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赋

第69章


老者捻着须,漫不经心地说。
  
  映容红着脸从李修尧怀中站起来,走下了榻。
  
  “想必前辈便是太祺真人?”映容向老者施了一礼,恭敬地问道。
  
  “哼,不知我是何人,就受了老朽这么多日的照顾,我那徒儿可真是有个好兄弟和好嫂嫂啊。”太祺真人故意不看映容,借着李修陵,数落着李修尧和映容。
  
  “是映容怠慢了,醒来后,实在是担心夫君病况,几日来一直留在这里照顾夫君,无暇拜见真人,请真人见谅。”映容福了福,真诚地向太祺真人致着歉。
  
  “唉,罢了罢了!谁让我那糊涂徒儿,从你们两个上了玉顶山以后,日日来信嘱咐我照顾好你们,老朽看的都快长针眼了!丫头,你让开,我给你夫君看完诊,你再和你夫君亲热去!”太祺真人用拂尘轻轻敲了敲映容,映容笑笑让开了路,太祺慢悠悠地走上榻。
  
  “有劳真人了。”躺在那里的李修尧无法施礼,只微微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太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替李修尧诊了脉,又毫不温柔地扒了扒他的眼皮,又让他张嘴,看了看他的舌头,最后捏了捏他的手脚,便下了榻。
  
  “凝血药的药效已过,伤也无大碍,每日换药,按时喝药就好,三个月后,就能蹦能跳了,到时候,卷铺盖滚出我这玉顶山,老夫不养闲人。”太祺不耐烦地向映容和那小童说明了李修尧的情况,顺便也甩下了几句不满的牢骚,最后一甩拂尘,便离去了。
  
  映容和李修尧对视,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你这伤一好,咱俩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映容撅了撅嘴,重新坐回了床榻边。
  
  “呵,为夫如今也是个已死之人,夫人跟着我,也是受罪了。”李修尧笑笑,伸手把玩着映容垂下的一缕发丝。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是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过,我才没那么矫情。”映容回过头,得意地看着李修尧,“你可别小看我,前世的我,可是没少吃过苦头,肯定比你这娇贵的王爷能吃苦多了。”
  
  李修尧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请夫人多多指教了。”
  
  休养了两个月后,李修尧的伤势已无大碍,身体也渐渐养好了。玉顶山上闲适的生活,让李修尧和映容仿佛置身在那桃花源,外世的那些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映容后来知道,日日照顾他们的那个小童,名为净慧,是太祺继李修陵之后收的第二个徒弟,不同于李修陵的活泼,这个孩子,身上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恬静与成熟,别说是太祺真人,就连映容看了,也觉得他将来定可成大器。
  
  而李修尧在看着净慧的时候,似是想起了李修陵,每每看着净慧在屋里忙碌的样子,总是看着他,温和地笑着。
  
  映容心里也是一酸。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念着曾经的那些人呢。
  
  而在这日,李修陵突然的来信,让两人终于得以和李修陵有了联系的机会。
  
  信里,李修陵除了开头对两人那长篇大论的想念以外,也在后面原原本本地将那日的一切告诉了他们。
  
  李修尧体内的凝血药,是李修乾下在给李修尧喝的醒酒汤里喂给他的。而之后的那场斩杀,也是多亏了李修尧体内的凝血药,才让李修尧没有因为流血过多而真的死去。随后的一切,就如同映容遭遇的那样,替他被扔进乱葬岗的,便是一具男死囚的尸身。
  
  而当夜,璟王府上下的一干人等,也尽遭斩杀。
  
  萧仲山虽罪孽深重,但念其效力多年,且在先前剿灭秦宋两家有功,功过相抵,降为右侍郎,唯念其好自为之。
  
  而璟王的十万叛军,当夜亦被剿灭。
  
  一夜间,名满京城的璟王爷李修尧和他的所有权势,就这样如同风沙,消散在京城。
  
  映容看完了信,抬眼看了看依然盯着信上的字的李修尧。
  
  “仪儿。三哥还是骗了我。他还是骗了我。他根本就不想对我赶尽杀绝。他对你也没有下毒。”过了半晌,李修尧终于开了口,却依然盯着那信。
  
  映容刚想开口安慰他,却惊讶地看见,李修尧的泪从眼眶中落下,滴在那信纸上,将字迹晕开。
  
  “他怎可如此骗我……他竟敢……”李修尧的声音,是映容从未听过的委屈和颤抖。映容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
  
  “修尧,皇上的一番良苦用心,你要明白啊。”
  
