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只魔鬼

莫宁以为池琛会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所以带她去吃西餐，比较正式。但是他却把她带来吃韩国料理，很随意就像跟朋友来吃饭一样，倒是让她不那么拘谨。
    这间韩国料理是韩国人开的，她跟同事来过几次对这里也算熟悉，味道不错，她特别喜欢这里的炒年糕跟拉面。
    池琛似乎对其他料理不太感冒，她注意到他仿佛只专注吃那盘韩牛。
    “池先生不喜欢吃韩国料理。”她用的是陈述句。
    他停下手中夹肉的动作，直直地注视着她，眼中带笑，“莫医生看出来了？”
    莫宁不解，既然不喜欢吃韩国料理又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听说最近女生比较流行吃这个，我今天第一次吃，那味道——”他顿了顿，“我不太喜欢，不过看你吃的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莫宁对他好感剧增，脱口而出，“那池先生喜欢吃什么？”
    “中国菜。”他是笑非笑。
    莫宁笑容一凝，他的意思是说她崇洋媚外喜欢外国小吃吗？
    大概看出莫宁脸色不对劲，他笑着摇了摇头，“莫医生别误会，我以前一直呆在国外，近两年才回来，外国菜吃多了自然喜欢中国菜，因为有家的味道。”
    原来如此，她吐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泛起笑容，“那下次去吃中国菜。”
    池琛似乎因为这句话乐了，笑容更甚，“好。”
    虽然池琛不喜料理，不过莫宁本着不浪费粮食的情况下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两人填饱肚子休息了一会儿，池琛买单的时候莫宁就在他身后随意环顾着还在饮食的客人，与迎面走来柜台的客人目光相对，她表情一滞，手脚瞬间僵硬。
    对方眼中一喜，大步朝她走了过来，莫宁忽然有些害怕，下意识靠近了身旁的池琛。
    池琛回眸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神色不对，便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
    此时对方已经来到他们跟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身旁还有一名十几岁的小男孩。
    “小宁。”
    男人的表情可以说是又惊又喜，喊出莫宁名字的时候也掩盖不住其中的激动。
    见他如此亲密喊出莫宁的名字，池琛大概看出来，眼前的中年男人与她关系应该比较亲密，只是莫宁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当然，何医生天天在池琛面前把莫宁夸的天花乱坠就是没给告诉他，莫宁跟父母是分居状态，且关系恶劣。
    “这位是？”池琛首度打破了这场僵硬的局面。
    男人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上下把池琛打量了一番，窥了莫宁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莫宁的父亲。”
    池琛终于看出了其中的奥妙，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声叔叔。
    莫宁一直不说话，忽然把视线放在那名小男孩身上，目光复杂。
    莫父反应过来忙把小男孩往前推到她跟前，讨好的笑道：“这是你弟弟……”
    “不好意思，我没有弟弟。”莫宁脸色并不太好，立刻打断了他，一秒也不想多停留，拉着池琛往外走。
    莫父心神恍惚的盯着与他相望一脸懵懂的儿子，再抬头望着决然远去的背影神色黯然。
    到了外边，莫宁目光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不会。”池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语气无精打采，就连脸上抱歉的笑容也显得牵强，望着两人还交叠在一起的手掌也不着急松开。
    虽然他不知道莫宁与她父亲究竟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他大概可以估计，她的父母必定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而且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她父亲还组建了另一个家庭。
    “对不起，我有点累，想回家。”莫宁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一定让人很无趣，甚至扫兴。
    “好，我送你回去。”
    “谢谢。”莫宁感谢他的体谅，才发现他们的手到现在还牵在了一起，立马触电般就放开了，虽然很失礼，但是心情低落让她顾不得害羞。
    “对不起。”她又说道。
    “没关系。”
    到家的时候，莫宁又说了一句对不起，为今天的失态感到抱歉。
    池琛失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不必对我说对不起，相反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今天接受我的邀请。”
    看着他的笑脸越发觉得他个人修养真的很好，莫宁关上车门隔着窗户朝他挥挥手，“那我不说对不起，也谢谢你今天的关照，我很开心。”
