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第79章


由于米商屯集,又有难民不断涌入,连日粮市行情的极度不稳,粮食危机便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在民众中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民以食为天,吃饭活命是人人不得不关心的事情,最初还是集众跪倒刺史衙门前磕头求粮,可久了见大老爷置之不理,还一味派差役轰撵,便群情汹涌,激化起矛盾,相拥到各个米栈粮行行砸抢之事。耶律奉几度镇压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求救于韩可孤的垦兵团出面才算得到解决。
    本来耶律奉主刺史衙门,管一州行政、司法。 “掌律、令、格、式,鞫狱定刑,督捕盗贼,纠逖奸非之事,以究其情伪而制其法。赦从重而罚从轻。使人知所避而迁善远罪”。这次事件的后期处理正应该由他主持,但韩可孤考虑到此次事件耶律奉有处置失调之责,其能力不足以压制事态的蔓延,若再出现不当很可能扩散全州一发不可收拾。为了防患未然,他断然命令麾下府兵进行镇压,把几个挑头闹事的小民都砍了首级悬于城门示众。
    血淋淋的人头高挂城头旗杆之上,对于城中的百姓很具震撼,耶律刺史本来就是朝廷派下来约束韩可孤的,此时见他暨越权利,擅自做出主张,顿时觉得失了颜面,便写出正式公函过来,严正抗议韩可孤独断专行、超权行事,干扰了刺史衙门正常履职。
    韩可孤本来就对耶律奉不甚感冒,又见他来到职上这些日子没有丝毫建树,只一味摆谱官老爷的威风,才酿成这么一场波澜来,更加看不上眼,索性对指责置之不理,只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某日,韩可孤在李长风的陪同下去李新的垦兵团视察,见农田茁壮、兵甲威武,心中难免高兴,也不允李新加餐,就在军营中与府兵共进午餐,虽然饭食粗糙,但吃起来可口。营防驻地设在阴山脉中,野牲颇多,军里又伺着牛羊,所以肉食管够,比在隆圣州时的伙食强了许多。
    酒被李新列为了军中忌物,垦训期间不得饮用。韩可孤遵从纪律,不肯以身破法。年轻的兵士们大多都是苦出身,所求不多,乱世里能吃得饱、睡得暖就是好生活了,又长期受到李新的思想熏陶,对韩可孤感激不尽,忠心不移,所以一顿饭吃到尽欢而散。
    兴致冲冲回衙,与李长风不停口夸赞李新能力出众。正行到河槽的路口地方,看见刺史台所辖的几个法曹差役押解着一名汉子往本衙那边行走。
    自从韩可孤行驻云内州,由于最初萧理一力主张,一般捉拿审处案犯的差事都是由府兵办理,法曹基本上没有任务。及到耶律奉接任,也是图个省心,便延续着不曾改变。此刻见他们行使起权力,韩可孤不觉多看几眼。
    忽然又从街角里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妇人,生得很不起眼儿,看穿着是个贫寒的家境。追到那个带着枷的汉子身后,由于扑抓得急,一跤跌了下去,就势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喊道:“官人,我跟你一起去!”说的是一口本地官话,用“入声韵”和“入声调”,鼻化韵尾,韩可孤勉强才能够听得懂。
    妇人的哭声悲戚,引得路人纷纷停下脚步观看。
    后面又跟着追上来几个伙计打扮的青壮男子,用力扯住妇人的祆袖往起拖,只那妇人仍然死死抱住不肯放手。
    带枷的汉子也流得满脸泪水,说道:“婆姨娘,你多多保重,待咱手头松泛些时,就来接你???????”
    终究还是男人的力大,又人多,很快便把那名哭喊得哑了嗓子的妇人拖了开来,差役大声吆喝谩骂,赶着汉子继续向前走。
    韩可孤见那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赤红脸膛,身长体壮,足足比自己高出有半个头还多,尤其一双环眼格外有神,落腮的胡须蓬蓬乍乍端的威风。
    好一条大汉!韩可孤虽然不如李长风粗通相术,但也知道相由心生,见此人长得身材伟岸,相貌整齐,若是脸色再黑些,活脱脱就又是一个何子冲在世。他心中暗叹,不知犯的是什么案子,但看戴的十五斤轻刑枷锁,想来罪行不是很大。
    虽然没有带随员,韩可孤和李长风都是布衣打扮,但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又久在官场,从气势上就与众不同,两个人站在一干看客闲人中间尤如鹤立与鸡群,极为突出好辨。韩可孤名气大,在两衙行走的大小卒吏都认得,此时被差役们发现,一眼就看了出来,赶忙上前问候,不敢有丝毫失礼。
    听到差役称呼韩大人,那锁枷的高大汉子连忙扯开了喉咙喊:“你就是韩大人?请大人救我!”
