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浪漫的男朋友

第66章


  他抚着洪姨的左胸口:“心慌吗?胸闷不闷?有没有哪里疼?呼吸畅不畅?带药了吗,先吃一颗。”
  洪姨按住他翻口袋的手,声音是抖的:“我没事,刚吃过一颗。”
  “妈,发生什么事情,对我来说,都不如您的身体重要。您……”
  洪姨打断他的话,只是说:“我们,回家。”
  “好。”
  洪喜懂事地站起来,没再继续追问,扶着洪姨,母子俩默默往外走。
  适才闭合的幕布在此时徐徐拉开,小少和如意站在最边上,湛澈、洪一响、周嘉嘉,连边杰都在,一个也不少。
  他们居然都没走。
  最愤怒的是边杰,喘着气,胸脯起起伏伏的:“我不懂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但闹到节目中,还是直播节目,就是你们对观众、对职业生涯,乃至对你们人格的最大亵渎!因为你们,电视台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处罚,甚至是撤职、开除!平时你们小打小闹,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忍了,可是今天你们自己看看,像什么话!做人不能一点底线都没有。别忘记,你们是公众人物。”
  他拂袖离去。
  小少怯怯地站在湛澈旁边,面有惭色,但眉目间,是得意的。
  没有他的里应外合,如意再折腾能闹出什么大风浪?
  湛澈低头坐在舞台上金光闪闪的导师椅上,眼睛微眨,手指轻敲桌面,节奏缓慢,一下,两下,三下。
  周嘉嘉站在他身后,这明晃晃的女人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像热恋中的恋人对世人宣示着共进退,拍拍他的肩膀,再拍拍。见到我们,冲如意点点头。
  湛澈旁边周嘉嘉的导师椅座位湿了大半,另一侧水横流的桌子上倒着一瓶开盖的矿泉水瓶,瓶中已空,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的白色耳麦。
  而水横流伏在桌上,将自己埋在臂肘中。
  适才热闹非凡的演播大厅,只剩下我们这些人。
  死一般的寂静。
  洪姨的目光死死盯着水横流不见五官的身影,眼泪忍了又忍,像是老了十岁。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皱纹亦翻倍,原来跳广场舞几个小时都红光满面的她,气色尽失。
  她哆嗦着抓紧洪喜的胳膊,手一直在抖,身体摇摇晃晃的,几乎整个人靠在洪喜身上。
  “送我回家。”她说。
  “如果洪阿姨身体还能挺住的话,”小少笑嘻嘻的,“不妨听完了再走,难得大家都在,这样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
  “小少!”湛澈喝了一声,看看洪姨,沉声道,“还没玩够?送洪姨去医院。”
  小少嘟囔着:“我……”
  “洪阿姨身体不太好,去吧。”
  “不必了。”洪喜瞥了一眼湛澈,“这是我的家事,不劳烦您了。想必湛……不,想必袁小飞先生,”他刻意叫了湛澈之前的姓名,“也是极忙的。”他扶着洪姨在前面走,我亦步亦趋地跟着。
  “离开也好,”身后的小少似极为不甘心,“走了就不必看后面的戏了。水总,现在的局面您满意吗?要说这事,主要赖您,”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打了啫喱的头发,“您要是昨天听湛老师的话多好,开开心心回美国。不必闹得世人皆知,不必接受法律制裁,妻儿也不会知道您多年来隐藏的真面目。对,还有那么多遗产,随便花。现在呢?就算节目直播被掐,可现场这么多的媒体记者,完蛋了,我的天哪,自媒体时代,好想知道他们在微博、微信、QQ空间发了什么内容呢。”
  如意跟他一唱一和:“是呀,人家也好期待呢。”
  这两个闹得天翻地覆的混世魔王。
  “要不是我们湛老师看到如心姐抱着洪喜哭,动了恻隐之心,今天的事情本来可以避免您离开荔城,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多好。可是呢,有句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没想到您不但毫不退让,反而颠倒黑白,想利用舆论的力量,彻底搞死湛老师。如若不是您把我们逼到墙角,我哪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把VCR放出来?”
  如意接道:“对,所有这一切,洪叔叔,怨不得别人呀,都是您咎由自取。”
  湛澈,湛澈看到我抱着洪喜哭?
  在哪里?
