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者

“不必太心急，我非常有耐心，尽管慢慢考虑好了！时间，绝不是问题。”
    在陈无咎充满温情关切的语气中，旁人绝对听不出怨恨这种情绪的存在。然而作了这么久的枕边人，安雅透过陈无咎温和的表象，毫无花假地感觉到他心中，那不住翻卷着的恨意。
    背叛者，或者说是卧底，永远都是最为人所憎恨的存在，难道她和佳莉斯就真能例外吗？
    “我......”
    安雅本想说出离开的要求，话刚到嘴边，又陷入了犹豫。她与陈无咎的婚姻，本就是一桩纯粹的政治联姻，现下安雅以感情不和为由夫妻分居，甚至是自此以后，双方老死不相往来。看在阿利斯的面子上，陈无咎也断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是安雅自己，却觉得心有不甘。
    拥有部分精灵血统的安雅，十四岁时就成为了月之女神苏伦的选民。
    家世显赫，本人又天资卓越，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安雅很早便习以为常了。
    得到女神的特别嘉许，安雅愈发虔诚地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苏伦，包括这次卧底到陈无咎的身边，也是秉承着女神的意旨。在她已经度过的人生中，全部是为了信仰而努力的过程。
    现在面临陈无咎的最终摊牌，安雅却突然发觉，自己心中本该坚定不移的信仰，却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觉察到自己心志动摇的一刹那，安雅的脸色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变得如死人一样惨白。选民是神明赋予杰出信徒的荣光，从未听说某个选民能够在悖逆主神之后，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在这一刻，安雅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仍然似已经认命一般，了无生趣地说道：
    “我想离开！”
    陈无咎的脸上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锋芒内联的目光聚焦在安雅的身上，说道：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心中的秘密被一语道破，安雅满怀忿恨地昂起头，毫不退缩地与陈无咎对视，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算不是好了，那又怎么样？”
    陈无咎耸了耸肩，淡然地一笑，说道：
    “嗯！没错，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苏伦那里，恐怕很难容忍一个信仰不够坚定的选民吧！你真的确定已经想清楚了？”
    一下子被陈无咎揭穿底牌，安雅的面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举止也失了分寸。低头思索片刻之后，她抬眼望着陈无咎，说道：
    “你不是一直都非常恨我吗？我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应该觉得很开心才对！”
    面色平静如水的陈无咎，伸出一根手指在安雅面前轻轻晃了晃，说道：
    “你讲得一点没错，我对你非常不满意，但是我这个人也是非常护短的。就算你犯下了天大的过错，也只能由我来进行处罚，绝对容不得别人来插手。区区一个月之女神，中等神力而已。哼！比起那些真正叫我感到头疼的角色，一个苏伦又算什么东西。”
    安雅和陈无咎唇枪舌剑地争辩着，同为当事人的佳莉斯，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始终一言不发。
    狠狠地数落了月之女神一顿，将憋了许久怒气，一股脑地宣泄出来，陈无咎把苏伦贬得一文不值。嗣后，他似乎讲得有点口渴了，信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与此同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旁边，一直在看热闹的佳莉斯身上。
    “佳莉斯，我不管你和菲露莉之间不清不楚的，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交待了？”
    听到陈无咎的问话，佳莉斯的神态依旧不慌不忙，露出一个充满知性美感的笑容，说道：
    “女神殿下曾经保证过，不会要求我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这个交待可以吗？”
    闻言，陈无咎不由得一皱眉头，望着佳莉斯的眼神也越发复杂起来。
    从一开始，陈无咎就弄不懂菲露莉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甚至陈无咎来到主物质界，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菲露莉一手操纵的结果。
    现在陈无咎业已取得了“真黄金龙”的力量，成为继祖龙爆体而亡之后，本晶壁系内最强大的生物。即使以神明作为衡量力量水平的标准，陈无咎也已经达到了一个金字塔塔尖的位置。唯独对于分析菲露莉的意图这件事情，他却仍是一头雾水。
    虽说菲露莉从不掩饰她利用陈无咎的想法，可问题在于，相比于花费的精力，菲露莉获得的东西就太少了。陈无咎不得不去考虑，她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一个目的不明确的合作者，往往也是最容易出毛病的。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局势，让习惯将一切因素变化通盘加以考量的陈无咎，感到束手束脚。今天这番开诚布公的谈话，陈无咎也有几分投石问路的意思在其中。他要从佳莉斯的口中，间接获取菲露莉的行动计划，岂料遭遇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
    直觉感觉到佳莉斯不好对付，陈无咎沉吟了一下，重新将突破口转移到安雅身上。
    在一对多的前提下，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才是王道，不能给安雅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必须趁热打铁，攻破她的心防。
    “抛弃掉苏伦，放弃对她，以及任何一个神祗的信仰。我仍旧愿意承认你是我的妻子，否则一个动摇信仰的选民会得到怎样的结局，你比我更清楚。”
    陈无咎抛出图穷匕见的结论性意见，安雅留下的条件，就是放弃原来的信仰，成为一个无信者。
    安雅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猛地一下站起身，情绪有些歇斯底里地说道：
    “无信者，你疯了吗？无信者坠下黑暗的地狱，落入魔鬼的手中，灵魂永远得不到救赎。”
