俩讨论下？”
    陈校说道：“这样啊，他去哪儿了？”
    鹿鸣避开了陈校的问题，委婉的说道：“大概是有事吧。”
    陈校也是个很知趣的人，见鹿鸣不肯透露，就打住继续八卦的念头，“老板既然不在，这个月的例会还开吗？”
    鹿鸣定了定神，斩钉截铁的说：“开，老板让我主持了。”
    少顷，财务部的郑老师和小溪来找鹿鸣，递给她一大堆报表，“鹿鸣，这是老板吩咐给你看的财务报表。”
    鹿鸣呆了呆，本能的想把报表推开，郑老师按住了她，“老板说了，你要是不看这些报表，我们俩这个月的工资就扣光。”
    鹿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郑老师无奈的说：“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了。”
    小溪惴惴不安的说道：“你是公司除了老板以外唯一一个能看到财务报表的人，说起来我真的有点怕，总觉得老板像是在托孤似的。”
    郑老师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鹿鸣和颜悦色的说道：“报表我会看的，九里是有事离开几天，周五一准儿会回来，放心。”
    小溪这才略感宽慰，“那就好，鹿鸣你一向不说假话，我们相信你。”
    郑老师说：“还有个事，幼儿园那边要出去一笔七十万的款，从前都是老板签字的，现在要你签个字。”
    鹿鸣一脑门的汗，“这个能不能等九里回来再付？”
    郑老师说：“等不及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不付款，我们就是违约了。”
    鹿鸣没办法了，“ 那你把付款单拿来给我吧。”
    两个人刚刚走，晶雪就找了过来，给了鹿鸣两张卡，“建行这张，密码是052153，交行这张，密码是。。。。”
    鹿鸣打断了她，“给我这个干什么？”
    晶雪说道：“这是老板的私人卡，从前都是我在保管，现在交给你，他吩咐的。”
    鹿鸣说道：“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晶雪就拿出手机给鹿鸣看，“昨天下午发的短信给我。”
    那条短信写着：把两张卡连密码给鹿鸣，替我照顾好她。
    鹿鸣眼眶发热，她转过脸去，恶狠狠的说道：“我不要！”
    晶雪苦着脸说道：“你别为难我了。”
    鹿鸣站起身，拿背对着晶雪，“你先收着吧，回头我要用的时候再问你拿，另外，我想问问你，九里有交代你准备下一个热招期的分校业绩指标么？”
    晶雪说道：“有的，上礼拜他才跟李校和宋校讨论过，前两天刚刚拟好，准备明天公司例会的时候公布。”
    鹿鸣说：“明天的公司例会由我主持，你把指标给我吧。”
    晶雪说道：“好。”
    周二早上，各分校的校长一大早就赶到总部这边，在楼下的大会议室，准备开每月一次的例会。
    会议刚刚开始，鹿鸣坐到主持人的位置上时，大家都没有惊讶（因为事先已经收到了风声，说老板有事缺席了），但是等鹿鸣公布热招期各分校的业绩指标时，大家都震惊了。
    “下一个热招期，我希望各分校的招生业绩比起上一个热招期间普通提高20%，如果达不到20%，校长业绩提成降1个百分点。”
    校区顿时炸锅了，陈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昨天下午还热情的跟鹿鸣讨论了半天业绩指标的事，当时他就说了，公司应该把热招期的业绩指标降低5％才是合理的，鹿鸣也表示认可，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彻底反转了。
    杨校站起来第一个反对，“鹿鸣，你这样不行，我们现在赚的钱够多了，无节制的拔高指标，会让整个招生系统高负荷运作，这是非常不明智的。”
    鹿鸣说道：“各位看到的是公司每天都在赚钱，但是你们没看到公司每天花出去的钱，我们现在赚钱的速度勉强比花钱速度快一点，如果不提高销售业绩，公司迟早会落到赚钱速度赶不上花钱速度的地步。”
    杨校说道：“怎么可能，我们今年的业绩明显比去年好。”
    鹿鸣说：“话是不错，但是今年的运营成本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
    杨校吃惊的说道：“这更加不可能了，校区的花费，仿佛水电市场费用都是有数儿的，并没有涨多少啊。”
    鹿鸣说道：“是，运营成本是没涨，涨的是人工成本，现在公司的人太多。”
    杨校顺口说：“那就减员嘛。”
    鹿鸣说：“好，我们这次公司例会就来讨论下减员的事。”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杨校说：“我建议压缩职能部门，裁减部分人员，尤其是管理人员，或者放到校区协助开展工作，或者辞退。我们公司现在的规模，根本不需要这么多职能部门的人。”
    市场部立刻反对，“现在招生推广活动那么多，我们部门的人根本不够用，整天忙得团团转，裁人可以，别裁我市场部的人，要裁了我市场部的人，以后市场推广支持不到位，不要埋怨我们。”
    营销部说：“别说裁人了，我们营销部人手不足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十几个文案策划一到热招期就没日没夜的加班，客服那边也是，半夜三更接电话是家常便饭，工作强度这么大，已经逼得好几个员工辞职了。”
    财务部说：“我觉得最近几年校区的管理干部增加不少，有些小校区，一共才五六个人，也配有副校长，显得有点浪费，公司现在最大的西湖分校有将近二十人，也只不过一个校长加一个副校长，管理上也没见出问题。”
    校区又说：“全职老师增长也太快了，其实三十来个人已经足够用，多余的老师建议转为兼职，只给课酬，不给保底，这样也可以节省一些开支。”
    师资部反驳，“现在学生太多，五十名教师已经有点不够用，实在没办法精简，而且对我们这样的培训机构来说，师资支出属于刚性支出，不能随便删减，如果不持有一支稳定的师资队伍，很容易影响教学质量。”
    一时之间会议习惯性的吵成了菜市场，跟张九里主持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就是鹿鸣想要的效果。
    傍晚下班，晶雪来找鹿鸣，“鹿鸣，我送你回家吧。”
    鹿鸣说：“不用，我还有些事没做完了。”
    晶雪笑眯眯的，“不做了，晚上跟我和小月去看电影吧？”
    她示好的那么明显，鹿鸣看在眼里，“是不是九里交代的？”
    晶雪摇头，“不是，是我和小月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鹿鸣笑了下，“那好，我们去看电影。”
    她转过身，低着头悄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开始收拾东西。
    晶雪站在旁边，眼神往别处飘，假装没看见，她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人人心里都压着一块巨石，张九里一天不回来，这块巨石就一天不能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