    池琛也不拆穿她，直看到她转身进入家门才缓缓启动汽车。
    此时正值晌午过后不久，莫宁进入客厅便见奶奶正在厨房内清洗碗筷，碗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噼里啪啦，她忽觉得奶奶背影有些孤寂。
    从身后紧紧环住奶奶的腰，她忽然害怕，害怕奶奶忽然有一天会离开她，那么她身边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你这孩子怎么了？”奶奶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那只脱了手套的右手轻轻拍打着莫宁环在她腰上的手。
    “奶奶。”
    察觉她情绪低落，奶奶试问，“在外面受委屈啦？”
    莫宁摇了摇头，“我今天见到他了。”
    “谁？”奶奶人老心不老，答案呼之欲出，“你见到你爸了？”
    “嗯，今天去吃饭见到他了，还有他儿子。”
    “哎哟，碰上了，果然还是有血缘关系，不是你一味逃避就能避而不见呢。”
    听着奶奶调侃的语气莫宁有些生气，放开了奶奶，负气的回到客厅，奶奶笑着跟在她身后。
    “咱们宁宁不想见就别见，让他天天对着他儿子去。”
    莫宁不领情，“他儿子也是你孙子，还是男孙呢。”
    奶奶努努嘴，语气似乎有些不屑，“我只有一个孙女。”
    莫宁躺到沙发上，姿势极其不雅。
    “当真？”
    “当真，所以咱们宁宁就别让这件事让自己不愉快了哦。”
    奶奶的眼睛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她豪放迈开的双腿上，一只放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耷拉到地下，还身穿连衣裙，露出黑色的打底裤，奶奶嫌弃地将她地上的腿甩上沙发，坐到她的旁边。
    似乎因为奶奶这么几句话，莫宁心情好了些。
    “你今天出去的时候好像不是穿这套衣服哦？”奶奶的语气别有深意。
    “逛街买的嘛。”
    “你中午的时候跟谁去吃饭？”奶奶一下子问出了重点。
    “就一同事。”莫宁脸不红心不跳。
    奶奶瞪了她一眼，一掌拍在她大腿上，莫宁嗷叫一声，慢慢抚摸着疼痛的大腿，那一掌奶奶一点也没有留情。
    “跟同事吃饭还穿这么漂亮的裙子？你给我从实招来！”
    莫宁不服气的蹬了蹬腿，“八字都没一撇呢，我才不愿意说。”
    “那就是有男人约了。”奶奶松了一口气，她之前一直很担心莫宁因为父母的事情对爱情失去信心，不然一个正常的姑娘三十岁还不打算谈恋爱，而且自身条件也不错，工作好，人也漂亮，性格也好，人也斯文？奶奶被自己脑中弹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侧目瞧了一眼莫宁那换了一边姿势耷拉的双腿默默收回了心里那句话。
    “不过应该不会再见面。”
    奶奶因为这句话震惊了，不可置信地瞪着莫宁，恨铁不成钢，狠狠对着刚才一掌打下去的地方又补了一掌。
    “你是不打算把自己嫁出去是不是？”
    “奶奶！”莫宁疼的呲牙咧嘴，被打的地方处隐隐作痛，“我的意思是说别人可能不会再约我，我今天很失礼啊。”
    “你在外面又干了什么丢脸的事？”奶奶刮了她一眼，心中感慨莫宁为什么没有继承她的优点。
    其实不然，莫宁的确有继承她的优点的，就是人前人后不一样，就像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永远也看不到如今在家里大不雅的她，就像大家永远也觉得她成熟，永远也不会看见她幼稚的那一面。
    “我今天见到那人后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甩脸色了。”莫宁的表情有些懊恼，不过似乎遗憾比较多一些。
    “那男生不错吧？”
    “嗯，的确不错。”很有修养，很绅士。
    看来不是莫宁不喜欢别人，现在只是看别人男生会不会再邀约她出去，想到这里奶奶也不气馁，稍稍有些亢奋，“可能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也不一定。”
    “可能吧。”其实她是不抱希望，她想男方对她的印象应该是从好到一般的阶段，不至于差，就算如此，她也觉得这种情况下对方更加不会去选择她，她认为自己不会有什么优点吸引到对方，不过遗憾归遗憾也不至于影响她的心情。
    “对了。”奶奶装腔作势地咳嗽了几声，偷偷窥了她一眼，故作平静道：“你爸那儿子长的帅不帅？”
    “……”
    院内神经内科的主任召开了讲座，有空余时间的医生纷纷前往聆听，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莫宁刚好完成了一台手术，顾不得休息，便与陈医生刘医生几人前去，前辈讲述的是治疗患者过程中意外出现的状况，对于聆听者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经验。
    台上的主任正严肃地谈起一例开颅手术中患者大出血的状况，莫宁听的认真，分明感到身旁的陈医生蹑着手脚猫着腰半站起来，她侧目看去，本来陈医生的位置已经换成了何医生坐在那。
    见莫宁目光看了过来，何医生立马朝她狡黠地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找你一会儿了，听王医生说你来了这里。”
    莫宁大概猜到何医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因为特意来听讲座，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天你跟我大侄子相处的如何？”