    安雅的激动表现，只收获了陈无咎满是不屑地一笑，说道：
    “安雅，我猜你也知道，我好歹是做过几天暗黑之神的。死者灵魂的最终归宿，以及神明在这中间发挥的作用，我比你更有发言权。难道你真的以为，神明会去救赎死去信徒的灵魂吗？无信者！哼！无信者又怎么了，总不至于比被神明用炼狱模式分裂成灵子的下场更悲惨吧！”
    陈无咎充满自信和真诚的回答，安雅感觉不到丝毫谎言的成分，那颗怀疑的种子，在时间的滋养下，终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在她心中已经动摇了根基的信仰，在一瞬间彻底崩塌了。
    脸色一连数变，安雅将双眼紧闭，急促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她才睁开了双眼，语气凄然地说道：
    “好吧！你赢了！”
    听到安雅的回答，陈无咎哈哈一笑，说道：
    “哈哈哈哈，很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无所谓是谁赢了。”
    没好气地白了陈无咎一眼，安雅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女神殿下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
    老神在在的陈无咎面不改色，浑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除掉了我，当然也饶不过你。可只要我还在一日，谁敢动你一根头发？别说是区区一个苏伦，就算是提尔、坦帕斯、克蓝沃那样强大的神祗，也奈何不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在大放狂言之余，陈无咎将注意力再次转到佳莉斯身上，沉吟了一下，说道：
    “佳莉斯，不管你从前和菲露莉之间有什么勾当，我不想追究了。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和她联络，你能保证吗？”
    佳莉斯的回答倒是十分爽快，点了点头，说道：
    “没问题，一切照你的吩咐。”
    陈无咎饶有深意地上下看了佳莉斯几眼，说道：
    “你能心口如一，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罢，陈无咎的目光在安雅和佳莉斯的脸上来回游移，轻轻叹息了一声，苦笑着向天伸出右手食指，忽然改用汉语说道：
    “我陈无咎，一向秉承原则，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今日指天为誓，安雅、佳莉斯信守誓约，他日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待她们如结发妻子，请苍天与祖先为证。”
    指天为誓过后，陈无咎望着两女一笑，说道：
    “记住，任何权利与义务是应当是对等的。要得到我的给予，就不可以吝惜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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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北极冰海
    好似地狱中厉鬼冤魂哭号般的劲风，从寒冷的洋面上掠过。无数形态各异，大如山岳的冰块，飘浮在这片冰寒刺骨的海水中。
    主物质界最北端的大洋，就是这一片三面被大陆所包围的北极冰海。尽管海域总面积超过两千万平方公里，但是除了数之不尽的冰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大型生物存在。较之地球上的北冰洋，主物质界的北极海域还要荒芜冷寂得多。
    自然，这也正是陈无咎和提尔选择此地作为决战场所的原因之一。
    强者有自己的尊严，目的明确的大屠杀是可以被接受的，而漫无目的滥杀无辜，却是受到鄙视的行为。
    先到一步的陈无咎，此刻换上一身新做的服饰，却是中国古代神仙图卷式的峨冠博带，长袖飘飘的造型。粗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没有让陈无咎等待太久，不到十分钟之后，伴随着阵阵空气压缩的轰鸣声，这场决斗的另一方，提尔也出现了。
    提尔的化身是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壮年男子，来到与陈无咎相对的位置停下脚步，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说道：
    “阁下倒是非常守时，很好，关于你毁掉我的神殿总部，以及杀戮信徒的事情，今天是时候算一下总账了！”
    闻言，陈无咎也是洒然一笑，从容地说道：
    “既然我们是敌人，当然要用尽全力打击，任何手段都是符合常规的。哼！要不是我的力量进展超出你们的预期，前些时候的亚速尔海截击战，我多半就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行了，多余的废话少说，咱们还是用拳头来讲道理吧！看招！”
    说话间，陈无咎的右臂由肘部以下的部位，全部进入了半龙化状态。
    只见陈无咎手臂部位的肌肉飞速膨胀起来，将宽大的袍袖撕扯得粉碎不说，覆盖在体表的鲜亮鳞甲和锋锐的利爪，更是摄人心魄。
    待得准备完成，陈无咎好似随意地伸出右手，虚空作势一挥，前方的空气随即爆发出一阵被急剧压缩后，发出的剧烈爆鸣，如炸雷般响起。紧随其后，一道巨大的真空刃现形，朝着数百米之外的提尔急速斩去。
    这招真空刃不属于体系的攻击技巧，陈无咎仅仅是以比较快的速度，用爪子划了一下，所形成的物理现象。
    力量到了陈无咎如今这个层面，举手投足间皆有绝大威力。即便是这种近似于儿戏的一击，也足以与高阶奥术的杀伤效果相提并论，不过拿来对付提尔这样强大神祗，还嫌太过小儿科了一点。
    陈无咎根本没有指望着突袭取胜，莫说提尔不是用这种小伎俩能够打发的角色，就算是，他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碰到这个水平接近的对手不容易，放开手脚痛快大干一场的机会更是难得，积累高层次战斗经验正是陈无咎急需的测试机会。不论“真黄金龙”在理论上是多么的强大，没经过实战检验，终究还是纸上谈兵。
    “哼哼！达斯.维德阁下还真是客气！”
    口中讲话的时候，提尔的手也没闲着。他单手握拳作势向外一伸，那道破空声几近撕心裂肺的真空刃，瞬间便被同样强劲的压缩空气轰散了。
    对手的言语挑衅，陈无咎没有还口，只是将双手交叉在胸前，随即化龙之力开始悄然溢出。体表一层快速生长出的暗金色鳞甲和造型别致的锋利棘刺，迅速撑破了他身上的衣裳，陈无咎以半人半龙的造型，呈现在了提尔的面前。
    “你要战，那便战！言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提尔，就让我来瞧瞧，享誉主物质界的严厉之颚究竟有多少本领吧！”
    说罢，陈无咎俯身前冲。一阵尖利刺耳的呼啸声，响彻在北极冰海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