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去冬尽

    （八）
    在家陪了秦知络近半个月，孟方祈就去设计院在d市的分院上班了，留秦知络和帮忙的阿姨在家。而阿姨还是个闷性子，秦知络不免就有些无聊了。
    每每孟方祈晚上回家，他刚推开门，秦知络就站在面前了。他刚开始觉得是她贤惠，还讲究个丈夫回家妻子迎接的仪式，后来渐渐观察出来了，是她在家太孤单了。
    秦知络接过孟方祈手里的包，柔声说道：“今天阿姨做了红烧排骨，这可是她的拿手菜。”
    孟方祈一面脱外套，一面打量她的脸色，还是不见红润，他问道：“中午的汤喝了吗？红枣要记得吃。”
    秦知络正把他的包往墙上挂，手上的动作一滞，“我当然喝了。”
    孟方祈瞧了一眼她的背影，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阿姨给孟方祈的答案是，“喝了，但只喝了小半碗。”
    孟方祈揉了揉眉心，“那汤还热着吗？”
    “热着，热着，党参乌鸡汤。”
    孟方祈先给盛了一碗，端着出来了。秦知络原本在卧室叠衣服，看着他端着汤进来了，直挥手，“别把吃的折腾到卧室来，有味，晚上都睡不着了。”
    孟方祈端着汤立在门口，前段时间她也不是没在卧室吃过饭，这摆明了是在找借口。但就依着她，他把汤放在外面餐桌上，又进来唤她。
    “现在喝了，待会我吃不下饭了。”秦知络侧过身子不看他。
    “饭前一碗汤，营养又健康。”
    秦知络终于起身了。
    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孟方祈望着她喝汤的神色，跟喝□□似的，不由得有些好笑，“我也尝过，没难喝到哪去。”
    秦知络用汤匙在碗里搅和，“喝厌了。”
    这一句让孟方祈记起了早前她还怀着的时候，因为孕吐，就喝汤吐过，那时也是被逼着喝汤。一瞬间，孟方祈心里万般滋味。
    “把汤换成其它的，行吗？”他和她商量道。她这么排斥，日日这么逼她，一定会适得其反的。
    “我觉得就平常吃挺好。”
    “不行，小产重于大产。”孟方祈肃声说道。
    秦知络噗嗤一声笑了，“这个资料查的很准。”
    隔日，孟方祈下班，带回来了一箱固元膏。秦知络拆开一块闻了闻，味道挺正。
    “这玩意听说不仅仅可以补血养血，还可以美容养颜，你得吃了。”
    秦知络点头应下了，终归他也是为她好，她再不吃，就是无理取闹，自个作践自己了。
    在孟方祈的监督下，秦知络的身子骨渐渐地养回来了，元旦过后，一月下旬，出了月子，她要回医院上班。这一个月相当病了一场，出门时，她和孟方祈一起站在门口穿外套。孟方祈动作迅速，秦知络还在拉拉锁，他已经整理好一切。许是之前一直都是看着她穿宽松的家居服，他没觉出身材上有什么变化，这会换上修身的棉服，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那块真没了。
    孟方祈淡淡地从平坦的小腹上移开眼，伸手揉了揉秦知络的发顶，细软的发丝，手感极佳。
    “晚上下班接到我电话再下来，别站在外面等，天寒地冻的。”
    秦知络刚好拉好拉锁，扬起脸，弯着唇角，轻应了一声好。
    孟方祈的车还一直放在a市，没有开过来，他每天上班是开秦知络的车。早上他把秦知络放在医院后，又绕去设计院上班。晚上，又原路来一趟。刚开始，秦知络觉得有些微妙，这样的模式是她和他从来没有过的，这样的每日往复给了她真实感。不再是数着日子盼见面，见了面，好不容易觉得彼此在一点点靠近了，有好多话要说了，他却又要走了。
    一日，孟方祈来接秦知络下班，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包彩虹糖在吃。她上车后，他面带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秦知络扬了扬手里的红色袋子，“小朋友送的。”
    “你们不是妇产科吗？刚出生的孩子都会送糖了？”孟方祈调侃道。
    “小朋友的母亲生二胎，她来看弟弟，去办公室玩了一会。”秦知络解释道。恰是红灯，她侧首觑了一眼孟方祈刚毅的侧脸，问道：“你吃吗？味道挺多的。”
    孟方祈一手撑在车窗上，一手扶着方向盘，有点不可思议地扭头，而后摇了摇头，“不吃。”
    秦知络唔了一声，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撑开袋子口，往掌心倒，准备再来一颗，却没想到袋子开口被拉扯大了，这一倒，出来了七八颗，还有一颗跑到腿上去了。
    孟方祈一面松开刹车，一面用余光注意着秦知络的动作。她抓了满手的糖，正作势把它们都倒回袋子里，然这装东西是出来容易，进去难，又有一颗跑到腿上去了，她不自觉地轻蹙眉头。
    “别放回去了，给我吃。”孟方祈说道。
    秦知络抬眸，迟疑地摊开手掌递过去，却发现他没伸手来接。她抿了抿嘴，身子前倾，把一手掌的糖一下子全塞进了孟方祈嘴里了。她的手掌覆上他微热的唇时，他似乎还舔了一下。
