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

陆爷爷就把我们家里人都接来住在官邸附近，后来我爷爷去世了，父母出了国，我不爱出去，就跟在陆爷爷身边了。说来也奇怪，他有那么多的亲孙子孙女，可他偏偏最喜欢我......你说，我算不算是捡来的？”
  陆襄笑着点点头，心里不禁暗自感叹，原来那样鼎盛高踞的家庭还有这样的情义。
  陆襄手底下忙活着，时不时的和阿臻说着话，不一会儿，那菜味的香气就四溢出来了。阿臻馋的直耸动鼻子尖，陆襄便趁热盛了一碗菜，拿了一块凉馒头给她：“我这里生活简陋，你若不嫌弃，就在这里吃了吧。”
  阿臻眉开眼笑的接过去，大口的吃起来，边吃边对着陆襄竖大拇指：“你做的这菜，比爷爷官邸里的厨子做的都好吃。”
  陆襄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又是一动，只觉得恁地熟悉。他便笑道：“这是我奶奶的拿手好菜，她轻易不做的，我常年在外地，想吃了只能自己学了做给自己吃。”
  阿臻本来是来道歉的，毕竟人家救了爷爷的命，她还说人家是庸医，实在是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发了什么疯。她如今看爷爷好起来，心内也开心了许多，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来找陆襄道个歉。而陆襄一向澹泊，本也没将那些事情放在心里，看她这次上门，也就猜出她的来意了。虽然那句道歉的话最终也没说出来，可这顿饭就将这些意思全都消化吸收了。
  这顿饭阿臻吃得心满意足，她早已经将来意忘的一干二净了。
  然而，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年轻就是这样，随时有新意，随时抛旧念。
  阿臻吃完饭时，已经华灯初上，看着窗外的月上柳梢，她不禁吐了吐舌头，心想，自己光顾着吃美食了，都过了陪爷爷念报的时间了。她匆匆的赶回到医院去，不过一进门，就看见爷爷正坐在病床上吃粥，那眉头是紧皱的，一堆人围在床边上不敢说话。阿臻一看就知道他在发脾气，只听他在那里怒道：“这病号饭也太难吃了！成天给我吃这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好？”
  阿臻忙走上前去，笑着劝道：“爷爷，您现在这身体，吃粥是最好的。”
  他听到阿臻声音，一看到阿臻笑着跑进来，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你这小没良心的，自己出去吃好的，也不管爷爷吃什么。”
  阿臻忙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爷爷，您可错怪阿臻了，阿臻出去，还不是为了去了解爷爷的病情。”
  他一看阿臻这幅表情，心里瞬间软了下来，可是又抹不开面子，只是面上还佯装着哼一声：“我听说那个医生是个青年才俊，你肯定是嫌爷爷老了，不如年轻小伙子好看，直奔着人家就去了。”
  阿臻听了便一扭身子，脸红起来：“爷爷，你说什么呢！”
  他看阿臻脸红的样子恁地娇羞，便慈祥的笑起来：“我听见你的卫官回来，悄悄地告诉老黄，说你在人家家里吃饭，叫我不要等你。你在他那里吃什么好吃的了？什么饭菜馋得你这样连爷爷都不顾了？”
  阿臻一想到晚上那顿饭菜，眼睛油油发亮：“太好吃了！爷爷，是他自己做的，他们的家乡菜。”
  他便笑道：“你也是山珍海味吃惯了的，还这样馋人家的家乡菜，人家不得说我官邸里没个好厨子？”
  阿臻重重的点头：“是比咱们的厨子强。”
  他看着阿臻这副馋猫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他的开心果。
  