    室内除了台上的灯光还亮着，台下有些幽暗，不过何医生眼中闪闪发亮，莫宁还是看清了她眼里的兴奋与期待。
    她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天以后似乎跟她想的一样，对方并未再发出邀约，虽然双方已经互换了手机号码的情况下。
    “我也许不是池先生喜欢的类型。”她只能这么解释了。
    何医生蹙起眉头来，似乎有些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莫宁还是摇头，她摸了摸下巴脸露疑惑，“应该不会呀，我比较了解他，他应该跟我眼光一样的。”
    何医生还特意将她从上往下扫视了一遍，坚定地点点头，仿佛在说:没错，这就是最佳儿媳妇人选。
    莫宁笑道:“池先生没说什么吗？”
    “我没问他呀……”何医生大吃一惊，“难道你俩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当然不是。”莫宁连忙否认，说话的神情认真，“只是我觉得池先生没有发出下一步邀约，我感觉没戏。”
    何医生紧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恐怕错过一分，然后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莫宁被她盯的脸发麻，这种感觉有点像猎物被狼盯上，何医生是狼，她是猎物……
    “莫医生觉得池琛人怎么样？”何医生不再唤他大侄子，直接改说了名字，脸上还擒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挺好的呀，很绅士，很有礼貌，都很好。”
    莫宁说一个词何医生便点一次头似乎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那你觉得当男朋友如何？”
    “当男朋友也很……”莫宁下意识接了下去，幸好好字还没说出来，她就察觉出不对劲的时候立马停了下来，何医生居然在套她话，还真是……她好笑地望着何医生。
    何医生见她突然停下来不说话，反而是望着自己笑眯眯，她也索性不打太极了，“你喜欢池琛？”
    “谈不上喜欢，就是很适合发展。”她如实说道。
    何医生乐了，拍拍她胳膊，信誓坦坦道:“孩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莫宁有些尴尬，毕竟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别……”
    “什么别？！”何医生刮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他这些天都去出差了，也许回来就约你吃饭也不一定。”似乎察觉莫宁的不安，她又补充道:“放心吧，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不过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池琛看人的眼光是跟我一样的，小时候我带他的时间比他妈还多呢。”
    ……
    4011病房的患者已经恢复健康出院了，莫宁经过4012病房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个赤眼男人，他到底是谁？
    15年来她一直期盼见到他，那天本来有这个机会能见上一面，可惜就是自己错过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前台，几名护士或坐或站的在那里悄声聊着什么，陈医生也在当中，眼中期盼又不时露出一丝害怕，她好奇地靠了过去，陈医生倏地感到身后一阵气息，猛然回头对上了她的眼睛，吓的冷吸一口气退开了一大步，看清来人是她，才伸手不断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
    “师傅是你啊？！”
    “不是我是谁？”莫宁笑道。
    “我以为是那个。”陈医生瞪眼咧嘴做了个鬼脸半真半假的说道。
    看着陈医生的模样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刚才围绕在周围不寒而栗的气氛顿时消散。
    不等莫宁问刚才在聊什么，陈医生已经迫不及待要告诉她。
    “刘护士说她昨晚值夜班的时候，4012病房门前似乎有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还是真的是那个啊？”
    几名护士似乎是为了配合她重重地跟着点头。
    又是4012？莫宁眉头一蹙，不过她一下子捕捉到关键词：白影。那就确定不是他了，不是那个赤眼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失落。
    莫宁笑了，拍了拍陈医生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道：“那陈医生要小心一点。”
    “啊？为什么？”陈医生往后倒退了一步，撞到了前台的柜子上，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鬼特别喜欢胆子小的人啊，你要小心了哦。”
    莫宁转身离开，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此时的陈医生一定是一副压抑着奔溃的模样，因为她似乎很害怕这些东西，但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人，不就这样吗？她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