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就爱上你

13 金鱼的归宿


清晨,临上班前,凌义泽又像往常一样,洒下一捏鱼虫进鱼缸里,看着他们扭着身子沉落于水,金鱼迎头一口,逐个吞入肚中,有点酒足饭饱的满足感。
    这条金鱼,原本是寄养在公司实验室的休息室里的,只是赵海强根本不懂得养鱼,不想理也没空理,结婚前还好,凌义泽常常抽空去实验室帮忙,顺便照看着它,不过结婚后,在家里的时间反倒多了,就搬了过来。
    明善发现,它并不是什么精品,又长得丑陋,但他总是那么细心地照顾它,比起屋子里的任何其他物品,都要牵挂,给它清洗鱼缸,给它换水,给它填沙,给它迁草,给它加氧,给它喂食,生病了居然还给它看医生,有事儿没事儿地,还跟它叽里咕噜地聊天。偌大的鱼缸,都是它的天下,只身游来游去。它活得那么嚣张,仿佛是在整个屋子里横冲直撞,撞到明善的眼,撞翻明善的心。
    它从哪里来,要在这里多久呢?
    她心爱的人,就像颗甜甜的葡萄,在甜蜜之际,却不小心咬破了籽,涩涩的感觉,弥漫到舌尖,渗透到心底,又散发到全身。
    凌义泽弹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鱼缸,嘴里发出啾啾的呼唤声,小鱼儿凑巧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扭头回应了一串泡泡,他不由地开心笑了起来。
    透过鱼缸的水晕,他看见明善倚在门口的身影,站起身来,只瞧见她迅速地扭头走开,极力避开他的眼神,但他还是清楚地发现她脸上的不愉快。
    也许不该把它搬到这边来,他暗自心想,转身出去上班了。
    从这天开始,他刻意避开了明善,只有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才稍微打理一下,再也不当着她的面瞄上这小家伙一眼。或许是刻意久了,反倒容易生起更大的嫌隙。
    今天晚饭他下厨。
    “开饭了,明善。”他放下盘子转头喊了一声,却发现她背对着自己,面对着鱼缸,一动不动。
    “吃饭了。”他走上前扶着她的肩轻声说道,等了一会儿见明善未动,他又说道:“你要实在不喜欢,我明天还是把它搬回公司吧。”
    “所以,你一辈子都不打算离开它是不是?”
    “它……不过是条鱼而已。” 他陪笑道。
    “是不是?”
    “它已经很可怜了,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我只不过给它一个地方让它活着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念念不忘?”
    “什么忘不忘的,什么都没有,咱们先吃饭吧,都快凉了,乖。”他把她扶到餐桌前坐下,把筷子塞到她手里,自己做到对面,给明善夹菜。明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变得不可理喻。
    “我不想再骗自己了。那是条鱼,还是你的晴清?你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要忘掉她吧。”明善怎么可能有食欲,旋即放下筷子。
    “我早就跟她没有任何瓜葛了,你明白么?”凌义泽有些恼火,慢慢压抑着,还要慢条斯理地给明善解释一切,“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不忍心扔掉这条鱼,你知道么,它差点让晴清给弄死,没想到居然能够活下来,而且比另外一条活得还长。它已经够倒霉的了,可是还这么努力地想活下去,我是真的有点舍不得不管它,再说,那么难看,送人都送不出去。咱们之间,何必为了一条鱼争争吵吵,你这么在意,我明天就把它扔河里好了。”
    “你不说不提就是心里没有这个人么?你不要再骗自己了。我讨厌她,她就像埋藏在你心底的种子,等时机一到,就会铺天盖地地长开。你大概从来没有承认过,你的心,有一半儿,一直是悬在这个家之外的吧。我在乎你的人,在乎你的心,在乎你的一切,哪怕一点点,我都不想和人分享。不是你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的。我不喜欢这样,也受不了这样。对不起,我太挑剔,既然你不能完美地属于我,我宁可不要。”
    “一条鱼而已,你干嘛说这么严重地话,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我们还要生个孩子,我们已经是一个家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家。我答应你,我会忘了她,我会完完全全忘了她,我向你保证,你别说什么要不要的。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来。”
    “我常常在想,倘若夜深人静时,倘若在梦里,倘若你闲来无事,你有多少次,会像我忍不住想你那样地想我,有么?就是那种,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在脑子里,把你我的过往,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过滤,把你我的未来,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的想象,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心酸。我是你的妻子,但是这种藏在心窝子里地思念,却始终不曾是属于过我的,我就好像只是你生活中的闹客一样,只是生活中的,跟你一起吃饭,跟你一起看电影,跟你一起逛街,跟你一起旅游,跟你一起打拼,跟你一起睡觉,做着这些全世界到处可见的所谓的夫妻之间的事情,然后你睡着了,在你的梦里,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我在你生命里到底算什么。”
    “你胡说什么,你是我妻子,是我的爱人,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的,明善,我爱你,我已经很烦了,你不要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明善忍住眼泪,别过头去,不再言语。一吐为快后,心反而迅速凝结起来。
    “我真没想到,留条破鱼,能留出这么多麻烦来。”凌义泽恼怒地嘀咕道,刷地站起来走开了。
    明善倔强地不肯流泪,是不是自己一向都表现得太坚强了,才会让自己的丈夫这么不顾自己的感受。
    她听到凌义泽又在厨房里忙活着些什么,片刻听到回来的脚步声,比平时沉重几倍加快几倍的脚步声,很压抑。看着他把盘子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收身坐好,那么迅速,那么利落,既不温柔,也不暴躁,明善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很克制了。定睛一看,盘子里装的却是那条他视若珍宝的金鱼,已经被油煎熟变色,死气沉沉。
    她看着凌义泽看都不看她一眼,手持刀叉,仔仔细细地吃个精光,每一丝肉都剔个精光,看着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小心翼翼地倒弄出鱼刺,用两只手指不慌不忙地从嘴边抽出一条条光溜溜的小刺儿,然后一条条摆放在盘里,看着他捏起碎肉残渣扔进嘴里,一股脑地咽下去。那不是在用餐,那是在宣泄什么,或是宣告什么。
    吃完了,他抹抹嘴,两手一摊:“没有金鱼了,也没有晴清,我们吃饭吧。”他给明善夹了口菜放在碗里,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凌义泽,你混蛋!”
    “是,我混蛋,你吃饭!”他也激烈地回应。
    明善起身要走,凌义泽压着嗓子差点没又吼起来:“你去哪里?坐下,吃饭,站住,我让你吃饭!”
    “我吃不下,我要出去。”
    “我陪你。”凌义泽不容分说,立即跟了上去。
    就这样,两夫妻怒气冲冲地结伴出去了,一路未言。
    开车去了闹市中心,这里的大街,一到晚上就灯红酒绿,人影姗姗,繁杂而缭乱,似乎也接触到了一些平和的人气。
    凌义泽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是我太冲动了。”
    明善终于没忍住,伏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可怜的金鱼,最终没能逃出原来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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