    这一嚷把押解他的差役吓得够呛,按着官例,若是上官当街受了惊扰可是罪过不轻,他们都要负连带责任呢!赶紧用手中的水火棍子敲打,呼喝着让汉子赶紧闭嘴。
    韩可孤一愣,感觉很意外。伸手止住差役的打击,问道:“你识得我么?是犯了何事要我救你?”
    “新进城的韩老大人谁个不知?咱家唤做戚豹,自幼习过武艺,弓马娴熟,愿意投到大人帐下,日后南征北战,杀场拚命绝不含糊。”
    此人的口气不小,现在韩可孤的军府初创,正是急需招揽人才的时候,不妨带回去自己的衙门细细讯问,李长风起意,便既时做个建议。韩可孤一笑,他对差役道:“尔等将他押送到石拐地衙门,我要仔细讯问。”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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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任云内州法曹参军事萧力是耶律奉赴任后提拔的吏员,为人刻薄尖酸。石拐地衙门是韩可孤的执政之所,和他两地办公。差役面露难色地向韩大人回禀:“这名犯人是法曹大人亲点的,若是送去石拐地,怕萧大人怪罪下来,小的们吃罪不起!”虽然韩可孤官阶高出许多,但县官不如现管,差役们很有顾虑。
    “不打紧,你等只说是我强行将人扣下来就是。”韩可孤的级别在云内最高,虽然分工上主抓军事,但处理州政民事也不算逾越权限,所以很不以为然。
    见到韩可孤有些收容自已的意思,戚豹急忙又求:“韩大人开恩,这个妇人是小人家里头的婆姨,请允她再在客栈住上几日,待某与她话过别后,再行让人带走。”
    虽然还不曾确定这汉子所犯的是何案事,能有多大的本领,但即然起了招揽之意,韩可孤便不吝啬,即刻分配一名差役把呼延豹的女人找附近驿馆住进去,命令其他人不得打搅。李长风最能体会韩大人的心意,遂吩咐一应花费都算到本衙帐上,待日后一并清算。驿馆属于公办,是供传递书、客员来往及运输等中途暂息、住宿的地方,每日开销无多,却让戚豹夫妇感恩戴德,妇人激动得跪下来磕头如捣蒜。
    回到府中,详细问过之后,原来这汉子本州人士,自幼便父母双亡,是个苦命的孩子,帮人放牧牛羊,又有百家饭帮衬着才能勉强果腹活了下来。到十四、五岁年纪,由于发育得快,饭量又大得出奇,常常三、五个壮劳力的食物到了他那里只能将就个半饱。乡里人朴实,见他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怜,自己又没有多余的食物周济,便托人介绍他到昆都仑召庙里做个不受具足戒的小沙弥,为和尚们劈柴担水做些杂务,混一口饱饭吃。
    呼延礼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韩世忠部下,以准阳战役生擒金国大将叶赫贝勒而因功累升防御使的呼延通的后人。只因为呼延通
    一介勇夫,脾气暴躁,不满韩世忠在部将家宴上索**女陪寝,欲杀之而不成,反而到后来屡被构陷,直至不堪忍受投了运河自杀。家人为了避祸,抛家舍业最后辗转流落到北地。呼延礼虽然从小便做了和尚,但家传的武艺并不曾失落,精通刀枪剑戟的手段,尤其擅使一对水磨八棱钢鞭,舞起来水泼不进,着实了得。
    戚豹每日早起做活,无分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总能见呼延礼舞刀弄枪练习手艺。少年人本性好动,看得时间久了便生出来兴趣,常常央他教习。那时候戚豹年青不惜力,干起活来勤快麻利,虽然性格有些粗鲁莽撞,但为人刚硬直爽,很得庙里的和尚们喜欢,所以呼延礼便答应他得空闲时候教些马上步下功夫。
    戚豹虽然不识字,但悟性最好,所有套路一经点拔就能很快上手,又是从小吃惯了苦的,最不怕辛劳,下了狠功夫习练,没出三五年光景,便成了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连呼延礼都赞叹他是个武学奇才。
    一边干活,一边练功,能吃饱能睡好,本来过得安稳,奈何好景不长,在二十岁那年,戚豹一时没能搂住火爆脾气,因为一件小事与寺里的的师兄弟发生口角,一怒之下动起手来。普通人怎禁得住他这双打沙袋练出来的拳头,只几下就把对方捶得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练武之人最忌好勇斗狠、持强凌弱,老和尚呼延礼大怒,报了主持后按寺规将戚豹捆绑起来,重责五十法棍以儆效尤。戚豹自觉失了脸面,在庙中无颜立足,待刑伤好一些便趁着夜色来到师傅门前,实实在在扣三个响头后,收拾行李下山而去。
    一路行走,因为所有的钱财不多,不久便捉襟见肘。没了钱购买吃食,戚豹也不辨方向,只一路随意游荡,沿途捕猎,到这时地步这几年所练的武艺功夫就派上了用场,闪转腾挪,棒打脚踢,寻常的野物都能一击毙命,倒也挨不得饿,只是久不吃粮食菜蔬很是馋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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