  我心一酸,无法自控地转过头,正瞥见抬头的水横流脖子上毕现的青筋:“一笔勾销?哈哈哈哈哈哈,Noah会有这份好心?我不过输在没看好吴招娣。早知道你是袁家的儿子,我就不应该在当年发了善心肇事逃逸,应该再狠一些。”
  他咬牙切齿道:“我就应该冲着你,多碾压几遍,对,反正你爸妈也是因我而死,我也不怕再弄死你。”他的双手做扶方向盘状,左右旋转。“撞死你撞死你!”边说边狞笑着往湛澈身上扑。
  小少最先反应过来,挡在湛澈前面,死死拉住水横流:“我看你是疯了。保安,保安!”
  “小少,”湛澈开口,“放开他。”
  “可是……”
  “没事。”
  小少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但仍站在湛澈旁边,他和周嘉嘉,两人默契地站在湛澈身边,像是两个守护神,严阵以待。
  “从很多年前我和姨妈偶然在William的庄园见到你和吴招娣,虽然不确定,可我知道,那就是你。很多年,做梦我都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让你万劫不复,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让你尝到比我承受的要多出千万倍千万倍的痛苦?是,每次见到你我都恨不得拿刀捅了你,让你死上千次上万次,都便宜了你。”
  我低着头,想控制住不断夺眶而出的眼泪,却是徒劳。越是想忍,眼泪越是决堤,连带着鼻涕流出来,抽抽噎噎的,肩膀也跟着耸。
  那晚,他说:“只有报复在洪喜身上,你洪叔叔,这里,才会最疼。”
  ——“你说你一向都重色轻友,有冲突,当然会把我排在第一位,这个不用怀疑。我这个人别的不好,只有记忆力最好。怎么,今天你不但不重色轻友,还认了叔叔,认了朋友?”
  杀父杀母的不共戴天之仇下,原来,为了我,他是想过退步的。
  可是,我却问他,你是为了报复洪喜,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
  ……
  “今天似乎,实现了。再没有别的方式让你更痛苦了吧?我想应该是的,但,为什么?”我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是的,即便没有勇气抬头,可我就是知道,他的目光带着力量,我知道。
  “为什么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洪喜、洪阿姨,很抱歉,我……”他哽咽着,控制再控制,“今天,所有的损失和责任,由我,一人承担,与其他人无关。那就这样吧。”
  他的声音很缥缈,似乎说话的人,自己也很困惑,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但并不需要任何人回应。
  如意把我推到他面前,几乎快要贴到一起,挤眉弄眼的,试图让我说些什么。
  我抓着他衣襟的一角,结结巴巴的,连头也没有勇气抬,“如意说,你曾经为了我,想过,想过让步,抱歉,是我错怪……”
  “如心,没有的,”清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抓住我的手,挣脱开他的衣襟,又慢慢松开,“……你说的没错,如心。我……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报复。”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如,你、所、见,只是为了报复。”
  第十二章
  “桃花帘外东风软,
  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
  人与桃花隔不远。”
  ————————
  *1*
  阳春四月百花开。
  如意强拉着我们全家去郊游。
  我爸一向喜静,家里但凡有什么集体活动,他从来都是雷打不动地宅在家里,这次却极其主动地帮着张罗,爬行垫、帐篷、小毛毯、水果、各种零食,还专门去药店买了大号的电子智能提醒定时药盒、血压计……大包小包的像是要搬家。
  我本没心情,茶餐厅忙得不像话,阿盘几乎每天都在面试招人,手脚勤快、细心的人很难找,现在的年轻人,失恋了,下雨了,堵车了,早上出门被妈妈骂了,昨夜玩游戏玩得不爽了……都可以成为他们的辞职理由,调休、放假、涨薪都留不住。
  奈何如意不肯,她和小少一唱一和,什么你不要扫兴啊,又打亲情牌,趁着爸妈身体好,几乎是强拉着我上了车。
  正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天是淡淡的水洗蓝,薄且白的大片云朵,被风吹得丝丝缕缕,阳光极明媚,风也不刺骨,衬衫外裹件风衣便很舒服。叫得出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野草、野花,寂寞了一整个冬天,早攒足劲儿争相露面。我折了枝迎春花递给许一芬。她喜滋滋地接过,手指摩挲着糙糙的树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小齐喜欢。”
  每年的春天,我都会摘些迎春花撒在小齐白色蕾丝花边的小被子上,洋洋洒洒飘落得满地金灿灿,以及小齐的微笑,是每个春天我最期盼的事。
  哦,还有那种如珍珠般大小的土樱桃树结的果子,比硕大的车厘子味道要好上几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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