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夜

温言的脸上此时一阵红一阵白，但她始终是大户人家出身，镇了镇心神，低头斥骂肖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随即又抬起头来，道：“小孩子胡言乱语，不要当真。”
    “是么？”苏渂持忽然开口，语气清淡却让人不寒而栗：“原来这便是肖家教导女儿的方法，我当真是领教了，小小年纪，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苏渂持。”温言脸色铁青，“你可别忘了，容儿也是我的女儿。”
    “哦？”苏渂持唇边的笑意越发浓厚，“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为何两个女儿，一个乖巧懂事，另一个却满脑子龌龊想法？我倒还要谢谢你们呢，将乖巧的那个寄养到我这里。”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惊呼声。
    “你才龌龊！”肖晴听着周围人的呼声，立刻止住了哭声，对着苏渂持大骂道：“肖容她妈妈就是个婊子！她也是个小婊子！”
    “晴儿！”这样的话一出来，温言立刻大声喝到“给我闭嘴！”
    但周围的人却已经小声的议论开了。
    “呵。”苏渂持环视了一下四周，又低下头对着我笑，“这就难怪你会生气了。”
    “你！”肖晴被苏渂持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到，一时气极，竟是不管不顾的就朝苏渂持跑来，一脚朝他踢来。
    苏渂持轻轻往后一躲，伸出手一把拉住肖晴的胳膊便将她推到了一边，好笑道：“此时我倒是分不清，她们两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了。”
    苏渂持手速极快，力度也没有用多大，肖晴被他这样一推，立刻呆在了原地，有些恐惧的瞧着他，一时间无人说话。
    “好了！”沉默了片刻，人群中有人开了口，我抬眼去看，是大伯和爷爷，我心中有些慌，忍不住伸手去拉苏渂持的衣服，他感觉到我拉他，没有回头，手却绕到身后，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让我心神稍安。
    只见大伯皱着眉推开人群，爷爷跟在他身后，满脸阴沉之色，黑着脸对着温言呵斥道：“两个孩子打架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是在干些什么！”
    温言低下头没敢说话。
    “行了，带两个孩子下去，梳洗梳洗，瞧瞧这是什么样子！”大伯摆了摆手，说道。
    “嗯。”温言应了一声，走过来一手拉住肖晴，另一只手又想来拉我，却被苏渂持用手隔开。
    “夫人不必麻烦了，我的人我自会照料。”苏渂持淡淡的说。
    温言看了爷爷一眼，爷爷微微的摇了摇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般，看了我一眼，转身拉着肖晴就走了。
    这场戏到这里就算收尾了，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姓苏的，你最好识相点，管好她别让她惹事！”看人群都散去，大伯走到苏渂持身边，压低声音警告道。
    “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需要我管教的。”苏渂持轻轻的笑。
    “呵！”爷爷冷笑，指着我道：“她终究是姓肖，若是我们不想给你，你以为她还能留在你身边？”
    “想要留下她，我有的是办法，只不过是看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罢了。”苏渂持冷笑，“难道会比原来要得更多？”
    “你！”爷爷无言以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苏渂持不再说话，目送爷爷和大伯走了。
    “你还好吗？”待人都走光了，他蹲下身子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脸，说不怕是假的，可是好像只要他在，只要他还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就还能镇定。
    “打了一架打傻了？”他皱了皱眉。
    “没事。”我有气无力的回答，小声道：“对不起。”
    “几分钟没看好你就给我惹这么大的事，”他无奈的说：“我带你回家吧。”
    “好。”我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我朝场外走去。
    回到车上，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这才觉得浑身都软了，努力的不去想他刚才和我大伯的对话，可是越不去想越觉得话中有话，看起来情况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虽然苏渂持像我解释了，但我相信，仍旧有很多事情他们没有告诉我，他们心知肚明，我站在风暴中心却一无所知，或许他们觉得我不过是个小孩子，所以没必要告诉我，也或者这些事情我根本就没有资格知道，但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在肖家与苏家之间扮演的角色，比我想象得要更重要。
    我也很想当一个懵懂的小孩，单纯的过日子，只是可惜，自小便习惯了察言观色，我想装做什么也听不懂，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不得不为自己多想一些，既然已经成为棋子，那我至少也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牺牲品，所幸，苏渂持对我算是很好，他愿意将我送走，让我远离这里，这未尝不是一种保全。