  陆襄忙活了几日，突然接到爸爸的电话，说是祖母要来这边参加一个针灸研讨会，需要住个三五天，让陆襄一定把祖母安顿照顾好。陆襄忙又为祖母张罗起来。他帮祖母订了研讨会附近的酒店，详细的研究了研讨会的议程，一点细节也不敢遗漏。祖母虽已年近七十，好在身体还是很硬朗的。
  这一日下午，他正在宿舍里收拾着东西，他满心里想着，祖母明日就要到了，他得将一些东西准备好，先送去酒店里，备着老人使用，又琢磨着何时去接站。正想着，却听得敲门声，心里有些惊讶，他这里一向少有人来，上次来还是那个阿臻。
  他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可不又是阿臻？
  她不知道是因为都得太急，还是穿的太热，气喘吁吁得连话都说不上，他忙让她进来，她便径直进了房间，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陆襄忙倒了杯水给她，她便咕嘟咕嘟的一气儿喝了进去，沉静了几分钟，才又满血复活了来。她眨巴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拽着陆襄的胳膊摇晃着说道：“求你一件事情，快——”
  陆襄内心一紧：“可是陆先生的病情又？”
  阿臻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咦，我来找你，就不兴有其他的事了？”
  陆襄顿时放下心来，笑道：“何事？”
  阿臻小嘴一撅，笑道：“我爷爷他最近吃药太多，医院里的饭菜又不合胃口，我、我来......是想请你再帮我做一顿你的家乡菜。”
  陆襄在工作上也听说老人家最近时常发脾气，大概是一直躺着不能下床，吃饭也只能吃清淡的，心情烦躁的很。他想了想，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开了煤灶，做起菜来。
  阿臻用手托着下巴坐在书桌边，在旁看着陆襄来回的忙碌着。在这样烟火气的小小房间里，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逸幸福感。她这样想着，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陆襄，却蓦然发现，这样做菜的他，好帅。
  陆襄忙活的满头大汗，他将菜端出来，盛在书桌上的饭盒里，那香气瞬间扑鼻而来，直把阿臻馋坏了。她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些菜，想吃却又不敢吃，便笑道：“好香啊！可是这些菜是要先给爷爷吃的，爷爷吃完，我才敢吃呢。”
  陆襄无奈的笑起来：“你若想吃，晚上尽管来吃，我再做给你就是了。”
  阿臻忙答应着，端了饭菜就往外走，走到门外却又突然回头笑道：“有没有人给你说过，你做菜的时候，很帅？”
  陆襄还未答话，她就笑着转身跑走了。
  陆襄笑着摇摇头，心里却轻声说道：还没有哪个姑娘见过我做菜的时候呢。
  阿臻赶回到病房，正赶上爷爷吃晚饭。果不其然，爷爷又在发脾气，那情形和小孩子挑食没有什么两样。阿臻轻轻的走进来，将饭盒打开，饭菜的香气便弥漫出来，爷爷闻着香味往这边一看，只觉得这菜味异常的熟悉，他笑骂道：“丫头，还不赶紧拿过来？”
  阿臻便得意的笑起来，忙将饭盒呈上去：“请爷爷品鉴。”
  爷爷忙夹了一口放进嘴里，脸色却瞬间变了：“丫头，这菜是哪里来的？”
  阿臻忙邀功道：“这是人家的家乡菜啊，我专门去请人家给您做的呢。”
  爷爷又夹了一口，细细品着，面色凝重起来：“你说这是那个年轻医生做的菜？”
  阿臻忙点头，却看见爷爷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他放下筷子，沉默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阿臻心内便有些忐忑，忙问道：“爷爷，您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爷爷摇摇头，问道：“你说的这个医生，似乎也姓陆？”
  阿臻有些惊讶：“对啊。”
  爷爷似乎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那脸上的神情透着落寞，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出去吧，爷爷很喜欢，也吃饱了。你去将你黄爷爷叫进来。”
  阿臻撅着嘴不高兴，她只觉得爷爷并没有好好吃她辛苦求来的菜。
  可是她也不敢说什么，忙出去将黄爷爷请了进来。
  
  黄主任毕恭毕敬的在床边站着：“少帅，您有何吩咐？”黄主任对他的称呼，多少年也从来未变过，他也并不在意，因为，这才是老感情。
  陆少倌只觉得万般头绪擦着脑海匆匆而逝，却不知道如何理顺，他缓缓问道：“给我治病那个小伙子，擅长针灸？”
  黄主任忙道：“可不是，看着那样年轻，能帮着刘老用针的，全国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陆少倌又道：“三根银针？”
  黄主任心里一震，他突然意会到少帅指的是什么，他沉吟道：“属下这就去打听下。”
  陆少倌点点头，黄主任刚要离去，陆少倌忙又叫住他。黄主任忙站住，静听吩咐，可是陆少倌良久都没有说话。在黄主任觉得自己已经站成了一棵树的时候，陆少倌才从深远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对着黄主任叹口气，轻轻地摆一摆手，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那眼神也是苍茫凄凉的：“罢啦，她当时已经跳了山崖，我是亲眼看见的。”
  黄主任忙道：“万一是挚儿的......”
  陆少倌苦笑道：“若是没有三娘在，只怕齐五他们是不会让挚儿知道自己姓陆的。”
  
☆、【二十八】
  父亲将祖母送了来，就匆匆的赶回去了。陆襄只觉得责任重大，事无巨细的为祖母操持着，唯恐祖母会有生活上的不习惯或是水土不服的情况。他把祖母安顿好，才了解到，原来这会议室刘老发起的。刘乾坤平日常居朝都，此次也是因为那位要人生病的缘故才来到这里，他早就与这边很多老中医神交已久，索性邀请这边的中医专家来个医会友，开个中医研讨会。陆襄这几日与刘老接触比较多，知道他对中医的探索到了极致的程度，但他不解的是，祖母一向是不爱出来露面的，等闲也不会离开家里的医馆一步，这次怎么就巴巴的大老远赶了过来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把心里的疑问直接问了祖母，祖母便笑道：“还不是因为你邱爷爷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