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秦家有双胞胎基因，然后就聊到了他和他哥哥，叹息着英年早逝。
  秦夏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陈伽灿引开话题失败后，一旁轻轻揽了揽秦夏的肩，以示安慰。
  我不由瞅了瞅站在秦夏身旁的他，他一脸淡然。
  这些陈年往事其实算是秦家的禁忌，我不知道陈伽灿和陈伽烨有没有告诉过陈家长辈，总之……外人眼里，他现在是以他哥哥的身份存在的。
  “一次来俩也不是没可能，其实我名字都替我外孙们想好了。”他一脸闲适，拿着酒杯，轻轻晃动杯体。
  “噢，亲家公说来听听？”
  他饮下半杯红酒，笑笑，“一个叫陈秦，一个叫秦陈，男孩女孩都能用，刚刚好。”
  饭桌上陷入一片沉寂，陈家老爷和陈伽烨父亲显然有些惊愕，旋即脸色冷下来。
  “爸，这名字好，好记又不俗气，亏您想的出来。”秦夏视若无睹般笑逐颜开，朝陈伽灿说：“伽灿，你说这名字好不好？”手同时扭向了他的后腰。
  “好好好……当然好，以后就用这名字。”陈伽灿连连点头，笑容大大的对着他，“多谢岳父大人赐名。”
  他眉目微挑，瞥了眼秦夏，秦夏放开陈伽灿。
  陈家老爷黑着脸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妻管严”的小孙子，张嘴又要说什么，便听见陈伽烨母亲问：“哎，瞧我们只顾着自家高兴，都把人洛川都给晾到一边了。洛川，你们两口子打算什么时候给烁烁添个弟弟妹妹啊？好让他也有个玩伴。”
  我余光瞥了瞥他，他的面色平静无波，我舒了口气。
  “很快。”王洛川简短的答，声音很淡。
  我不知道王洛川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总之……他们没有再问，而是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我们的小花童哪去了？怎么典礼后就没见到烁烁这孩子？”
  “去陪他爷爷了。”我接口道。
  典礼过后，王洛川父亲突感“身体不适”，去了客房休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烁烁也有点累，就随他一起去了。
  “这孩子，真是孝顺。”
  终于的，他们肯放过我们。
  我迈开脚步，预备移到另一桌敬酒，却听见柔柔弱弱的一声，“洛川，小小，我敬你们一杯。”
  我扭头，萱姐晃晃悠悠的起身，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一双水蕴蕴的眸子涟漪阵阵，她身旁的陈老夫人皱眉看她一眼，正要说什么话，陈伽烨就先一步插话，“今天高兴，我们做姐姐姐夫的敬洛川和小小一杯。” 
  说话间，陈伽烨就到了萱姐身旁，他抬手要拿过萱姐手中的红酒杯，却被她扭身避开，他蹙眉，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朝我看来，微挑了挑眉。
  我愣了一瞬，旋即向他微点了点头，胳膊被身旁的王洛川拉住，走到他们面前。
  我往后退一步，站在王洛川略靠后的位置。
  “小小……”萱姐举起酒杯，我扬起脸……
  她脚步一个踉跄，一杯红酒准确无误的泼在我身上。
  ……
  化妆间内重新换完礼服后，我坐在镜前，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出神。
  “不去敬酒了？”顾小繁走到我身侧，微微躬身，对着镜子补妆，“哪里都人太多，借用一下VIP室。”
  “休息休息。”我拿起一杯水，抿了一口。
  “婚礼当天，新娘被大姑子泼红酒，还真是头一次见。”她笑。
  我打量了她这身保守的袖口及腕、长裙及踝的宝蓝色晚礼服，淡淡道：“她酒量不好，喝几杯就醉了。”
  “她酒量很好。”她答。
  “萱姐她……一劳累，精神就不大好。”我缓缓说，“你知道的。”
  “那你是说她又精|神失常喽？”她直直的看着我。
  我从包里掏出一只颜色艳丽的口红，开始涂，“我可没说，这可是你说的。”
  “别人不了解她，可我了解她，她没你们这些人想象的那么脆弱，包括陈伽烨，她只是敏感的溢于言表而已。”她转过脸，继续补妆，“你一定做了什么事是让她都能讨厌到当场就发作的，鉴于你和她没有直接冲突，那……一定是她察觉到你伤害到了她在乎的人。”
  我起身，朝外走。
  “烧我丈夫的那把火是王洛川亲自放的，引将要临产的我去救我丈夫的人也是他，只因为误以为我丈夫杀了火火，他就想让我们一家四口都陪葬。”
  我脚步顿住，抓紧衣角，手心都是汗。
  半晌，我转过头，笑着答她，“你丈夫做过的事也不少，洛川难以望其项背。”
  她定定的看我一眼，无谓的笑笑，“被他父亲压着，自己又有了孩子，心总归收了些。还有就是……”
  她掩嘴一笑，“你终究是你，他没像从前那样投入感情，也就没那么在乎你，没那样为你浪费精力，对于你真是该值得庆幸的事。”
  我沉默半晌，答：“如你所言。”
  
