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只魔鬼

昏睡中，莫宁感觉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让她一度以为自己睡的是奶奶的臂弯，还不断撒娇般往怀里拱。
    后来她醒来了，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车子已经停在她家门口不知多久。
    她透过窗户，看见池琛站在车外，立在那里定定地注视着攀爬在围墙上的月季花。
    她一动，外套从她身上滑落到大腿。
    池琛回过身来，“你醒了？”
    莫宁点点头，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谢谢你。”
    “不用谢，我想，刚才一定是我另外一个人格邀请你去钓鱼了。”他苦笑道。
    他也是一醒来，发现自己正伏在方向盘上，莫宁坐在他身旁睡着了，他就明白，第二人格又出现了。
    看来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池琛。
    莫宁道:“其实今天早上你打电话给我说邀请我去钓鱼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你了。”
    “他跟你聊什么了？”
    “我有试探过他，我问他除了池琛这个名字还有没有其他名字，他说没有。这不是很奇怪吗？基本上一旦出现第二人格等于另外一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名字都是不同的。”
    “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我不知道。”她试探过，他回答的滴水不漏还感动了她。
    “看来他应该很喜欢你。”
    莫宁摇摇头，“他说对我的喜欢是朋友不关于爱情。”
    池琛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他只有在晚上才会出现。”
    只怕是病情加重了。
    “我们要不要立马去找心理医生看看？”有美华在，她应该可以插队帮池琛预约到吧？
    池琛却是摇摇头，“我听说你上夜班，你先回去休息吧，还有我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我叔母，我不想让她担心，可以吗？”
    “当然。”何医生知道的话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
    李伟醒过来了，不过还是非常虚弱，莫宁在病房里看见一个来探望他的朋友，李伟告诉她这是他之前的心理医生，叫付强。
    正坐在床边削着苹果的付强对她微微颔首，莫宁付之一笑。
    既然是作为他之前的心理医生，那就说明李伟听取了她的意见换了医生，但是这个付强还是挺讲义气，竟然来医院探望他，所以看的出来他对代自己曾经的病人负责人的态度，看来是莫宁推测错误了，可能因为李伟的病情比较严重，迫不得已才让李伟服用安定药。
    李伟知道自己失去了双手，但他更庆幸自己捡回了生命。
    “莫医生，谢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不用谢我，你好好休息，最重要的是赶快恢复健康。”
    “我会尽量努力。”他笑道。
    “希望警察赶快将袭击你的凶手找出来，那种人实在太可恶了。”
    李伟苦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莫宁嗤笑，“这种人没人性，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来杀你，他们眼里只有钱。”她恨恨想起杀奶奶的凶手。
    “莫医生怎么这么确定那些人杀人都没有理由呢？就像经常出现的校园欺凌案件，哪件惨剧不是因为被害者自己犯下过错才激起人心中的恶魔。”
    莫宁不自然的笑了笑，“也许你说的对，但是也有很多杀人凶手，杀人时都是没有理由的，因为他们感觉开心。”
    莫宁总觉得那里怪怪的，付强的模样有点熟悉……
    ……
    晚上，莫宁巡房的时候，走廊上的灯忽然全灭了。
    她吓了一跳，只剩下消防感应灯暗淡的光芒，李伟房间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她心中隐隐感觉不对劲，快步走到门前，推开了房门。
    里边漆黑无比，李伟喘ｘｉ的声音不断响起。
    莫宁问：“李伟，你怎么了？”
    “快……”
    “你说什么？“李伟声音太过虚弱，她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快……离开这里。”李伟似乎是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莫宁忽然感觉身后脖子一麻晕了过去。
    不知多久，当她醒过来，缓缓起身，扫视了一遍房内，发现李伟不见了。
    感应灯微弱的光芒射了进来，她发现床边有一大滩未干的血迹。
    她心中几乎一沉，李伟他……
    那个凶手找到医院来了！！！
    她几乎没有思考，跑出房间寻找李伟。
    莫宁看见两名警察晕倒在一个转角里，通往天台的消防通道里，阶梯上拖延着一条细长的血迹，不难想象，李伟是被人扯着上半身拖上了天台。
    莫宁心里咯噔一声，李伟他该不会已经……
    她噔噔噔地跑上天台，推开了门。
    李伟趴在地上，凶手背对着她正一手扯着李伟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一脚踩在李伟腰上。
    听见天台门轰隆被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来。
    莫宁看见凶手脸上带着微笑男的面具。
    “你是谁？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杀人？”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凶手缓缓站了起来，放开了李伟，莫宁听见在他面具里传来他沉闷的笑声。
    她有理由以为，凶手杀人开始兴奋了，她忽然害怕起来，退后了一步，却撞到一堵软软的墙上。
