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红尘

5 朱兰篇


少年帝王自下早朝之后,便是在书房呆了整整一日,任边上的内官提醒不知多少次进餐时辰到了,这帝王自是岿然不动,稳坐如山。
    内官是自幼跟着明康帝的,此刻急了,道,“王上,若是心伤后悔了,也切莫拿自己的金贵身子赌气呀!”
    这话将将说完,迎面便是飞来了一本奏折。
    飞来的东西又急又快,于是那锋利的边角,直接让脑袋开了一道血口子。
    内官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小的逾越了,求王上饶恕。”
    桌案之前的人冷眼看着底下那个跟了自己许多年的人,叹了口气,“罢了,你下去吧,找太医看看伤口,孤今日乏了,就在这里歇着了,你不必伺候。”
    内官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自然不会傻到再去惹怒男人,很快便是退下了。
    明康帝是真的乏了,很快,便是在案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朱兰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碧蓝色衣裳,在花园里面与小宫女们一起踢毽子,毽子被教一踢,飞得高高的。
    几下过后,那毽子飞到了他的面前。
    那少女摇着手与他道,“炜,快踢过来!”
    毽子这样的玩意,他可不会,那碧蓝色衣裳的姑娘儿可还在等他呢。于是他俯身去捡起那小玩意儿,想试一试。
    可毽子拿在手中,不远处的小人儿却不见了。
    他怒了,问身后的宫人,“娘娘呢?”
    宫人却答,“娘娘不是在您的身旁么?”
    侧过头看去,却是一个陌生人,不辨男女,黑衣黑袍黑面纱。
    “你是谁?”明康帝看着面前的女子,忽地觉得心里有些恐惧。
    银铃一般的笑声从那黑纱之下传了出来,是朱兰的声音。
    “王上,你希望我是谁呢?你希望是谁,我便是谁呀!”
    说着,那黑衣女人竟然往自己身上扑来,而身后的宫人对此皆无动于衷。
    明康帝,在这一刻,惊醒了。
    醒来,便见桌前立着一个黑衣黑袍黑面纱的人。
    “你是谁?”因着先前那个梦的洗礼,此刻明康帝镇定了许多。
    “我是入了你的梦将你吓醒的黑衣人,也是即将为你实现这个梦的人。”说着,黑衣人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子。
    “你的侍卫们动作太过于拖沓,所以我帮了点小忙,替你烧了那女子,说起来,我算是、、、、、、”
    还未由得黑衣女将话说完,隔着一张桌子,明康帝就要去抢那瓷瓶。
    可身子,动作到一半便是不能动了。
    “你对孤做了什么?”明康帝怒道。
    “很明显,让你抢不成东西呀!你一个帝王,应该知道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眼下,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将那女子装进这瓶子里,假若我将这瓶子给了你,怎么说也得得些好处,您说是不是?”
    此刻,明康帝的注意力全在那瓶子上面,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我赐你黄金百两,换你手上的东西。”
    黑衣女摇头,“价钱出得太低,不换。”
    明康帝想了想,“黄金千两,家宅十座。”
    黑衣女还是摇头,“价钱太低,不换。”
    明康帝此刻是又怒又怕,却不敢惹怒那女人,只得道,“那你要如何?”
    显然,这个回答取悦了黑衣女人。因为接下来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轻快。
    “是不是我想如何,你都愿意?”
    “但凡孤能够做到的,必定如你所愿。”
    “我要你皇家万里河山,如何?”
    这个心愿,明康帝做地到,可他不能做。
    死命地盯着那女人手里的瓶子,明康帝忽地笑了。
    “为何我要信你一个夜闯宫闱之人的一派胡言,即便是真的,我也不在乎。”说这些的话的时候,明康帝眼神阴鸷,“还有,要挟孤的人,活不长命的。”
    内室寂静了许久,过会儿,是女人的大笑声。
    “朱兰呀朱兰,你可听见了,他说不在乎。”黑衣女人仰天叹道,“既然这人世间没人在乎你,那你便去吧!”
    小瓷瓶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而后落地,碎成无数的碎片。
    有夜风吹过,打得窗户直响,吹起地上的一地尘埃。
    尘埃顺着风的方向,一点一点升起。
    那最中间,是一个穿着碧蓝色衣裙的女人。
    “炜,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句话说完,狂风大作,那原地的飞灰转瞬便是不见了。连着不见的,还有那黑衣女人。
    只有一封书信,在案上静静躺着。
    明康帝将那书信拿起来,看着信封上“姜皓炜亲启”娟秀的几个字,忽地觉得这字迹眼熟得厉害。可却是记不清在哪里看过。
    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内容细细看了一番,姜皓炜终于知道,这是何人的字迹了。
    年轻的帝王瘫软在宽大的座椅之上,“姜皓辰,你这是,要回来与我报仇么?”说完,男人呵呵笑了几声。
    夜空之中,只剩下几缕叹息。他不是不信,只不过不愿意信而已。游魂这样的东西,他不是没有见到过。第一次见,他便是生生将那人在这世间最后一缕魂给斩断,前者留下机缘,如今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一切想来,不过是报应罢了。
    “不过一头青丝身后河山而已,这些本来就是你的,如今既然是你,有何不可?”