  出门时撞上了守在门口的探头探脑的邱天，对他说了声抱歉，他掏出手帕，擦拭被我撞过的地方，一脸嫌弃。
  除了顾小繁，他很讨厌别的女人碰到他，讨厌到几乎令人发指的地步。
  又不是故意的……
  我白他一眼，扭头要走，却听见他在我背后叹气，嘀咕些什么“秦兄真是失败。”
  我转头看他，扯出笑容道：“邱总，小繁姐在里面，要不要我叫她出来。”
  “不用了。”他像往常一样展露出机械化的笑容，“ruo（第四声）zi（第三声），你走吧。”
  我愣了愣，含糊嗯一声，迈步离开。
  这人真是个怪人，干嘛他要和这个怪人惺惺相惜这么多年……
  
  午宴过后，稍作歇息，就到了自由酒会的晚宴，一首舒缓的华尔兹音乐流淌出来，秦夏和陈伽灿开始了开场舞。
  时不时有人朝我看来，我立在一旁，倚着吧台，边饮酒边看他们跳舞，极力扯出笑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
  王洛川他……喝的有点多，被人搀扶着去洗手间吐了，到现在还没有来，但时间不等人，他们就先跳开场舞了。
  他……走过来，站到我身旁，拿过我手中的红酒，朝我伸出手。
  我愣了愣，旋即舒展笑脸，将手交给他，随他踱进舞池。
  一束灯光照下来，我们汇成一个光点，在人流中舞步交错，他稳稳的掌住我的背，与我十指交握，他的手掌上有薄薄的一层茧，交握间，轻轻划过我的手，痒痒的。
  我忍不住曲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手掌，他镇定自若的脸上眉心皱了一皱，我弯起嘴角，微微向他俯身，轻声说：“开场舞是新郎新娘，你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了。”
  “待会还要和夏夏跳。”他答。
  “嗯……”我歪了歪脑袋，朝他眨眼，“我比夏夏优先。”
  他沉默的看我一眼，微微侧过脸。
  “有文……”
  他板起一张脸，“没大没小。”
  “那好……叔叔。”我瘪嘴，“秦叔叔，老男人，还是要喊你……”
  我咧嘴，看他略微抽搐的脸，脚踩到裙摆上，轻轻的呀一声，身体撞到他胸口，抱住他的腰。
  “有文……有文……有文……”我低声唤，声音越来越软。
  “站好。”他声音很低，有些微微的哑。
  我乖顺的站好，与他一起舞动。
  他身上的味道是那么让人沉迷，沉迷到……
  “不要帮王洛川了，也不要太相信王洛川父亲，你可以联合邱天压制他。”我说。
  他没回答。
  “他越弱，我越放心。”我低下头，“烁烁是烁烁，没关系。”
  “我的小姑娘……”他在我头顶低叹。
  “嗯，你的。”我笑，眼眶莫名泛热。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那么小一点……”他缓缓说，扬起下巴。
  第一次相见吗？那年我六岁，差点被那个女人送走，他救了我。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他笑。
  “现在难道不是了。”我嗫嚅。
  他握紧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没有再说话。
  
  直到酒会即将结束，王洛川仍没来，而烁烁……他来找我了，他拽着我出了宴会厅，白着一张小脸，拉我的胳膊，喊：“妈妈快去看看爸爸，爸爸吐了，难受。”
  我半蹲下来，软声说：“爸爸有人照顾，妈妈很忙。”
  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小嘴瘪了瘪，扭过头，又重复，“妈妈快去看看爸爸。”声音里带着哭腔。
  “烁烁……”心里很难受，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脸上被亲了一口，烁烁抱住我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扭啊扭，“算我求你了。”
  有人走过来，我抬头看一眼，咬紧牙，双手搭上烁烁的小肩膀——
  “去看看吧。”他对我说，面色平淡。
  我静默片刻，起身，“好。”
  走过他身边，还是停住脚，我开口：“我先和他提？”
  “今天就足够了。”他低声说。
  我沉默一会，答：“也好。”
  他将我送到马路中线，就在那里站定。
  我过了马路，心底忐忑，扭过头看他。
  他仍站在那里，手上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
  他的身体被灯光笼罩，烟雾从他口中吐纳而出，包裹着他。
  他就像是被掩在了一片虚幻之中，我近乎就要看不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