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笑伊人

这个女人该不会也和他……？
  
  练姑娘看出她的小心思，妩媚一笑，“瞧把你担心的，公子这沉默性子呀，以往就算在咱雪月门，向来只是地喝喝闷酒，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真想看看他笑起来亦或睡着了是什么样儿呢！”
  
  “你是说……百里孤从没在雪月门过夜？”她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眸。
  
  “雪月门不是妓院，来这儿的可不全是为了情与欲，喝酒也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尹姑娘今儿不也是？那么，说说你到岚幽宫的来意，纯粹是为了救他？”胆儿真大，明明半点功夫都没有。
  
  “嗯，他现在很安全，老妖怪已经放他走了，或许……不会再回来了。”聊到他，明显是不同的神情，先是眸中闪过娇羞之态，而后是一副失落泄气状。
  
  “你这么肯定？”尹姑娘极具缺乏自信呀？百里孤可是好长时间没踏进雪月门了，就算回宫有了空档，即使想喝喝酒也情愿埋在他孤冷的百里阁。
  
  一盏盏酒下肚，尹笑幽开始有些眩晕，脸颊泛起一阵阵殷红。来时路途中，她还口口声声说不要把他让给别人，可现下却……
  
  “不行！我绝不认输。”她突然站起身，以坚定的眼神瞅着娇媚女子，“练姑娘，明儿你带我出宫可好？”
  
  “使不得，尹姑娘可懂岚幽宫的规矩？宫里就算是杀手也只有出任务时方可离宫，更别提雪月门的女人，说白了，我们是被豢养在此的宠儿。不过，尹姑娘若有立功之处，或许主子会赏你出宫的权利。”
  
  此乃事实没有错，自从练姑娘九岁入宫，就没有再出去过，生是岚幽宫的人，死是岚幽宫的鬼。当然也有例外，方可自愿选择，喝下惩戒门秘制调配的一碗药剂，忘记前半生的一切，即可离宫开始新的生活。
  
  “好！我这就去……”找那个老妖怪商量！
  
  话已含糊不清，尹笑幽“咚”地坐回圆椅，趴在桌上酣睡起来。
  
  “这日子呀总算有了盼头，公子不用在再无聊之时，迷醉于我们这些败柳残花之间了呵。”
  
  练姑娘起身，取来一袭裘衫为她盖上，关上房门，独自于廊前，对月饮酒……
☆、第二十七章 索佳人
  尹笑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整整三日，她重复最多的动作即是——取文房四宝，摊开宣纸，研墨，沾墨，提笔，接下来是长时间的……发呆……
  
  岚幽宫主下达的任务——描绘一个中年男人的画像，随后用秘术将其杀死。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与老妖怪有何渊源，可偏偏是她认识的人。当她看到右卫送来男人画像时，浮现出一张让她永远也忘不了的面孔，一张她半月之前恢复记忆才想起来的面孔。
  
  灵派纵离心地术者——邪疯。
  
  百里阁内烛火通明，尹笑幽坐起身，盯着桌面那纸肖像，若有所思。
  
  “他居然……还活着。”二哥花了数年找寻这个男人的下落，为的就是一瞧他面容，好用秘术将其杀之。
  
  十年来，她被关进小黑屋的经历一直折磨着三兄妹，尹顾之功力不深，还未能过招就让他逃走，这令他多年懊悔不已。失去记忆的尹笑幽无法勾勒起男人的样貌，如今一切都想起来，正是绝佳的好机会，她却有了顾虑……
  
  她从未伤过任何生灵，更别谈杀人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要从我的笔下死去？”
  
  并且这个男人已经神志不清，精神崩溃走火入魔，这样痛苦地活着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难道，我的清白……就这么重要？”
  
  雪月门有数十名芳龄貌美的女子，她们亦是女人，她们从未思考过诸如此类的问题？她们依然笑着面对，依然能好好地活着。人生总有很多种选择，她们的选择或许会遭到世人鄙夷，可对于尹笑幽来说，她们依然是美丽动人的。
  
  好比这几日，白天她都跑去雪月门排解无聊情绪，练姑娘像个大姐姐一般，总爱笑盈盈与她谈心。
  
  她是一个难民营里的孤儿，若没有被捡回岚幽宫，要么饿死街头，要么沦为俏茵楼中的一员。然而岚幽宫不一样，至少她们可以选择，做杀手亦或入雪月门。这里头的女人脾气都不小，身体不适方可随意休息，心情不佳时也可闭门拒绝；宫里的男人们如果不温柔，还能将他们丢到惩戒门去遭遭罪；若是遇到两情相悦者，骄傲的宫主还会在宫内设宴成全二人；想要离宫过正常人的生活，只需要喝下忘却前半生的汤药，方可自由。
  