    我不想管他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我知道，风雨欲来，而他，就是那个即将搅弄风云的人，我看着他那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堪堪称得上是一双翻云覆雨手，却又愿意轻轻握住我，给我一丝温暖，其实他大可不必，但他这么做了，我只是一个小孩，我不管外面风雨飘摇，只管眼前苟且，在我心中，他至少是个好人。
    “看来我必须立刻习惯你随时都会神游太虚。”他一边开车一边说，“明明是个小孩，怎么我就偏偏猜不透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我开口道，语气不自觉的温柔。
    他微微一笑，“真的是你先动的手？”
    “这重要吗？”我反问。
    “很重要。”他点头。
    “是我。”我想也没想，就说到：“她欺负了我那么多回，我也该还一次给她。”
    “呵，”他笑出声，转过头看我，“孺子可教。”
    “多谢。”我懒洋洋的说。
    他笑起来，道：“本来还在想着你这个乌龟性格究竟是像谁，现在看来，你父亲的基因你继承得也不错。”
    我没有回答，不提我父亲还好，一提起我父亲，我的心中就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对于他，我几乎是没有记忆的，以前太小不记得，等我开始记事，见他的次数却是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非常温文尔雅的男人，身上有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他的双手很有力，会将我高高的举起，他的笑声十分爽朗，他会给我买一个大大的冰淇淋，完全不在乎我吃冰淇淋会吃得满身都是。
    而忽然有一天，妈妈一回到家就痛哭流涕，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她哭着对我说，“你父亲死了。”
    对于死亡，我唯一的概念就是永远也看不见了，对于永远也看不见父亲这件事，我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觉得难受，看着母亲哭，我也忍不住哭。
    再后来，我就到了肖家，能从墙壁上的黑白相框里看到他，他微微的笑着，温言的注视着我，这让我觉得他从未远离。
    一想到这些，我忽然想起，父亲曾经送过我一个音乐盒。
    那个音乐盒是他从给我众多礼物中的一个，并不起眼，但他送我的时候，十分的郑重，甚至几次三番的叮嘱我，一定不能弄丢，而那个音乐盒，我玩了几次就腻了，于是被妈妈收到了阁楼上，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想起那间空荡荡的房子，我想，或许妈妈并没有将阁楼里的东西搬走吧？只有不要的东西才会塞在阁楼，而如今，或许那里面的东西，只能成为我和爸爸妈妈还剩下的唯一的回忆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伸手去拉苏渂持开车的手，他被我一扯，手有些不稳，连忙把车停下，转头看我：“怎么了？不舒服？”
    我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原来的家吧，带我回去看看好吗？”
    他皱起眉，“这么晚了，去那里做什么？”
    我不敢说是为了去找音乐盒，于是随便编了个谎话，“我只是忽然想回去看看。”
    他哼了一声，忽然凑近我，眼睛紧紧的看着我：“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想回去找？”
    他离我太近，我甚至能够闻到他唇边红酒的香气，在他的直视之下，我简直觉得无所遁形，于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随后问我：“很重要吗？”
    “嗯。”我点点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带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我立即开心起来，仿佛那个音乐盒已经在眼前了一般。
    他调转车头，朝另外一个方向驶去，车子行驶了不久，就到了我曾经住过的那个家，铁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起来，我推开门，月光照进来，整个屋子显得清冷孤凉。
    这间屋子并不大，只有两间房间，可是采光却是十分的好，我想去开灯，苏渂持却拉住了我的手，“恐怕电源早就被切断了，不要去碰，小心触电。”
    我点点头，朝里面走去，客厅与厨房相连，厨房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阳台，而那个阳台只够放下两个盆，连接着一个水龙头，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阳台的顶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阁楼。
    我跑到阳台上，那两个用来洗衣服的大盆并没有搬走，可是妈妈摆在这里的梯子却不见了，我抬起头看头顶，瓷砖门依旧紧紧的关着，心中顿时欣喜，看样子，妈妈真的没有搬走这里面的东西。
    苏渂持一路随我进来，因为这里太小他进不来，所以站在厨房门口问道：“上面有暗格？”
    “不是，”我摇摇头，转头看他，“是一个小阁楼，我们不用的东西都放在上面，我有时候也会躲在里面，可是梯子不见了，我上不去。”
    “你出来。”
    我立刻出去，苏渂持却一把将我抱起来，高高的举起放在肩头上，然后弯腰走进小阳台。
    “够得着吗？”
    我伸手试了试，果然能够得着，于是立刻用力将那块瓷砖门朝上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