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你的眼

第41章


这刚过完年的就碰上丧事,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今年时运……”
  
  “哎哟,那我得问问,说不定是我堂亲那边的。”毕爸爸说着就想起身。
  
  “不用问啦,是老周她自己的亲妈,就他们家天才的姥姥,不是你堂亲那边的。”
  
  “哐当”一声,毕沐手中的瓷调羹落在地上,碎成几截。
  
☆、第34章
  1
  
  “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见家里老太太。”
  “但是老太太老了,慢不来。”
  “她看过你了,会记得住你。”
  
  毕沐突然明白过来他的那些话,包括他那天莫名的落寞,似乎一下子都有因可寻了。
  
  他是不是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所以才会在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就急着带她去见姥姥。
  连完全不了解他的外界媒体都知道,他最亲近的家人不是父母,而是姥姥。 
  
  “如果有人心痛,证明要有流星雨了。”
  
  毕沐又想起这句电影台词,顿时心里发堵,难受极了。
  
  昨晚那场急促的流星雨……
  所以,她的神,那时候就心痛过了吗?
  现在又在想些什么呢?
  有人陪在他身边吗?
  有人替他分担那份失去至亲的悲恸吗?
  
  原来所谓的“感同身受”,就是这样的感觉。
  
  从中午到晚上,毕沐都没睡着,看着他所在的西班牙时间从早上转到午后。
  
  她想给他打电话,但是又不知道通了电话时该说些什么。
  
  她嘴笨,也知道言语上的安慰对一个真正伤悲的人并不起作用。
  
  但只要一想到他现在极有可能是独自承受着巨大的悲痛,毕沐就克制不住想做些什么,哪怕……就无声陪着他,也是好的。
  
  她发了条信息,只有两个字——[堂叔?]
  
  然后盯着手机屏幕,不到一分钟,他回了——[嗯]
  
  再过了几秒,来电显示[我的神]。
  
  很奇异的,一种夹杂着难过的快乐向她袭来。
  
  毕沐接了电话,很小心又努力装作自然地喊了声:“堂叔。”
  
  “嗯。”
  
  她难过到想落泪,因为他那么无波澜。
  
  大悲大痛的尽头,就是归于无声的平静。
  
  细微的电流声在信号之间缓缓地流淌着,毕沐果然语塞了……
  
  越沉默,她的神可能就越孤独。
  
  然后她很蠢地问:“堂叔,你吃过午饭了吗?”
  
  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纸页翻动的声音,他答她:“没胃口,跳过了。”
  
  额?
  没胃口,所以跳过了吃午饭这个环节?
  毕沐时常觉得自己需要花大力气来理解神的话,他的表达精简又新奇。
  而当她理解过来时,焦急湮心地试图嘱咐他:“……不行的,堂叔、你、你多少要吃一些,就算————”
  
  “毕沐,你现在会做饭了吗?”
  
  她还未说出口的话被打断。
  偏偏他还轻笑了一声。
  
  毕沐瞬时不知该怎样把自己的话题转回来了,只好顺着他的话,挠着头傻笑:“还是……不太会……”
  
  然后神又笑了一声,而且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似乎在很空旷的地方,又似乎……还用了扬声器在跟她通话?
  
  毕沐舔了舔唇,绞尽脑汁不让沉默再次冒出来。
  
  她嘻嘻笑着说:“虽然我仍旧不会做饭,但是我下的面还是可以吃的呀!嗯……下次再煮给堂叔吃,可以吗?”
  
  毕沐听见他那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就像是……竹枝被折断的那种清脆声?
  
  他说:“不好。”
  
  “……啊?!”
  主动给他下面,都、都不行啊……
  
  “悄悄告诉你…………”夹杂着那种竹枝折断的声音,他后面的话有点难以听清。
  
  毕沐大着胆请求神,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我说,”他似乎拿起了手机,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质感强烈又带着点沙哑,“其实我也只会下面,但远比你的好吃。”
  
  “哦。”
  
  毕沐嘻嘻笑着躺在床上,揪着自己的被子,不自觉地又想到他姥姥那件事,“堂叔,你————”
  
  “最近看了些什么书?”
  
