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笑伊人

没错，她在意的事情还是那一件，就连两人在床上缠绵时，也不忘要问一问。
  
  他觉得好笑，一边张嘴咬住她喂过来的肉食，一边捏捏她的脸。
  
  “你快说，快说！”
  
  “十五年前，我去洛阳寻找仇家线索，途中遇到那小子，将他误以为是儿时玩伴，于是承诺他可以跟着我一同闯荡江湖，之后我决定入岚幽宫，因那里太危险可能会使他丧命，便不辞而别。谁知他后来师从灵派寒破晓，几个月前在京城接人头契时，不巧与他再次碰面。”寥寥数句，方可解释清楚，因为他们根本也没有太多交集。
  
  “儿时玩伴？不会是那个爱放风筝的小姑娘——月妙吧？”
  
  月妙小他一岁，可那年的慕青仅六岁，分明比他年纪小许多，身着女装，兴许只是眉目有些相似罢了。
  
  “没错。”那个死去小丫头的醋，她该不会也要吃？
  
  “所以那日你对他说已兑现承诺，就是让他留在岚幽宫为老妖怪效命？”不会吧，突然觉得这一回，臭烟男被她亲亲相公整惨了。
  
  “对，那是他自愿跟来的，没有人强迫。”是的，与他无关，无关无关。
  
  “……”
  
  “该在意的事你不以为意，不该在意的你却总能忆起。”百里孤捧过怀中人儿手中的一碗鸡汤，不再劳烦她喂，一饮而尽。
  
  需要她在意的，当然是黄泉府竹林里挂满满的夜光珠了，少说也有百来颗吧。虽然都是柴叔想办法用陷阱里那些人骨打造而成，大小形状各异，光看着这个数量也足以是浩大的工程吧！
  
  入夜后，夜光珠一闪一闪美极了，就像空中坠落的繁星那么闪耀，偶尔还会招来众多萤虫飞舞，夜间的竹林好似精灵们的栖身之所，全然一副热闹集会的样子。
  
  “咦？你是说那百来颗夜光珠？不到两个月完成，柴叔太有本事了吧！嗯……我已经决定要把它们卖掉啦，嘻嘻。”接着是一块羊肉送入他口中。
  
  夫人，注意重点！重点是某人的心意好吧？
  
  百里孤撇开脸有些不悦，“你倒是很会夸奖人。”那怎么不夸夸他来听听？
  
  “你不是帮我从老妖怪那里要回夜光香炉了嘛！再说，你每晚都会陪着睡，人家岂还有怕黑的道理？”她不顾嘴上的油渍，重重在他脸上啾了一口，“卖掉这些夜光珠，你就不用去接人头契啦！然后我们尽情游山玩水去，好不好嘛，相公。”
  
  做了黄泉夫人，当然就应该每天粘着亲亲夫君咯，他若隔三差五到处跑，去接什么人头契，她才不想跟着哩，但是又好担心夫君的安危，既然是生意人，那么到哪里都可以做生意的嘛！
  
  “小娘子倒是学会了你那两兄长的奸商本领，那我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转行去卖卖木头？喔——看来云木会比较辛苦了呢！往后的人头契全权交于他，实属沉甸甸的重担呐。”
  
  门外的身影突觉一阵凉意，“不会吧……”他不想以后常与岚幽宫那个老妖怪打交道呀呀呀——
  
  香嫂看一看身边的云木，露出同情又无奈之态，安慰道：“爷是觉着你可以出师了。”
  
  当初为何要跟着百里公子来黄泉府？原来爷早早就有了打算？！
  
  啊——还有那些个七影杀？！啧啧啧，来了黄泉府还要伺候他们？糟糕糟糕，他不想他不想他不想啊啊啊——
  
  呜呜呜……这就是命吧……
  
  ※※※
  盛夏，烈日浓浓。一辆马车缓慢行驶在羊肠小道，小道两旁的群树上停着许多知了，它们被闷热的天儿逼得不停叫着……
  
  马车前座一男一女并排，男子握着缰绳驾车，身旁女子则带着有纱巾的俏斗笠，一边随马车摇摇晃晃地作画，一边嘴里还笑笑嘟囔。
  
  “吱、吱吱——”
  
  “知了是这么叫的吗？”男子撩开她的纱巾，轻指弹了一下那发声的翘嘴。
  
  “哎？不是吗？那你来学学！”她收起纸笔，钻进车内，一会儿又钻出来，手里已经捧着一小坛酱菜以及半块未吃完的大饼，作势要听他赐教。
  
  “不学。”天儿这么热，再咿咿呀呀发声，容易口干舌燥。“外头太晒，进车里吃吧，我们已经没有水了。”
  
