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红尘

1 乔渠篇


我又梦到了那只小狐狸,眼睛挣得大大的,歪着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狐狸,你看我做什么?”我与它这样说。
    小狐狸又歪着头好一会儿,最后将小肉爪子搭在我的额头上。
    “我快死了,从前那般风光,想不到,最后竟是你这只小狐狸陪着我,呵呵,乔渠呀乔渠,你可真是,寒酸呀!”
    说完这话,我从那小狐狸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伤心,是的,很明显的伤心。
    左右手的手筋已然是断了,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去照顾这样一只狐狸,可我还是这样做了,也许是因为人快死了,什么地位身份都看开了吧!
    “小狐狸,我说的不是你,你很好,是我寒酸。”
    小狐狸歪着的头忽然摆正了,神色很是严肃的样子。
    “死前有你这样一只聪慧的狐狸陪着,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宰相乔渠最近睡得有些不安稳,睡梦之间,总有那么一只狐狸用一种哀伤的神情歪着头看他,那眼睛水润润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水来。
    乔渠还想要深究些什么,可来不及他深究,这梦便醒了。
    醒时,天光微亮,这样的情景已然是三月有余了。
    即便是从不迷信的乔渠,这次也疑惑了,难不成,家宅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想到这里,乔渠拍了拍手。
    很快,房间里出现一黑衣人。
    “你去一趟惠明寺,请一请那里的高人,多少钱,我都出!”
    黑衣人领命,随之消失在迷蒙晨色之中。
    乔渠,当朝宰相,二十有五,十五岁成了当朝了最年轻的状元,十八岁成了最年轻的翰林院先生,二十岁那一年,娶了当朝的画月郡主,二十五岁,成了万人拥戴的宰相。
    乔渠的存在,就是用来创造历史的。
    此刻,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在为安睡这件事烦恼。
    乔渠睡不着的时候,喜欢作画。
    铺开宣纸,蘸上浓墨,摆好姿势,男子却是下不了笔。
    许久,豆大的浓墨顺着笔尖滴落下来,沁在宣纸上,向周围晕开,慢慢地扩散。
    “没有画中物,怎能成所画?”
    幽幽的女声,打破一室寂静。
    手中的笔,倏地落地。
    乔渠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黑裙身披黑袍便是连那张脸都被黑纱裹住的“东西”,警觉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我的房中?”
    那黑衣之下的人没有说话,乔渠冷哼了一声,刚准备拍手,那手却像是受了什么东西束缚一般,竟然动弹不得。
    张口欲叫人,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得话。
    终于,乔渠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什么人?”
    黑衣之下的东西终于出声,是个女声。
    乔渠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是来帮您的,宰相大人。”黑衣女人慢慢地靠近,隔着一张桌子,乔渠都能闻到那女人说话间,嘴里吐露出来的味道。
    那味道怪异,乔渠辨不出,却是倍感熟悉。
    男人还在疑惑的时候,女人继续说话。
    “我知道大人最近夜夜难寐,也知道那惠民寺的和尚是吃荤的,于心不忍,所以打算亲自救大人一救。大人,你可愿意被我医治?”
    乔渠没有表示,那边的黑衣女子忽地大笑起来。
    终于止住了笑,黑衣女人从宽大的袖袍之间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只极为白嫩光滑的女子的手,看着,也有几分熟悉。
    直到,那手完全地暴露,现出那一枚翠玉扳指。
    乔渠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那分明是画月的扳指!
    画月,是乔渠的夫人,乔渠二十岁娶回家的公主。那时候,乔渠在翰林院中已有两年的光景,可也不过是个受冷落的公主老师,顶着状元这顶帽子,更是受到同行不知多少的排挤。人前风光,人后遭殃说的怕就是他这样的人。
    而那时候,画月是皇家最为得宠的公主,她是王上与王后嫡亲的女儿,自然是受不进的宠爱前面有个哥哥,也是嫡出,对她也是宠溺非常。这样环境下成长的画月,却没有如同众多公主的娇惯性子,反而才情胆识过人。这点,在一件事情上面,表现得极其明显。
    传言国巫大人曾想给公主测命,却因画月一句话不敢再测。也传言因为这一句话,画月成为当朝唯一一个没有被国巫算过命数的皇室成员。
    “命好,那是我画月应得的,不好,徒增忧愁。而画月的命,命里平安或命运多舛,不会因国巫大人一句话有任何的改变。可国巫大人,你的命,可是在我一句话之间,就可以没有。”
    乔渠是在听说这传言之后的三月,见到传言之中那个有胆识的公主的。
    穿着云锦流苏裙,还能舞剑的女子,在这宫中,除了画月,找不出第二个。
    乔渠不懂武,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看非常。他今次来此处,不过是代替他那个拉肚子的老师来的,不然,这样的皇家宴会,去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权臣贵胄,他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怎么能参加?