  她的话又被“及时”打断……
  
  毕沐把喉间的话咽回去,顺着他的话题开始答:“嗯……在啃二战史,上周看了………”
  
  2
  
  从国内时间的晚上十点多开始,毕沐一直抱着手机跟他通电话,直到她困得不知所云,他笑着让她早点睡。
  
  第二天醒来时,她急急地去看通话记录,居然聊了整整四个多小时…………
  
  但仔细回想,那四个多小时都是在闲聊,每次毕沐想就他姥姥的事说些什么,都会被他适时打断,然后开始一些新话题。
  
  她的话一直哽在喉间,甚至根本没能触到一点边角。
  
  这世界是不是存在这样一种人,越是伤悲越是不愿谈及伤悲,越是孤独越笑得开心?
  
  那她的神,现在到底有多伤悲?又到底有多孤独?
  
  毕沐为他担心为他难受,他却只字不提。
  
  她刷着牙,想起上次野营的时候,林照好像拨过自己的号码。赶紧漱了口去手机“未接来电”那一栏翻找。
  3
  
  西班牙,大雪纷飞之夜。
  
  林照把车停在旷野的平地处,自己躲在一棵大树后,没敢走过去,远远地看着平原地上的那个人。
  
  从中午到现在,他一直在捣腾一盏孔明灯。
  
  黑色高领毛衣,纯黑休闲长裤,最习惯的装束,整个人却不同往日高傲无敌,而是显得单薄寡落。
  
  林照敢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毕神。
  
  他单膝半蹲,手里扶着那盏半人高的孔明灯。
  
  白雪把他的容颜映照得半明半灭,轮廓孤傲,身影伶仃。
  
  站起来,在纷飞雪花中放开手,仰头去看,那盏孔明灯缓缓往上升,越过他的头顶,飘向夜空。
  
  纯白大地,纯黑夜幕,橘色的灯光突兀在半空。
  
  冷冷清清,寒意重重。  
  
  就像忽而再也无法忍住伤悲一样,他跪下去。
  
  跪在雪地里,重重叩头,深深埋首。
  
  一次,两次,第三次弯腰时,把额头定在雪地里,久久都没有抬起来。
  
  白雪,黑夜,孔明灯,长跪不起的男人。
  
  林照鼻酸,心想,那人一定哭了。
  
  这世上是不是有这样一种人,越强大,就越无助?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照一惊,来电显示是“小沐沐”。他赶紧往后退,退回车里,这才接通来电。
  
  4
  
  身上覆了好些雪花,凝结在眼尾处的两滴泪剔透得像水晶。
  
  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贴在雪地里,陷进去,如同某种难逃的宿命。
  
  他全身冰凉,跪在雪地里失去了冷热知觉。
  
  额前的碎发沾了雪粒,呵出的呼吸氤氲了眉目。
  
  抬起头来时,毕延京只觉得一阵晕眩。
  
  苍茫平原被大雪覆盖,一望无际的纯白,像葬礼上的那种白。
  
  那盏孔明灯已经完全升上夜空去了,他看不见它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毕延京还是喜欢橘色的灯光。
  
  那时候,他说,姥姥快看,有人在放孔明灯;
  旁边的老太太笑他,你个头,那只是人的魂魄,升天了。
  
  现在呢,我给你放了一盏孔明灯,你看得见吗?
  如果你看见了,下辈子,愿意多给我讲几个睡前故事吗?
  下辈子,我们还会是祖孙吗?
  下辈子,你还愿意陪我看那些由人的魂魄化成的孔明灯吗?
  
  人会因为某种情感太过伤心而死掉吗?
  人一定需要陪伴吗?
  一定需要某些称得上温存的记忆吗?
  ——这从来都是一些严肃的问题。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既定的安排,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并不容易。
  
  陪你的时间那么少,连葬礼也没参加,只能在遥远的冰雪国度,给你放一盏橘色的孔明灯。
  
  真是不孝啊。
  
  5
  
  林照挂了电话,回头去看那人。
  
  他立在雪地里,如同一笔墨色,怎么也化不开。
  
  曝露在大雪天这么长时间,感冒的可能性怎么会小?但是国象超级大赛还在继续,所有人都在等着毕神卫冕冠军。
  
  即使接下来的每一场对弈都只进不退也不和,这无聊冗长的赛制还是会把毕神的赛期控制在最短一周内才结束。
  他赶不回去参加葬礼。
  
  林照的心情有点复杂,作为助理,他应当去劝毕神大人回酒店休息;作为他为数不多比较亲近的朋友,又委实不该去打断他自我稀释伤痛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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