  若不是小娘子前一刻与他嬉闹，喝个水也要亲口喂，俩人不经意把水袋洒翻，于是乎哑巴吧看着那些清凉解渴物落了一地。
  
  “不要，进车内就看不见你了嘛。”
  
  “那就把斗笠给我取下来。”明明这么怕晒还赖在前座，非要带个纱巾斗笠，故意挡住俏颜不让他瞧见？
  
  “不要，你明明说喜欢人家似白玉的肌肤，晒黑了多可惜呀。”
  
  “……”他笑而不语，张嘴咬下一口她递过来的酱菜饼。
  
  好干……好渴……
  
  “咦？前面有房舍，我们去讨点水喝哈。”
  
  女子激动地站起身，却又被某人一把拉回。
  
  “乖乖坐好。”真不老实。
  
  马车飞驰去往炊烟人家。
  
  农家后院，一对璧人在井边嬉水打闹，惹来房屋主人的不悦。
  
  “喂——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后院做什么！”
  
  “额，不好意思哦！这位大哥，方才我们在前院敲了门，没有回应。那个……我们太渴却没有找到溪流……就绕到这儿来了。”女子迎上前，对他们跳墙进人家后院的行为深表歉意。
  
  “快滚——否则我就要报官了！”房主作势要喊人，却见那名男子依然淡定打起一桶井水，慢慢倒往水袋直到灌满。
  
  “喝你点儿井水如何了？”男子无视他，牵起佳人往墙头走，好像自己家一般。
  
  正要抱起她越墙而跳时，三人听到一阵痛吟声。
  
  “娘子！”村夫立马冲进房内。
  
  “笑幽，我们走吧。”百里孤不以为意。
  
  “等等，相公。好像他娘子出事了，我进去看看哦！”
  
  还未开口说“别多管闲事”，小娘子已经掉头冲进屋里，无奈之下，他也跟着进屋。
  
  这一年多来，他们虽每天都在一起，可总有一些碍事的路人甲、乙、丙等出现，干扰他们的悠闲时光。
  
  “练、练姑娘？！”尹笑幽呆呆看着床上正要临盆的女人，吃惊地张大了嘴。
  
  “公子，夫人。我娘子快要生了，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我去镇上请大夫！”他们看起来并不像作恶之人，男人交代完便急急要跑出门。
  
  “慢着，你就这么走着去？”镇子虽不远，但是两条腿能跑多快？“既然这么着急，不如用我们的马车，它就停在你家前院门口。”百里孤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说道。
  
  男人投来感激之情，不再废话飞奔而去。
  
  在他把大夫请回来时，两位恩公听到马车声，已从后院跳墙离开。屋内床边有数条被剪好的布料整齐叠放着，桌上放置了一大盆烧好的热水，盆里一条白毛巾和着水散着热气，想必是还来不及拧干就被人拖走。
  
  “遇到善心人了……”他又冲出院落，却不见恩公们，“连同马车也留下了？车内还有好多珍贵的……家当吧。”
  
  尹笑幽揽着高大男人的手臂，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在镇外小道，眼看要见村落，她喜笑颜开。
  
  “对了，相公怎知练姑娘这会儿需要备的物件？”她不解地问，百里孤可是一个大男人啊。
  
  “傻娘子听好，你是女人，将来你也会有生产的那一天。”他们常年在外游玩，指不定什么时候怀上了要生，神经大条的她自然是不会想懂，他当然要早早学习一些基本常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喔……”很有道理。
  
  “走了这么多路，不觉累？”百里孤好奇看着她，决定把马车和家当留下的人，正是身边的小娘子。“是怕我责备你，所以不敢吱声？”
  
  “才不是呢！他们日后一定还需要用到马车，车里的家当可变卖也值不少钱。反正半月后，我们就入京城了，尹府应有尽有哩！”显而易见的是，即便她再任性妄为，亲亲相公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只是有些后悔没有把那坛酱菜带走啦。“我觉得练姑娘嫁给农夫也挺幸福的，那个男人应该会很关心她、疼爱她。虽然已经忘了我们，但是她发辫上缠的布料图案，我可十分清楚出自于谁哦。”
  
  尹笑幽故意卖关子，那块布料是从百里孤薄衫上剪下来的，不单单如此，就连蔓帘、床帘的绑带也是同一块料子......即使练姑娘忘记了前半生的记忆，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还有了骨血相连的孩子，却依然记得这件薄衫为重要之物，想必那是她最后一丁点思念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嗯？”百里孤听得一头雾水，捏捏她的脸希望得到解释。
  
  在练姑娘房内时，他与她未说一句话，当然也不必要交谈，雪月门这样的女子多了去，她不是第一个喝下惩戒门“忘心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