    秦知络耳尖发热。
    “酸甜酸甜的。”孟方祈轻哼。
    秦知络两只手紧握成拳，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五色的霓虹灯，四季常青的老树，三两成群的路人，都不及你一人。
    两人没在路上逗留，直接回家。
    秦知络出月子后，帮忙的阿姨就回秦父秦母那边去了，现在一直是秦知络在做饭，其他家务孟方祈会搭把手，但干得马马虎虎的，其实他尽力了，但秦知络总会默默地重新做。如他拖了两遍地板，她会再来一遍。
    到小区后，秦知络下车就把包落下了，一个劲地往快步往前走。孟方祈叫了她一声，没应。他直接拿着包，小跑似的追上了她。
    到单元楼门口，孟方祈就看见秦知络站在垃圾桶前，甩了甩手，不知道丢什么东西。待靠近，他问道：“什么东西这么着急扔？”
    秦知络被吓了一跳，右手反射性握拳，肩膀还抖动了一下，“没、没什么。”她欲接过孟方祈手上的包，他却不给，眼皮不眨地望着她。
    秦知络缓缓地松开右手，稍微向上举，只见掌心一红一绿两种色素晕开了一片。她满脸无奈地说：“糖化在手心了。”
    孟方祈双手抱胸，轻笑出声，“谁叫你藏糖的，全喂给我了会这样？”
    “这两颗掉我身上了，脏了。”
    孟方祈捏住秦知络的手腕，举到眼前，“这手还到处摸来摸去的，我不也啃了。”说罢，他还摇了摇她的手腕。
    秦知络语塞，低头，也没把手抽回去。
    一直到进屋，孟方祈的手都没松开，嘴角的笑也没有隐去。他直接带着她去了卫生间，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挤洗手液，在水龙头冲了一遍又一遍。
    “幼儿园的才干这事。”孟方祈故意说道。
    秦知络伸手关掉水龙头，她渐渐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傻了吗？就算是拿张卫生纸包着也行呀。
    孟方祈看着她红透的耳朵尖，又打趣了一句，“经不住甜头，两颗糖宝贝成这样。”
    秦知络越过他走出卫生间，腹诽，“可不是没抵住你的甜头，一时失神。”
    晚上临睡前，孟方祈还拉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晚上可别藏糖在枕头下，在我面前就正大光明吃。”
    秦知络气郁，张了张嘴，不作反驳。
    秦知络背对着孟方祈而眠。孟方祈仰躺着，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距离引产一个月多月了，刚开始他搂着她睡，后来她渐渐恢复，大部分时间两人背对而眠，仿佛一切又陷入了同床不知其想法的境况。用“又”似乎不恰当，因为早前两人并没有同床共枕过多少回。那时怕伤着孩子，孟方祈都挨着床沿睡。直到知晓孩子出事，两人在床上的距离有所靠近。
    今年的春节来的有些晚，进入阳历的二月又过了几天才是除夕。孟方祈与褚再清商量了一番，决定他带着秦知络的一家去a市过年，毕竟岑靖波行动不便，折腾过来d市要费些功夫。这个提议与秦父秦母也商量，他们思量了下，也同意了。
    离去a市过年还有几天，秦知络带孟方祈去了d市的郊区，褚孟都那处院子。褚孟都呆在这不知秦知络孩子那事，好一番端详孟方祈，问了两个问题，对着秦知络点了点头。
    “褚爷爷，我过来是有事的。”秦知络直点主题。
    褚孟都摆了摆手，“我知道，再清也给我打电话了。我就不去了，人老了各种琐事，麻烦。”
    “不麻烦，我们这么多人照顾您，您哪点不放心？”秦知络劝道。
    褚孟都静默了将近一分钟，然后说道：“等再清办婚礼我再过去。现在他母亲还没完全好明白，我去了，大家都过不了安生年。”
    “褚爷爷——”秦知络看着褚孟都搁在桌上那双枯槁的手，酸意沉沉。
    “别劝了。带方祈在这转转，留下吃饭。”褚孟都像是累了，留下这一句话，就回房休息了。
    孟方祈全程坐在旁边，心中有个疑团，暗忖：“难道褚再清家里还有什么内部矛盾？”待褚孟都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又过了一会，他才出声询问。
    秦知络微微吃惊，她以为岑矜会把情况告诉他，想着不是什么需要瞒东瞒西的事，她就给孟方祈简单说了一轮。
    孟方祈听完，愣了两秒，这才回过神来，岑矜找他借钱去帮楼下的病人的缘由他一直没有来的及问，恰好借完钱就来d市出差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良久，他突然说道：“知络，我还真理解褚再清母亲。”
    “都理解。”秦知络点头。
    “医院有人威胁你了一定要跟我说。”孟方祈沉着声说道。
    秦知络苦笑不得，“你太夸张了，普通工作而已，没那么频发。”
    “你别不当回事，你现在这命是咱俩的，是咱家的。替我保护好了。”孟方祈沉着声说道。
    秦知络伸手覆在孟方祈的手背上，声线柔和，语气坚定而满足，“好，咱家的。”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