    乔渠去了,却也不过是个走过场的,走过了,便过了。
    可命运这玩意,谁也说不清。
    剑舞完了,便是歌舞助兴,美酒助乐,而酒过三巡之后,最适合说醉话。
    此刻,想说醉话的怕是最高处的那一位了。
    最高那一处的明觉帝看着台下自家那位自饮自酌自得其乐丝毫没有与周围那些个贵公子搭话的好女儿,心里终于沉不住气了。
    脸上却不露分毫,现出一抹笑来,对着女儿笑眯眯地问,“女儿呀,今日来的可都是我朝顶顶好的男儿,你可看上一个,父王可给你配一桩良缘啊!”
    明觉帝自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好,话说的真诚,笑也十分真诚,殊不知,他这一笑一说后面的目的,台下人看得分明透彻。
    最直接的表现便是,本来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寂静无比,只剩下台上歌姬之声,舞姬之舞。不会儿,歌姬舞姬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停了下来。
    此刻,场面着实尴尬。
    乔渠和其余众人一样,此刻将目光齐齐看向画月。
    他们都很期待,这位公主的答案。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画月慢慢悠悠地喝完手里的清酒,随即站起身来。
    这样不紧不慢的动作,更加惹得众人心痒难耐,他们很期待,这位举国闻名的公主,将会给出什么样子的答案。
    “父王,是否只要画月想要这座上任何一位公子为我画月的良人,无论长相身份富贵,父王都应允?”
    这话说的,着实大胆。但,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回答这问题的人,名字唤作画月。
    对于这答案,明觉帝料到了五分,还有五分,是吃不准那小丫头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好在,她是他的女儿,没有懦弱到有话不敢说的地步。
    所以尽管明觉帝吃不准这接下来会是哪一人成为自己的贤婿,却还是点头同意。
    画月很快给出了答案,看也不看,指着某个方向便道,“我要他做我画月的良人。”
    众人顺着那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便是见一青衣的少年,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眼睛瞪得老大,看着画月公主的方向。
    乔渠今日穿的便是青衣,此刻群臣之中,位份最为卑微的青衣。
    他看着远处那个女子,朦胧月色加上篝火的照耀之下,她的容貌看得并不怎么分明,依稀看得到的,不过是个瘦削的侧脸罢了。
    此刻,他成了主角,乔渠,慢慢地站起身来。
    这一场姻缘,就此注定。
    对于自己这个女儿的选择,明觉帝从不干扰,更何况三公九卿在此,金口玉言在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悔。
    看着站起来的那个年轻人,明觉帝觉得有些眼熟,试探道,“五年前,有个小家伙对出了我的对子,可是你?”
    乔渠点了点头,答是。
    明觉帝忽地觉得,或许这场姻缘是天注定了。连连笑了三声,弄得台下人云里雾里之时,又问,“你可有娶妻?”
    “回王上,下官尚未娶妻。”
    明觉帝点了点头,指着乔渠将话又说了一遍,“他没有娶妻。”
    这话,是对着画月说的。
    那台下的公主轻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画月看上的人,此生的妻子自当只有我画月一人。”声音里,带着属于公主的自信。
    这一场姻缘在这么一个月明之夜,因为明觉帝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一个问话,就此开始。
    八月十五中秋,月亮最好的那一日,画月公主带着十里红妆,委身下嫁给一个不出名的翰林院侍读。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这是乔渠与画月成亲的第二十九日,这一夜,月亮很圆,月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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