  虽然她们不愁吃穿，无忧无虑，可尹笑幽依然看出练姑娘美眸中的一丝丝黯然神伤。
  
  此种神情很明确，来自于一个有相思之苦的女人。既然可以选择，为何不说出来？莫非……是单相思？
  
  “只有这个可能了。”
  
  练姑娘深爱的男人……
  
  “不会正巧是……百里孤吧？”
  
  呀——这几日她们谈论最多的人就属他了，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也可以饶回到这个男人身上。
  
  呀呀呀呀——她要离开这里！离开岚幽宫找他去！
  
  “对对，不愿替老妖怪办事，现下只能溜之大吉了！”先回黄泉府看看，找云木柴叔想想办法。
  
  尹笑幽一咕噜跳起，套上丝履，不顾衣衫不整，想要趁着夜色正浓偷偷溜出去。
  
  可刚要踏出房门，就被人打昏了过去。
  
  “公子差不多该回来了，尹姑娘还是别折腾了，乖乖留在宫内等公子来接你吧。”女子把她安放在床，尽管她听不到，却依旧轻柔细语地说着，也如同说给自己听吧。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百里阁，练姑娘闭上眼深呼吸，仿佛想要留住其间的味道。她缓缓睁眼，认真看一看房内摆设，而后打开衣柜，取出一件男人的薄衫，护在胸口，露出欣慰之笑。
  
  “只拿走你一样东西，不会这么小气吧？”她喃喃道，再回首看一看沉睡的尹笑幽，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熄烛火，关房门，练姑娘走出百里阁，抬首望着明月，笑着落下一行温热的泪。
  
  “拖了这么多年……是该做出选择了。”她握紧怀中的薄衫，默默朝惩戒门走去。
  
  月色正浓的夜晚，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好似要为某些人践行。
  
  初升暖阳将轻雾照散开，岚幽宫寂静的清晨被一道重重的轰鸣声划破，并不是哪些可爱的小杀手精神抖擞地切磋武艺，因为他们尽管想要较量，也不至于将宫内的金边黑柱大门劈坏吧？
  
  尹笑幽张开惺忪睡眼，不知发生何事。突然想起昨晚逃跑未遂，眼下天已大亮，为自己的无用懊恼不已。真的要应验老妖怪之说，还未踏出门就被捏死？
  
  真是糟糕……
  
  她洗漱整理好仪容，假装没有发生任何事，大摇大摆地走向大堂。随即又是一声轰鸣，接下来仿佛是要掀掉大门了。
  
  门都敞开了耶，还不罢休？无非又是要一大清早叫醒某只沉睡的大老虎吧。
  
  目的明确，左卫右卫无可奈何，急急前往雪月门叫醒主子，再耗下去，又不知道哪座楼房要被掀了。
  
  “怎么？不舍得岚幽宫，想回来了？”宫主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着正喝着茶的两人。
  
  “你知道我所谓何事。”百里孤忍住怒意，该死的老妖怪，居然把他作为筹码让外人领走？！
  
  接着又怒视着一旁非要屁颠屁颠跟着来的慕青，若不是被他的迷烟熏晕，也不至于过了整整三日才回到岚幽宫。想来就气，虽然这一路差点把他打死，这会儿没见着尹笑幽，依然还有揍人的冲动。
  
  居然敢擅自把他的女人卖掉？！
  
  “你的人在宫里逍遥快活着呢！哦对了，最近还频频出入雪月门，我可没亏待她。”妖人宫主干脆闭着眼说话，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去。没有听到回音，他笑了笑，“不信？左卫——你说。”
  
  “额......确实如此，尹姑娘几乎每天都泡在雪月门里，只不过……”只不过她都是白日里去，偶尔喝喝小酒罢了，每每都是去找同一个人，还是个女人。
  
  “瞧瞧，女人嘛，寂寞了都不过如此。”宫主并不想左卫解释给某人听，瞬间打断了话的重点。
  
  “没所谓，总之是我百里孤的人，你快把她还我。”一言不合就掀桌的臭脾气男人，今天倒是异常的冷静。
  
  “可以，那你跪下吧，向我认错。”哼，小兔崽子，十多年来对他的恩情，区区一个女人就轻易抹灭了？真是养虎为患，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小子反咬一口吧……宫主眼角飘过淡淡的忧伤。
  
  百里孤二话不说，轻甩袍边，单膝下跪，低头认错。
  
  “宫主所言极是，百里孤忤逆有错在先，实属当罚，介于心爱之人身子薄弱，实在不宜久住雪月门，望宫主将其交还于我。”他单手伏膝，另一只手握拳顶在地面，放下骄傲冷静求全。
  
  喝——这下把宫主大人惊着了，在他手下干过十几年的百里孤头一回向他下跪，竟是为了一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