    软软的墙上？
    莫宁猛地回头，发现刘医生不知道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刘医生？”她惊愕，刘医生今晚不用上夜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医生瞥了她一眼，越过她走到前面，方向似乎是要朝凶手走去。
    莫宁一惊，忙拉住他的胳膊，着急道：“别去啊，很危险，他已经杀红眼了。”
    “我没事。”
    毫无情绪的一句话，却让莫宁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她不自觉放开了他的胳膊，刘医生的气场似乎很不一样了。
    “你们以为多来一个人就可以阻止我杀了这个畜生吗？”凶手大笑一声，用手中的刀指着地上的李伟，狠狠地瞪着他。
    畜生？莫宁却捕捉到这个词，他为什么骂李伟畜生？
    凶手却忽然摘下了面具，莫宁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面具下的脸赫赫就是今日早上去探望李伟的心理医生付强！
    地上的李伟脸上已被一层血迹覆盖，但不难看出来他此时的表情比她更加惊愕。
    “为什么？”她惊讶的问道。
    付强却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哭了，“是他……是他杀了我的母亲，没人性的是他！５年前……”他瞪着地上的李伟，“５年前那场车祸你还记得吧？我母亲刚从菜市场买完菜出来，你醉酒驾车撞死了她，你不但逃逸，害怕承担法律责任居然还跑到国外，做了外国人！你跑到国外我奈何不了你，谁叫你回来了？还自己送上门来，呵呵呵……”
    莫宁想起了他早上说的那些话，原来事出都是有原因的。
    “你跑到我的工作室来治疗失眠症了，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你来，后来看到了你的名字，我就认出来了，你的名字我永远忘不了！我恨你整整５年，你出现了，法律制裁不了你，我来制裁你！我故意让你长期服用过量安定药，安定药过量最终会导致出现恶心，头晕，抽搐等一系列不良反应，本来我是打算让你慢慢死去的，谁知道你喜欢去钓鱼，然后还刚好不良症状出现了掉进了池塘里，你浑身抽筋用不动，但大家以为你在开玩笑，没人救你，那时我想，简直天助我也！”
    莫宁想起来了，钓鱼那晚，他也在其中。
    付强突然狠狠瞪向莫宁，“是你，你为什么要救他？！你不出现他就会死！”
    莫宁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李伟，她不知道背后会有这些事情，但就算她知道，她也会去救，因为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患者，而她是医生，救人是她的责任。
    付强忽然又笑，“等我杀了他，再来杀掉你们两个，因为你们都看见了我的样子，特别是你，莫医生。”
    莫宁道：“你杀了人又想逃避法律制裁，跟他有什么两样？”
    他大吼，“我当然不一样，我是替天行道！替天杀了这个畜生！”
    他的思想已经严重扭曲了，莫宁还想到他自己是心理医生这个问题，太讽刺了。
    “第一次因为你杀不死他，第二次我特意守在他回家的路上，从背后拿刀捅他砍他，多过瘾，砍他砍他砍死他，我心理不断叫嚣，他伤的这么严重本来就算警察来了把他救下来也是活不了多久的，还是你！又是你莫医生，又是你坏我好事，你说你该不该死？你说我等会儿要不要像杀他一样的手段来杀你？先砍断你的手然后再把你从天台里扔下去，哈哈哈哈哈……”
    他已经疯了，莫宁这么觉得。
    付强猛地转身朝李伟一刀捅下去，但有人比他更快。
    刘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了李伟的位置，一脚踢开了付强往下扎的手。
    莫宁看的目瞪口呆，刘医生什么时候有这身手了？
    付强站起来，拿着刀改变方向朝刘医生挥过去。
    莫宁看的心惊胆战，幸好刘医生一个侧身躲过去了，右腿一记飞脚，付强被踹倒在地上，刘医生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付强想要举刀一刺，刘医生又一脚蹬在他的下巴上，付强身体被狠狠一番，脸朝下趴在了地上，姿势跟旁边的李伟无异。
    刘医生微微一笑蹲在他身旁，取走了他手里的刀。
    刚才刘医生两脚都是踹到他的脸上，因此付强抬起头的时候脸青鼻肿。
    他眯了眯眼睛，逆光看着刘医生隐藏在暗的脸盘，颤巍巍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
    刘医生伸手指了指天，“我就是你说的天，我是来替天行道的。”
    付强冷笑一声，“你倘若是天，就该收拾像李伟那样的畜生而不是我！”
    刘医生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需要一个被原谅的机会，就像你，就像李伟。”
    “我不需要被原谅，我没错，错的是李伟，是他杀了我母亲。”
    “他杀了你母亲，他逃到了国外，他逃避自己杀人的事实，但是他的心始终不放过自己，因为他的心也知道自己做错事，所以他从那件事之后开始患上失眠症，日夜不能寐，眼睛一闭上都是自己撞人的场景。”
    “你懂什么，你又不是他，他知错为什么不去自首？”
    “因为害怕，就像你，你刚才说要杀了我跟莫医生，原因是因为我们看见你的样子，你也不是因为害怕被发现，害怕坐牢，要杀了我们吗？”
    付强闭上了眼睛，“无论说什么，我母亲已经死了，我必须杀了他，就算我最终的结果是一辈子呆在牢里。”
    莫宁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付强那么熟悉。
    她缓缓走到刘医生旁边，俯看着地上的付强，“你坐牢了，你妹妹怎么办？”
    付强的眼神一滞。
    莫宁继续说道：“满天星咖啡馆里的老板是你的妹妹吧？”
    付强仰望着她，一脸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我跟她是朋友，她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她说她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最终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实现，但是你替她实现了，每次提起你她脸上总是带着幸福的笑容，你坐牢了，你妹妹怎么办？”