    那是谁在说话?又是谁在叹息?
    青山找到那人的时候,彼时的黑衣女已然是昏迷不醒了,可手里,却依旧死死地拽着一只小瓷瓶子。任青山这样大力之人如何用力,愣是不能将那瓷瓶从手里取出。
    大力的汉子叹了口气,“水水,你从来不与我说这些事情,罢了,你不说我就等到你说的那一日。”说完,男子一把将女子横抱起来,便是在黑夜里疾驰起来。
    最终的目的地,是朱兰宫。
    这里从昨日开始,便是禁严了。青山不知道哪里可去,想来想去,只得想出这么个地方。
    看着床上那人,许久不见一点动静,终于,青山忍不住了。
    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水水了,那张脸,从五年前的那一夜开始,便是终日黑纱覆面。
    那一夜的大火,果真,让水水的脸,毁了么?
    女子最是在意这些,假若真是这样,他会告诉她,他不在意。
    慢慢地,青山的手覆了上去。
    那一层黑纱,就在手里,只要轻轻一扯,他就可以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山,你需得知道,摘下这层纱,你我之间再无情义可言的。”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黑衣女便是已经醒来,青山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说话之间那气息打在自己手腕的感觉。
    手上的动作在这一刻止住,青山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水水,从前我们一直是两个人,为何,如今这样对我?”
    这句话,被青山压在了心口,整整五年。
    那附在黑纱上的手被冷冷打下,青山呆住。
    黑衣女慢慢地从床上坐起,仰头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比那冬月的湖水还要冷,“青山,你也知道,那是从前?”似乎是觉得这话还不够伤人一般,继续说道,“从前的事情我记不得很多了,你的水水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此刻,你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喜欢偶尔利用下你的功夫的小女子罢了。这话,我记得我从前也与你说过,想来是我说的不够庄重声音也不够大,以至于你到了如今都记不住,那么,我也不介意将话、、、、、、、”
    话说道这里,床边的男人已经没了影。
    不喜欢听不喜欢的话,那就不要听。这话,还是她从前交给他的。
    黑衣女将手心里的瓶子拿了出来,似是在与老友聊天一般,语气熟稔得厉害。
    “怎么,你看上那莽撞小子了么?”
    话音刚落,那小瓷瓶的瓶塞便是自己开了。
    接着,一个蓝衣蓝裙的美人立在了黑衣女的面前。
    施施然行了一个礼,蓝裙美人浅笑道,“朱兰不敢,不过是羡慕姑娘罢了。”这话说完,脸上那笑便是凝滞了。
    朱兰想起了那人,那个为了别的女子,将她当作替身,换了她容貌的男人。其实事情到了如今这步田地,朱兰并不气,至少这段爱里面,她得到了那人的爱,尽管那爱,本不是她的。
    朱兰换了个姿势,找了一个座椅佯装做了下来,其实于她而言,椅子并没有什么感觉,可她就觉得这样,平等一些。
    看着对面床上的黑衣女人,朱兰换了个话题,因为到现在,对于这个问题,黑衣女都没有回答,这足以说明,她说的话,对方并不喜欢。
    朱兰在后宫五载,前两年被明康帝好好护在手里,自然是没人欺负,可后面那三年,过得并不如意,察言观色,便是那时候学会的。
    眼下黑衣女人的反应,足可以说明,她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正当朱兰挠着耳朵想着该如何说话的时候,对面的黑衣女人开口了。
    “你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留在他的身边。执意回去,也不过傀儡一具而已,那人不会是你,没有你的感情,你的思想,未来也丝毫不能预料,也许有一日那男子会厌倦你,如今日这样抛弃你,即便如此,你还愿意与我做交易么?”
    “愿意,如何不愿意?如今,一切在他的选择罢了。”
    这是一场赌,很不公平的赌。
    朱兰和姜皓炜的爱情,是一出悲剧,比之乔渠与公主画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乔渠与画月,是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有缘有份可惜没命在一起,最后只得找法子续命继续在一起。
    而朱兰,却是为了证明爱情而不惜自尽,要的不过那人脱下那一身黄袍与她过一过寻常百姓的日子罢了。
    这些,她从前提过许多次,可惜那人的回答总是不尽如人意。
    最后的这一次,她在用命赌,赌这样的事情,朱兰出嫁时候做过一次,输光了全部甚至性命。那么如今,姑且,看上天是否眷顾她这个已经亡命的赌徒吧。
    朱兰看着对面那黑衣的女子,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下,“其实对于他的选择,我一成的把握也没有,可还是想赌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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