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行

第72章


那块玉佩你不会不认得了吧?送的时候情深意重,这么快就抛在脑后了?唉,男儿何其薄幸!这句戏台上头的老话,该不会是说你司徒峙的吧?”
杨沛仑这话只说三分,还含了七分在肚子里。徐晖听得似懂非懂,不由转脸望向司徒峙。但见他沉下脸来,眼中射出寒冰一般警觉的光:“这哑谜令人费解。恕我愚钝,实在不知所云。倘若杨山主无意赏花,便无须浪费这大好春光了,在下先走一步。”
“司徒先生真就这么走了?连你亲闺女的死活都不管了吗?”杨沛仑终于冷冷地挑明了话头。
黎静眉一听这话急了,尖声叫道:“杨老黑,你再胡说八道,小心烂了舌根!快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小丫头,你说那块玉佩是你的,我怎么瞧着是男人用的东西?八成是你打哪儿偷来的吧?”
这话摆明了是逗弄,果然黎静眉火急火燎地嚷道:“那是我爹的东西!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快还我来!”
徐晖但觉身边的司徒峙身子猛一战栗。余光扫过,见他鬓角渗出冷汗,嘴角微微抽动,低声问道:“你娘亲是谁?”
杨沛仑嘿嘿一笑:“她娘是谁?你仔细瞧瞧,瞧瞧她的眉眼,还瞧不出吗?你忘了那个标致娘们儿啦?你看这丫头长得跟那娘们儿像不?她那个鼻子嘴巴跟你长得像不?嘿嘿,做过了风流事就想赖账啊?这回叫你赖都赖不掉!”
司徒峙两眼直勾勾盯着黎静眉,迟疑地说道:“你娘亲叫黎……黎月芸,是不是?”
“你怎的知道?”黎静眉奇道。
司徒峙不答,又问道:“她人呢?”
“我小时候便过世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司徒峙喉咙里仿佛堵上了块石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
黎静眉不再理会司徒峙,调头瞪着杨沛仑:“杨老黑,快把玉佩还我!把姑娘我给放了!要不然,我叫我干爹干妈把你们‘死雕山’夷为平地!”
“哟嘿,这丫头,人小口气倒大!老杨才不怕你哪门子干爹干妈呢,叫他们尽管来!”对黎静眉的咒骂,杨沛仑竟也不气,转而向司徒峙说:“要放小丫头倒也容易,全凭司徒先生一句话。”
“什么话?”
“只要你答应,把你扬州一带的地盘让给雕鹏山。”
司徒峙傲然冷笑:“杨山主是在讲笑话吗?这姑娘是我女儿的玩伴,你不妨开个价,权当是我从你这儿买过来一个丫鬟。”。
杨沛仑冷冰冰说道:“司徒先生才是讲笑话呢。丫鬟有丫鬟的价,小姐有小姐的价。你当你花个几万两银子就能把这小丫头赎走吗?谁不知道,你司徒家族有的是钱。可今儿个我老杨偏不要钱,就要你的地!”
司徒峙十指紧紧攥成了拳头。他犹豫了那么一刹那,便即硬下心肠:“凭你信口开河,再随便弄块伪玉来,以为便能唬得我平白把司徒家族的土地拱手相让?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姑娘,杨山主愿意拿她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与我司徒家族全无干系。”
杨沛仑说:“你真无所谓吗?那我告诉你,这丫头叫作黎静眉,今年不是十六、就是十七了,这岁数你可比老杨我清楚。她娘是徐州一个茶师的闺女,她爹就是那块玉佩的主人。司徒先生再好好想想,到底认不认得她?”
黎静眉,黎静眉,司徒峙心头一阵绞痛。那时候我说她眉毛弯弯的最是好看,静若处子,又不失俏皮,日后有了女儿也要有她那样的细眉,她就果然给女儿起名叫静眉。司徒峙心如明镜,赖不掉的,面前这女孩两道眉毛又细又弯,是他最钟爱的新月形,而她那微微翘起的鼻子和薄薄两片紧闭的嘴唇,正是司徒家孩子的标志。
徐晖吃惊地看看司徒峙,又看看黎静眉,豁然明白了这个圈套。原来静眉竟是司徒峙的私生女儿。此事不知如何为杨沛仑获悉,他以赏花为名,以父女亲情为饵,把司徒峙骗进这桃花阵里,来要挟司徒家族广阔富庶的地盘。一时间,徐晖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惶惶觉得杨沛仑这个苛刻的要求竟仿佛是抛给了自己。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翻来覆去地反复掂量,究竟是答允他的条件,还是不答允?
杨沛仑见司徒峙沉声不语,不耐烦起来,突然伸手勾住黎静眉脖颈:“别婆婆妈妈的了,割不割地你给句准话,放不放人我就给你句准话!”
徐晖见杨沛仑粗壮的胳膊死死圈在黎静眉脖子上,限制了她的呼吸。她不得不从腔子里大口喘息着。杨沛仑再用两分力,轻而易举就能把小姑娘扼死。徐晖心上一急,脱口道:“岳父大人,救人要紧!”
