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赋

  
  李修尧携着自己的王妃，坐在离皇帝最近的次座的一边，另一边，坐着九王爷李修陵。
  
  兄弟三人相谈甚欢，萧家二姐妹也无话不说，仿佛与后座里那些大臣们隔离开来，自有一方天地。
  
  众臣们嘴上虽不言，心里却都有着自己的算盘和猜测。
  
  七王爷和九王爷此次歼灭秦宋两家叛党有功，怕是皇帝要宠上加宠了。就是苦了那萧相国，自己家的两个女儿，一个做了皇后，一个被权势越坐越大的璟王爷捧在手心里，自己却并未封官进爵。
  
  几个好事的臣子偷偷看向席上的萧仲山，却并未看到他有一丝异色，心里不觉佩服起来，这萧大人，可真沉得住气啊。
  
  就是那生得俊美的璟王爷……如此得帝心，怕是不仅仅因为屡屡立功吧。
  
  众人的眼光时不时地瞟向只比最高座矮一截的次座处，看着璟王爷因为李修乾的话语，时而皱眉，时而喜笑颜开，心里都有了几分明了，摇摇头，接着喝酒。
  
  宴到了尾声，不仅是那下席里的众人，饶是最高座上的万岁爷，也已经饮多了酒，眼神迷离，更不消说那陪着他喝了一整路的李修尧和李修陵。
  
  “……三哥……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了……你答应小九的……”李修尧拿着筷子敲着桌，打着酒嗝，胡乱地吐着话语。一旁的映容连忙将筷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将他扶好，勉强坐在座上。
  
  “啊……七哥不说……我都忘了……三哥……你……你再不下旨……小九明儿个……明儿就上你那儿闹去！”说话间，李修陵已经拿着酒杯站起了身，青芷站在映容身旁服侍着，根本来不及拦着他，只能站在那儿，红着脸干着急。
  
  “看朕这糊涂脑袋，都忘了这码事。”李修乾喝下了萧映月递过来的醒酒汤，瞬间清醒了过来。这种大场合里，作为万岁爷，众人皆可醉，他却不能醉，就算是醉了，醒酒汤每每都是由宫人及时地端上来。
  
  “婢女顾青芷上前听旨。”李修乾整了整仪态，正色说道。底下的众臣也都渐渐停了交谈，还清醒着的，都转过头，想看看皇帝到底想要赏这女子些什么。
  
  “璟王府婢女顾青芷，自幼入璟王府以来，举止得体，忠心护主，且深得吾弟李修陵喜爱。念其天资聪慧，相貌端正，且随朕微服出行时，照顾入微，亦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特此封为安庆县主，以示嘉奖。”
  
  李修乾宣完旨，青芷刚想叩首谢恩，却听得李修陵嚷了一句——
  
  “三哥，小九今日还想求你件事，请三哥务必答应！”
  
  青芷低着头，心中却咯噔一跳。她知道李修陵要说什么。也知道那将意味着什么。因为她明白李修陵心中此刻在想什么。而她一届平民，在领旨之前，也无法说些什么，唯有继续低着头，一动不动。
  
  “哟，小九，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何事相求？”李修乾笑笑，无奈地看着李修陵。
  
  李修陵放下酒杯，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般。他走到青芷身边，与她一同跪着，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不着痕迹地握了握，随即开了口：
  
  “小九求三哥，将青芷姑娘赐婚于我，择日完婚！”
  
  李修陵一句话说完后，席上有人讶然，有人低头思考，一时间议论纷纷。
  
  主座上的李修乾依然带着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映容看着这副场景，仿佛有什么与这好事成双之景不相称的念头跑了出来。她看着眼中带笑的李修乾，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笑中别有一些她读不懂的韵味。她看着跪在那里的青芷，只觉得这平日里伺候自己起居的小丫头一下子离自己远了起来。
  
  就仿佛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一般。
  
  这个念头在映容的心中一下子跳了出来。映容一惊，握紧了拳。
  
  身旁装醉的李修尧注意到了映容突如其来的紧张，目光探询地看了看她。她抬起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冲李修尧笑笑，微微摇摇头。李修尧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李修乾开了口：
  
  “小九，你胆子不小。朕今日已经为你破例，封了你心仪的女子为县主，你反倒得寸进尺，这就想抱得美人归了？”
  
  跪在地上的李修陵未料李修乾会如此一言，有些愣了，身上一冷，酒气尽消。
  
  青芷捏了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有着无法言说的悲哀。可唯有她自己知道，这悲哀不是因为皇上的反对，而是因为其他。
  