  “我不想明白,仪儿,我不想明白,我伤了他,想夺他的天下,可他为何还是护着我!就连最后他要杀我,都是在骗我!那御林军分明是小九叫来的,可他为何骗我说是他设下的埋伏,是他一早就要抓我!他分明就如我一样,根本就没想让自己活着!三哥,你为何要骗小七!”李修尧依然维持着拿着信的姿势,声声俱历,手加了力,将那信纸越捏越紧,不住地颤抖着。
  
  映容轻轻拥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他们三个人的兄弟之情,她都看在眼里。戏谑地说,若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这样的手足之情,难免会让人联想到什么兄弟情以外的东西,更不消说这个时空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可她明白,那是他在这个没有什么人情味可言的皇家里唯一的亲情,是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慰藉,是自己唯一可以哭诉心中苦闷的人,那是他的兄长,是他因为杀母之仇而想敬却不能敬之人。
  
  “三哥……三哥……”李修尧声声抽噎着,将头埋在了映容的胸口。
  
  一夜间的皇室内乱,仿佛如梦,消散过后,无人问津。没人知道那晚璟王爷和璟王妃是如何被处死的,只知道皇上从那天开始,便比平日里多了一份沉寂。
  
  九王爷李修陵护驾有功,自那夜过后,就更受皇上嘉赏,和安庆县主的婚事也更是按照皇礼来的,其风光程度,轰动了整个京城。有人说,许是璟王爷去了,皇上不想再失去这个自己唯二喜欢的皇弟,所以,想倾尽一切,把九王爷留在身边。
  
  有一次,宫人们在清晨叫起的时候,隐约听见皇上在床榻上低低地唤着璟王的名字,皇后娘娘悄悄地叫宫人们先退下,自己叫醒皇上。随后,皇上虽已面无波澜地起了身,却掩饰不住眼眶因为哭泣而留下的红肿。
  
  还有一次,璟王爷忌日那天,皇上召陵王爷入宫,让他陪自己喝酒,门外伺候着的宫人却突然听到两人在长乐宫里大声争吵的声音,最后,陵王爷摔了酒杯,甩袖而去,留下皇上一人,独自饮酒至天明后,直接去上了朝。
  
  自此之后,京城再无风月。天下,一如往昔一般太平。
  
  八年后,大理。
  
  “娘,今儿个爹爹又骂我了。”小男孩嘟着嘴,发着牢骚。
  
  “爹爹骂你什么了?”映容帮男孩洗着脸,漫不经心地问着。
  
  “爹爹说,我来之不易,就应当好好听他的话,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映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李乾陵,跟娘说实话,你今天又闯什么祸了?”
  
  “……”李乾陵低下了头,没了刚才的精神头,不言不语。
  
  “你要是不说,我直接去问你爹爹。”说话间,映容已经起了身,作势要出屋去。
  
  “娘,我说,我说。”李乾陵一听娘是要去问爹爹,那爹爹定然知道自己是去向娘告状了,连忙拽着映容的衣袖,不让她走。
  
  “那你快说。”映容抱着双臂,语气间尽是严厉。
  
  “……我今儿个上私塾的时候,净看着子敬妹妹了,先生问我问题,我没答上来……后来爹爹来接我……先生就跟爹爹说了……”李乾陵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捏着衣角,不再说话。
  
  这小子,不就跟自己那个时空里那些不学无术的混小子一样吗?映容刚想哈哈大笑,可随即想到,这混小子是自己的儿子,就笑不出来了。她摆起母亲的威严训斥着他:“李乾陵,我跟你爹爹叫你去私塾,是叫你去做学问的,不是让你去看人家姑娘的!要我看,你这私塾也别去了,干脆叫你爹爹请个先生回来,他俩一块儿在家盯着你学算了!”
  
  “别啊娘!”李乾陵这下倒是来了精神,一下子抬起了头,眼里满是哀求。
  
  “那你倒是说说,你非要上私塾去干什么?我给你请先生回来,在家不是一样学吗?”
  
  “娘,我保证以后不偷看子敬妹妹了,我保证以后我专心做学问!”李乾陵急得直叫唤。
  
  映容拍了拍额头,叹了口气:“行了,再有下次,别怪娘不客气。紫鸢,带小少爷下去歇着吧。”
  
  屋外,侍女紫鸢走进来。
  
  “紫鸢姑姑,我今晚想跟娘一起睡。”乾陵抬起头,看着紫鸢。
  
  “回自己屋去。”
  
  随即,李修尧便一脸严肃走了进来。
  
  李乾陵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撒娇样,正了正脸色,喊了声“父亲”,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跟着紫鸢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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