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第102章


却见他那位寿星夫人,一个人独坐在闺房中,正擦天抹地的哭泣,连水灵灵的双眼皮子都哭得肿起来。
    萧达德连忙走过去,一面替着如花似玉的少年娘子拭泪,一面陪着笑脸说道:“今日之事,全怪那通州来的李新小子好不懂事,若非有尚大人替咱抓回些面子,便尴尬了!你且莫再生气,我们需得商量商量,该如何多谢人家才好!”
    如夫人听说,这才一边凑过脸让老爷替他拭去泪痕,一面哀怨说道:“若说起尚大人真是好人儿,今日里若是没有他补回面子,我便是让那姓李的蛮子气也气得死了。”
    说到这里,她犹气不过,使劲用一双蛮脚踹了踹地面,瞪圆一双大杏核眼盯住萧达德说:“亏你还是皇亲国戚,正四品的封彊大官,竟让个小官儿骑到脖子上拉屎撒尿,你若不把他参掉,我便不依。”
    萧达德虽然自持身份,却也知道,今时己经不同往日,在这敦化以南的旧辽残余势力中,以韩可孤一家独大,又早带着朝廷的旧旨,有代天行令的权力,官员的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而李新又是他手下爱将,如何能够轻易参得倒他?况且也无处可参。遂皱皱眉头苦笑一声说:“参那李新乃是后话,须得缓缓图之,现在是要先想出个法子,如何去答谢尚顺,莫要让别人觉得咱们太寡情了。”
    其实按着如夫人的想法便简单了,无非多预备一些金银财帛做谢礼回敬过去,萧达德却不同意,其一,财帛虽好,但与乱世之中并非真动人心,其二,他也想凭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若能得到军司大人的支持,明里暗里也能与韩可孤抗衡一二。至不济,在关键时候也能说上一两句好话儿。
    如夫人又想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道:“莫如——我去认了尚顺的太夫人做个干亲?”
    萧达德眼睛也是一个闪光,想到尚老夫人初到榆河,人生地不熟,正是寂寞无聊跟前没有贴己人儿说话儿的时候,让自己的夫人过去聊聊天,走动走动裙带路线恰逢时机,于是宠溺地伸手捏了捏如夫人吹弹可破的一张娇顔,连声夸赞她心思伶俐:“这样好,这样好,不过——便自己就这样去了,没有人从中周旋,总是缺些面子。”
    认干亲是使关系自然地进入一种亲戚交往的序列之中,是很郑重的事情。萧、尚两家终究不是很熟,若中间无人搭桥,便贸贸然提出来总是不好,但如夫人却浑不以为然,娇娇地啐了萧达德一口说:“你是吃得酒多了,尽浑说些酒话,那个姓李的蛮子这般羞辱咱,你倒不说失了面子。我要去认尚夫人做干亲,你倒反说没有颜面!”
    萧达德连忙把身子让一让,胡乱抹了抹喷在脸上的口水,苦笑着告饶道:“算为夫的不是,算为夫的不是。一切随你,可好?”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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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夫人是个急性子的人,第二日一大早,也不及伺候丈夫起身,便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娇艳可人的模样在一班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坐一顶上着花红帷子的暖轿径直来到尚老夫人的临时居处,有守门的仆役通报进去,太夫人赶忙携着儿媳出来相迎。
    进到内室,双方二次见礼,如夫人以侄媳之礼拜了老夫人,又以弟媳身份见过少夫人,中规中矩颇合礼数,让两位主人家为之欢喜,总之笫一印象不错。
    双方分宾主落座,谈论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儿,如夫人述说她家道中落,无奈被送给了这个年岁比自己父亲还大些的萧达德大人做小,总之凄凉惨淡一片,赚出来尚门两位夫人许多眼泪。话赶话的一会儿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昨日寿宴的话题上,如夫人就把如何受了李新的气,以及多亏尚大人给转了面子的事情说给两位老少夫人听了,极尽感谢之言。
    老夫人含着笑答道:“萧太太,你莫嫌老身唠叨,李新大人是军旅出身,性子自然直爽粗鲁,你不必记恨与他才对。”
    如夫人才要回话,忽见男主人也不由通报,竟自闯了进来。
    虽然辽人男女不太重视设防,但一些必要的讲究还是有的,尚顺如此突如其来的就进来了,着实让如夫人猝不及防,脸红了好一阵才算稳住心神,连忙站起身行了个万福,尚顺急忙颔首答礼。
    儿子非是莽撞之人,今日却行出莽撞之事,一定是有原因的,老夫人并不气恼,笑着问尚顺:“我婆媳二个正好好的在这里与萧太太说着话儿,你猛张飞似的闯了进来,有什么事情?”