司徒峙全身震动,却没发话。杨沛仑的手臂又勒紧一圈。黎静眉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开始向上翻楞。徐晖不忍再看,有一股天然的力量在他身体内积聚,上升。他极力压制,却渐渐抑制不住。
“义父,静眉姑娘是你的孩子呀!”一直沉默不语的凌郁突然在司徒峙耳边轻声说道。
司徒峙吃惊地转头望着凌郁,伸手攥住她的手臂,仿佛整个身体全靠这一攥支撑。他攥得那么紧,简直要扣进凌郁薄薄的皮肉里去。徐晖发觉,此刻凌郁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眼中盛着深不见底的犹疑和恐惧。
就在司徒峙犹豫的当口,一阵春风吹过,桃花纷纷簌簌地落下,飞卷来两位手持长剑的青年,裹在花瓣里直刺向杨沛仑。
杨沛仑架着黎静眉退后两步,由一排弓箭手护在身前。弓箭手搭弓射箭,嗖嗖嗖几响,把两个年轻人挡在数丈之外。
“旷哥!益山哥!”黎静眉夹着哭腔喊道。
“静眉别怕,我们这便救你出去!”龙益山声音里充满了对黎静眉的娇宠疼爱。
杨沛仑和司徒峙一看到慕容旷,都不由皱起眉头,心道怎么又是这小子?
“嘿,臭小子,你又来捣乱哪?你到底谁呀你?”杨沛仑指着慕容旷喝道。
慕容旷记着凌云叮嘱,本不想搭理这问话。但杨沛仑棱着眼又追上一句:“怎么,连名字都不敢说?还是压根就没名儿啊?”
慕容旷胸口冲上一口气,再也挡不住,一下子冲破了喉咙:“我叫慕容旷!”
苍啷啷,慕容这个姓氏如一把利剑腾空而起,划了一个长弧,狠狠戳进杨沛仑和司徒峙心窝,石破惊天,振聋发聩。
杨沛仑眉心拧起了个死结:“嗯,你姓慕容,我就猜到你姓慕容。慕容湛那厮是你老子?”
慕容旷在杨沛仑和司徒峙的眼中看到了他们波涛汹涌的仇恨,方才明了凌云竭力劝阻的良苦用心。可慕容旷毕竟觉得胸口一松快,堵在心上的一块巨石突然卸下了,原来能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如此舒畅快意。他长长呼了口气,扬声喝道:“住口,不许辱我父亲!”
司徒峙一激灵,寻忖慕容湛不是逃到海外去了吗?难道竟已回来了?还又生养了两个儿子!
杨沛仑全副精力都落在慕容旷身上,圈着黎静眉的手臂不由松缓了些。黎静眉趁机嚷道:“快把我放了!我干爹可厉害呢,一巴掌打得你满地找牙!”
杨沛仑全身一震,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惊惧,又下狠心似地勒紧了黎静眉,向慕容旷说:“臭小子,甭管你老子是谁,你们再往前走一步,这丫头立时就得断气!”
慕容旷和龙益山不敢妄动。杨沛仑转头瞥了司徒峙一眼:“司徒先生,怎么着?你是要地盘,还是要闺女?”
“不许你胡说!我爹是英雄好汉,才不是这种假模招式的阴谋家!”黎静眉小脸绷得通红,扯着脖子呛出一口气。
杨沛仑哈哈大笑:“精妙啊!司徒先生,快听听你闺女对你的称赞!她又夸你,又骂你,这么多好话叫你如何消受啊!”
司徒峙冷冷道:“在下奉劝杨山主一句,莫要忘了现下你人是站在我司徒家族的地盘上。这林子外布满了我的人,一声令下,迅即还会有更多人马赶来接应。我们来个先礼后兵,即刻放了这姑娘,我可以不计较今日之事,保你和你手下平安离开。倘若杨山主执迷不悟,就莫怪司徒峙怠慢客人了!”
“手痒痒了,想打架是吗?好啊,咱们就痛痛快快打他一场,看谁先趴下!要是你先趴下了,就把整个司徒家族都让给我老杨,再把你这个漂亮的小闺女送给我当婆姨,你看使得不?”杨沛仑毫不畏惧,大咧咧地一招手,对面山岗上便即扬起一展雕鹏山的大旗,接着密密麻麻顶出一长排黑衣武士,手上都挽着弓箭严阵以待。杨沛仑哈哈一笑:“我知道这是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就多带了俩儿弟兄。你要是放个烟花弹什么的把手下人呼噜噜都给招呼来,是能把我给围了。不过我这些个弓箭手眼神都还算好使,百步穿杨的功夫也都学过点儿。别的不敢说,一箭把你司徒峙给射趴下,还不在话下。”
司徒峙不怒自威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惧。他估量着若自己出其不意,突然动手,能否一步攻到杨沛仑要害,趁机把黎静眉给抢过来。可是他们之间尚有一丈之距,一击不成,顷刻间可能便会送了女儿性命。他心里火烧火燎,然而没有把握,毕竟不敢贸然出手。人僵在当地,春光倾城,霎时间背脊上就滚满了一层汗珠。
“扬州的地盘,给还是不给,你倒是给句准话!”杨沛仑失去了耐性,粗声叫道,圈着黎静眉的手臂又勒紧了一圈。她的瞳孔散开,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司徒峙也急了,司徒家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和父亲呕心沥血所得,他司徒峙决不能够受制于人,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面前是司徒家族的幅员沃土,他眼中渗出了血丝,情不自禁怒吼道:“你妄想!司徒家族的东西,你休想染指!”
杨沛仑俯下头,贴近黎静眉的耳朵,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蛊惑之声说道:“小丫头,瞧见了吧,不是老杨不让你活,是你自个儿的亲爹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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