    她之所以一直觉得付强样子熟悉，是因为美华，毕竟她那么了解美华，而他的眉眼正是跟美华有五分相似，所以她认出了他。
    “她……会有喜欢他的男人出现替我照顾她的。”
    莫宁知道他其实心里已经动摇。
    “会有喜欢她的男人出现，但是现在却没有不是吗？她母亲去世了，父亲也不在了，连你也坐牢了，万一她被人欺负怎么办，谁替她出头？”
    莫宁想到了自己，她也是一路这么走来，比谁都知道一个人多么不易，尤其是女生。
    “我放心不下我妹妹，但我不甘心，怎么能，怎么能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付强瞪着李伟，眼中留下了眼泪。
    刘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夜无风，乌云一片片盖住了月亮的光芒，天台上的灯光昏暗昏暗的。
    刘医生目光停在李伟的身上，地上的李伟早已因为大出血奄奄一息，但还留着一口气睁着眼望着不远处的付强，莫宁看见了他的嘴正费力地一张一合，她读出来了，是对不起。
    “李伟，这件事你后悔吗？”刘医生忽然问道。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后悔……一直很后悔。”
    付强却是强忍着恨意不去看他。
    刘医生突然蹲到李伟身边，眼里含笑，“我说过，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被原谅的机会，李伟，我可以给你这么一个机会，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你到底……是谁？”李伟虚弱道。
    刘医生笑了，嘴角微扬，凑到了李伟耳边轻声说道：“我吗？我只是一名兢兢业业，并且格尽职守的魔鬼吧，不过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名天使。”
    从李伟惊愕的眼神中，莫宁看见刘医生伸手抚上了他的眼睛。
    莫宁一怔，这个动作……
    她身旁的付强身体开始慢慢消失，从他惊骇的眼神中，跟着消失的还有李伟的身体，他的眼神同样惊骇。
    刘医生缓缓站了起来，他背对光，看着莫宁。
    “是你。”他是赤眼男。
    “是我。”他微微一笑。
    莫宁就站在那直直地望着他，他也看着她。
    “你不是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吗？那天我在俱乐部听到的不是假话吧？”
    “你那天也在钓鱼俱乐部？”莫宁惊讶。
    他嘴角一扬，“没错。”
    “你当时在哪？”
    赤眼男舒展了一下手脚，伸了一个大懒腰，歪头看她，“池琛身上。”
    莫宁表情变的怪异，“你一直在他身上？”想想又觉得那里不对劲，“你就是天天打着池琛的旗号邀我去钓鱼的第二人格？”她真是笨蛋，还说什么第二人格，那个根本就是赤眼男控制了别人的身体，害的池琛以为自己真是患上人格分裂症，他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心安理得的在笑！
    “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奶奶去世之后不看看你自己活成什么样子？我带你去钓鱼是让你放松心情感受大自然的魅力。”
    莫宁还是不能接受，她……她在钓鱼场对他说了那么多话，他全都知道了。
    “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他疑惑。
    莫宁盯着他，不说话。
    “不说那算了。”赤眼男转身就回到楼梯里。
    莫宁脱口而出，“对不起。”
    赤眼男回头朝她一笑，然后继续下楼梯。
    莫宁赶紧追上去，着急道：“我都跟你道歉了怎么还走啊？”
    “不走留在天台睡觉吗？”
    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莫宁抓着扶手一直跟在他身后，“你现在是附在刘医生的身上吗？”
    “什么附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借用他身体。”
    “那你待会儿怎么还回去？”他该不会就像上次池琛那样直接把他扔在车里吧？如果刘医生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还不怀疑自己得了梦游症？
    赤眼男边走边说，不过他语气有些疑惑，“怎么借就怎么还，话说这小子这么晚了居然还在看电视，那电视上的男女还是不穿衣服的，这么晚不睡觉人类的身体不会出现问题吗？”
    莫宁表情一僵，稍后回复了自然，“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名字。”
    “我是认真问的，你认真回答我好不好？”莫宁没好气的说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池琛吧。”
    “你真叫池琛？”她怎么感觉很敷衍的样子。
    “那天你说池琛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那天？早上钓鱼那天？他真当真了？那不过是她不知道他借用池琛身体的情况下试探他的话，天，好混乱。
    “你真喜欢那个叫池琛的男人？”他突然又问道。
    “普通好感，觉得他人不错，很适合做伴侣吧？”她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接着又说道：“你怎么这么问？”
    赤眼男撇撇嘴，有些不屑，“心里不舒服。”
    “心里为什么不舒服？”她追问。
    “喜欢你吧，你们人类互相喜欢的话，看见对方时心跳不是很快吗？”
    她疑惑，“可是你又不是人类，为什么会有心跳？”
    “我就形容一下那种感觉。”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