    尚顺赶紧向母亲告个罪,道:“儿子特来叩见萧家嫂夫人。”
    如夫人忙忙连道不敢当,心想这拜干亲的事儿正不知从何处开口,此时倒是个好空儿,正好见缝插针。于是回头去对太夫人说:“尚大人盛情,能够瞧得起侄媳,益见伯母的盛德。侄媳自小孤苦,也没个娘家人在身边,今日一见老夫人就觉投缘,斗胆想拜老人家做了干娘,以后也好有个亲热的地方。”
    老夫人听说,正待谦虚,谁知如夫人不由分说,就在炕边向老夫人行起嵇首大礼拜了下去,口口声声唤起娘亲,娇娇婉婉让人不忍拒绝。
    老夫人只好连忙亲自下地扶了起来,客气几句。
    如夫人又向尚顺夫妇执妹礼相拜,二人忙着还了礼过去。
    于是,这门干亲就算认了下来,虽然仓促,但双方都是各有目的,各取所需也就顺理成章了。事情即然定了,好歹也要走一个仪式。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大家高兴,就是好日子,也不必麻烦再选其他的良辰吉日了。如夫人孝敬干娘的礼物改日再补,反正已经是亲戚了,来日方长嘛。尚老夫人拿出一对满堂红的翡翠镯子给了新新的闺女,把她高兴得当时便带到了纤纤晧腕之上。哥哥嫂嫂自然也有礼物相赠,大家忙乱了一回,终于妥贴,复又用新得的身份重新见过了礼,尚顺觑了个空儿,将心中的想法悄悄知会给自己的夫人,尚少夫人点头会意,便命身边的婆子吩咐下去,从速排摆家宴。
    尚顺笑着对新妹子道:“如今便是一家人了,贤妹且在这里与家慈和内人多饮几杯,愚兄尚有些公务要办,便先去了。”
    太夫人凭白得了个乖巧的女儿,心下高兴,忙说:“你快过去告诉我那女婿,便说为娘要留下女儿好好玩耍一日,让他不必挂怀。”
    尚顺笑着答应去了,这母女姑嫂三人方才入席,一边叙着闲话,一边浅斟慢酌,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团圆景象。
    如此酒过三巡,尚少夫人一边直身为婆婆布菜,一边表情很随意地对如夫人笑道:“妹子可知你那哥哥,方才冒失进来是为的何事?”
    如夫人一楞,问:“不知道,莫非——哥哥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少夫人点点头说:“你哥哥方才说的话,听我转告给妹妹听——现在咱们即是一家子人了,就该互相帮衬,不兴内讧起来图惹外人笑话。他虽然是外来的客军,也想协助着妹夫把这里的公务办好,以便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金贼。”
    这话说的直率得有些露骨,明显是在为丈夫抢权,可也愈发显得没将这个新认的妹妹当成外人,如夫人听了不仅不气恼,反而更加高兴起来,连连拍打着高耸的胸脯笑道:“还道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呢,还要嫂子转告——嫂子,我敢打个包票,从今往后无论何样的公事,全由得我哥哥作主,你那妹婿绝不阻扰。”
    如夫人伶俐知礼,和少夫人说着这话儿,还恐怕冷落了老夫人,复回过头笑道:“干娘,从前你那女婿,因为不知道我哥哥的秉性,仗着他在这里呆的久,人头熟些,就只一味欺生,所以有些地方,兄弟俩还有过争执呢!”
    老夫人直到此时才彻底知道了儿子的良苦用心,便笑着接口道:“闺女,话虽如此,但我那女婿终究是一方大吏,以后有事情大家商量着办,就行了。”
    如夫人忽然正了颜色说道:“干娘有所不知,你那女婿便就是个草包。今日就咱娘儿仨个,说出来也不怕笑话,他是仗着祖上的余荫才当上的这官,所认识的字还不如我多呢。”
    少夫人听了,抿着嘴笑,说她言语尖酸刻薄,如夫人也不争辩,只陪着呵呵乐,却是一脸苦涩,让老夫人看着更觉心疼,赶紧岔过话头,寻些高兴的事情来说,才略解了场面上的尴尬。
    三个人说一阵笑一阵,如夫人是个极善谈的,一会儿干娘长,一会儿嫂子短,专一挑些体己讨好的话儿让两位老少夫人开心,一直闹腾了一个时辰才罢饮散席。
    尚顺恐怕母亲无聊,所以在选宅子的时候特意找了一个有花园子的套宅,此时正值初秋,菊花、百合、彩叶草开得正好,暗蓝、暗紫色的铃当花丛茏一片,最好看是园边几株枫树,片片叶飘零,霞瑟情愈浓,天高烟水淡,相思枫叶彤。
    也许是深宅中寂寞,今天终于彻底解放了一回,这一日,如夫人过得欢欢喜喜,有说有笑,直到和尚家的婆媳同用过了晚餐,才恋恋不舍归了自家。
    从此,不止于军事方面,即使是州务,萧达德也要事事找到尚顺商量办理,俨然就如同对待嫡亲的大舅哥一般尊重信任。偶尔二人有意见相左的时侯,又是如夫人出面,撒娇耍泼,哭死灭活的,逼着丈夫依从了娘家哥哥的主意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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