  李修陵对上青芷的眼神后，却更加坚决：“丫头，我今儿个定会叫三哥同意。我向你保证。”
  
  青芷双眼大睁，愣在了那里。她本意并非如此。他也知她心中所想。可她的眼神，众人看不见，唯独刚刚那句话，他大声说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于是乎，众人皆叹——好一对痴情小儿女。
  
  主座上的李修乾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九啊小九，三哥就是要吓唬吓唬你。以为这美人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吗？今日朕若不来这一招，你定是不会知道什么叫来之不易！”
  
  听闻皇帝此言，席上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李修陵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小九谢过三哥！”
  
  “青芷姑娘，你不接旨，朕这下一道旨意可没法下啊。”李修乾抿了一口酒，打趣地说着。
  
  李修陵抚上青芷的肩膀，在她身旁耳语着：“别愣着了，丫头，接旨啊。”
  
  青芷的目光渐渐凝聚，她定了定神，未看李修陵，摆了叩谢的姿势。
  
  “民女顾青芷，谢皇上册封。”
  
  “另，朕念陵王李修陵与安庆县主儿时起便情投意合，郎情妾意，今日赐婚安庆县主于陵王李修陵，位正妃，择日后完婚。”
  
  李修陵的眼中闪过喜悦，握住青芷的手，眼神示意她同自己一起跪拜谢恩，却感受到了青芷的僵硬。
  
  他看向青芷，眼中却平静如水。
  
  青芷亦抬头看向他，眼中已有些许湿意。
  
  片刻后，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一般，青芷对李修陵绽开恬静的笑，回握了他的手，点了点头。
  
  李修陵亦如获至宝般笑笑，同她叩了下去，齐声喊着：“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百官道贺，席上渐渐消去的热闹，似乎又因此而回来了。本该结束的宴席，因为这档美事，而重新接续了下去。
  
  李修陵和青芷双双起身后，李修陵牵着青芷想往自己的席上走去。青芷却下意识地想回到对面映容身后的位置，眼睛看着映容，似乎眼眶又有些红了。
  
  李修陵心中一叹，却也未言其他。他放了手，示意青芷走了回去。
  
  “都是快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粘着我不放。”映容看着重新走回自己身旁的青芷，抬头无奈地数落着她，“我比你那未来的夫君还招人喜欢？”
  
  “主子是青芷伺候过的最好的主子。”青芷轻声说着，仿佛唯有自己能听到。
  
  映容皱了皱眉，拉了拉青芷的衣袖：“小丫头，说些什么呢，声音这般小，我一个字都没听见，来来，坐下说给我听。”
  
  席上的气氛已经热闹了起来，青芷也不顾其他，悄悄坐了下来。
  
  “嫁人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大大咧咧了，可懂？皇家的媳妇，更是规矩多，你这直率的性子以后要改改了，明白吗？”映容摸着青芷的头发，帮她拭了拭已经从眼角滚落的泪，一字一句地向她唠叨着，“天大的好事，你哭什么鼻子，叫陵王爷看了，以为我欺负你呢，把我这么贴心的大丫鬟给我抢走了，是吗？”
  
  “主子，青芷舍不得您。”青芷向映容怀里一扑，呜呜地哭了起来。
  
  映容倒是一惊，连连地拍着青芷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是我这玩笑话说大了，怕什么啊，成婚了还不许我去看你吗，要是修尧欺负你了，你就回璟王府来，我给你出气。”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青芷紧紧抱着映容的腰，哭得更凶了。
  
  一旁和李修乾越聊越欢的李修尧也转过了头，狐疑地看着青芷。
  
  “丫头，咱别哭了啊，七嫂说的对，又不是见不到了。”李修陵也走了过来，一把将青芷拉到了怀里，抚着她的头，却未抬头看映容。青芷靠在李修陵怀里，映容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感觉到青芷哭泣得在李修陵怀里颤抖。
  
  “扶她去坐会儿吧。”映容跟李修陵使了个眼色，李修陵眼中似乎心事重重，点点头，拥着青芷回到对面坐下。
  
  “小九，青芷丫头哭成这样，本宫找个偏殿，你先扶她去歇着吧。”萧映月说话间已经招呼来了宫人，李修陵谢过了萧映月，揽着青芷，向席外走去。
  
  映容一直注视着青芷在李修陵的搀扶下走远。她注意到，在离席的时候，青芷从李修陵怀中抬起头，靠着李修陵的肩膀，深深地看着自己，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