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刹那宠爱

花与爱丽丝 一


A爱丽丝篇
    父亲领来花杀的时候我只有16岁,而她14岁。
    花杀身上用黑色蕾丝上衣包裹住自己削瘦的身躯,蕾丝花边因为时间长久已经破损不堪,皮肤脏兮兮的像个被丢弃多时的玩偶,但这并没有引起我反感,我只是好奇,好奇她的不明身份,好奇她嘴唇驻足的薄翼蝴蝶,好奇她突然走到我面前唤我的名字,爱丽丝,虽然在此之前,我坚信我们并不相识,但那一刻,我们用眼神相互问候的一刻,一种感觉在我内心悄然滋生,这辈子我将和这个女子纠结不清。
    父亲并没有给我介绍太多,他只是说爱丽丝,这是你的妹妹,她叫花杀。
    花杀花杀,杀花杀花,这真是一个怪异的名字。
    她来的时候左手缠着绷带,我猜想定是不会照顾自己才落得如此下场。我帮她洗澡,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除自己以外其他女人的身体,花杀的身体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她如营养不良般削瘦,她的锁骨那么地突兀,仿佛可以盛下山脚的一弯清泉,她的身体有很多很多伤疤粗暴地强加在上面,她的左胳膊有朵凋零的玫瑰花图案,血液般的暗红,我忍不住用手在上面细细地抚摸,如察看细微的伤口,花杀很说漂亮对么,这是我12岁的杰作,纹的时候很疼很疼,细细的针蘸着染料和药水狠狠地扎进皮肤里,只有刺骨地疼痛才能描绘异常绚烂的美丽。
    我并没有觉得那是美丽,只是心揪揪地痛了起来。
    花杀住在对面的房间,我们能相互窥视彼此的生活,我经常会从门缝里看见她与父亲长时间沉默,然后突然发狂般打碎屋内一切摆设,自始至终没有一句交流,抽着劣质香烟得意洋洋地看着父亲黯然离去,而我所能做的就是跑到她的屋里,跪在地上帮她收拾碎片,她在来之前已经学会了抽烟,灰蓝色的烟雾和海藻般的黑发遮蔽住她的脸,她抽烟的姿势像电视里三十年代上海的舞小姐一样优雅迷人,食指中指微微弯曲,微微地吸一口气在轻轻地吐出来,眼圈在我头顶以完美的弧度缭绕,有时烟灰不经意间掉到了我乌黑的秀发上,她会俯下身帮我轻轻地拣去,动作轻柔至极,如对待心爱的洋娃娃,无法想象三十秒钟前她还是个暴跳如雷的女子,喜怒无常是她生活的标签。
    我想花杀是有毁灭欲的,热衷于毁灭一切与她意愿不符的东西,甚至于我。
    父亲没有多久就离开了我们,父亲的葬礼,花杀并没有出现,只有我一个人穿着黑色吊带裙接受亲朋好友的悼念。我一直一直站在墓碑旁,照片上父亲的脸如此安详,如《圣经》所言:都是捕空都是虚风,他仿佛早已预料结局般,淡定自若,我想起他曾经钟爱的祷文: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父的名为圣.愿父的国降临,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父的,直到永远.阿们。
    父亲总是要求我有颗感恩的心,平和对待万物,对于自己的亲人,更要加倍地爱。我知道他指的是花杀,这个世界上花杀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在出生前就随母亲离开了我们,可是他不会知道以后这份爱残忍得让我没有勇气面对。
    花杀,我最亲近的妹妹,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站在父亲种植的玫瑰花前,平静地摧毁着父亲生前最爱的植物,她折断花茎,用锋利的剪子一点一点地剪碎花瓣,她的手指被玫瑰刺划伤在汩汩地往外冒血,连同那些坠落的花瓣一起滴落在准备好的瓷碗里,她的血让那些死去的花瓣更加嚣艳,那种红色是我前所未见的。积攒了满满一碗花瓣后,她蹲了下来,用脚底的鹅卵石狠狠地碾碎,发出沉闷而急促的撞击声,吭吭吭……她碾出汁液,碾出父亲的心血,碾出我的泪。我一直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那天淅沥的小雨与我的泪水混合划向嘴角,淡淡地苦涩涌上心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远离她,或者说事实上我从未接近过她,她内心有一扇终年紧闭的门,落满灰尘,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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