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不伤悲

第二章


高考结束后,兰溪每天跟着齐崇轩到酒吧打工,听他唱歌。酒吧老板都以为兰溪是齐崇轩的女朋友,所以特许她坐在角落等待齐崇轩的演唱。他们见兰溪长得清秀可爱,时常还会免费送饮料给她喝。她偶尔还会为了救场上被主持人拉上台唱歌或是给来宾画漫画肖像。
    齐崇轩在台上唱歌,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兰溪身上,他不知道这个酒吧里有多少人在认真地听他唱歌,但他清楚的知道,兰溪在用心听着他的歌声,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拨弄琴弦,唱着他最喜欢的法文歌曲。异国情调、悠扬而舒缓的歌声与酒吧略显嘈杂的吵闹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唱的是什么鸟语啊?你就不会翻译过来再唱啊?”一个有些醉意的客人,大发雷霆的喊着。
    齐崇轩像耳朵里塞了棉花似的,对于他的大喊大叫置若罔闻,依旧气定神闲的唱着歌。
    “翻译啊!你倒是翻译啊!”醉酒男人摇摇晃晃的来到台前,指着他的鼻子说:“老子花钱来这,不是……听你‘念经’的……你……你给我翻译……翻译过来。”
    齐崇轩轻蔑的瞪了他一眼,用法语说了一句:“无赖!”
    醉汉斜眼看着他,问:“你说什么?”他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歌手。半晌后,恍然大悟地说:“噢……我说看你怎么……那么别扭呢?原来眼珠是蓝色的。”
    齐崇轩起身要离开,醉汉跌跌撞撞的爬上台,拦住了他的去路,狂妄地说:“我让你走了吗?看你浑身上下都是中国人的‘零件’,不像是个老外?眼睛怎么会是蓝色的呢?”他仰头放肆的大笑:“我知道了,你带了有色的隐形眼镜对吧?明明就是个‘国产货’,你装什么‘进口货’啊?”
    “这位先生,歌手已经表演完毕了。请您到台下接着欣赏下面的节目吧。”主持人及时上台来,替齐崇轩解围,用眼色暗示让他赶快回后台。
    “不行……你别走……”醉汉打了个酒嗝,野蛮的拽住齐崇轩手中的吉他,无理取闹的说:“你不翻译歌词也成。那……那你把隐形眼镜摘下来再走。让我们看看……庐山真面目。”
    台下的人也纷纷起哄,顿时小小的酒吧沸腾了起来。兰溪看到齐崇轩受到侮辱,心里如针扎般的疼。她为他感到不平,但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的看着台上的他。
    “先生,他的眼睛是天生的蓝色,并不是因为配戴了有色带隐形眼镜。”主持人也看不下去了。
    “你们骗我!我不信!你摘不摘?不摘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啦?”醉汉威胁道。
    见齐崇轩不理不睬他,他偏扑上前,意图对齐崇轩动手动动脚。醉汉的力气很大,主持人根本拉不住他。醉汉夺过齐崇轩手中的吉他,摔到地上后又踢了几脚。
    齐崇轩蓝眸中燃起一簇火焰,他忍无可忍的揪住那个人的衣领,咒骂道:“败类!”坚硬似铁的拳头,如闪电般的抡到那人的脸上。
    “啊……打人啦……报警啊……”那人踉跄的跌坐在地,胆小如鼠的扯着嗓子又喊又叫。
    “快走!”主持人推了齐崇轩一把。
    齐崇轩拿起地上破损的吉他,跳下舞台,拉着兰溪离开了酒吧。
    酒吧的幽暗角落里,一个盘着高贵利落发髻,鼻梁上架着茶色墨镜的中年妇人,嘴角的笑意由讥讽变为痛楚,她将手中带冰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从酒吧跑出来后,齐崇轩带着兰溪来到了酒吧附近河堤上。被羞辱的感觉弥漫在他心头,虽说在进入酒吧唱歌之前,已做好了被人奚落嘲笑的心理准备,但真的遭到无理取闹、冷嘲热讽后,他还是无法做到一笑了之。他泄愤的抡起被那人踢坏掉的吉他往地上摔去,与其说是在气愤那些人不尊重他,到不如说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梦想在现实生活的重压下,奄奄一息的垂死挣扎。直到他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汗流浃背才慢慢停下手,大字型的躺在地上,粗重的喘着气。
    兰溪见他发泄完毕后,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低声问:“崇轩哥,你没事吧?”他的脸色好难看。高傲自信、自尊心强烈的他,怎么受得了他人的侮辱和愚弄?崇轩哥肯定气疯了。
    齐崇轩坐起身一口气灌了瓶啤酒,冰冷的蓝眸中没有丝毫的温度,低哑地说:“我没事。”
    兰溪安慰他说:“崇轩哥,你不要生气啦。那个人他喝醉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情。你又何必跟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生气呢?他清醒后要是想起自己的荒唐行为,一定会感到羞愧和懊悔的。”
    “不会的。像那种人一觉醒来,就会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双忧郁中闪动着怨恨的眼眸瞬间又转为暗淡,直视远方某处,他的心仿佛也随着飘到了远方。
    她哑口无言。这个社会上的确有着一群借酒闹事,然后全然否认,扰乱治安的家伙。
    “兰溪,我跟你讲过我爸爸的事情吗?”他徐缓地说。
    她坐到他身侧,斜睨他一眼,说:“说过一些。你说你爸爸是法国人,你还没有出生,他就去世了……”
    他喃喃地说:“我情愿他已经死了。”
    兰溪瞠大眼睛,惊异的注视着他。难道他爸爸并没有过世?
    齐崇轩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知道,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兰溪惊惑不解的盯着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爸爸对我来说只是照片中的一个陌生男人。关于他的事情,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对我讲过一些。他是法国留学生,由于特别热爱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于是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学习,他和我妈妈是校友。我父母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从而交往的。大学毕业后,他对我妈妈说要回法国家中处理紧急的事情,还发誓说三个月后就会回来迎娶我妈妈,结果他一去不复返,从此袅无音信。”他仰头猛灌了口酒,接着说:“后来,我妈妈发觉自己怀孕了,半年后我便出生了。出身书香门第的外公外婆怎能允许女儿成为未婚妈妈,令他们更加气愤地是我这个外孙竟然是个混血儿。他们受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对我们冷言冷语,终于在我两岁时妈妈被逼无奈,不得不带着我离开了家,移居到了法国。我知道她想到法国去找那个人,可是十八年来还是没有他的一点消息。”二十年了,妈妈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那个人,对于妈妈的行为,他既感到心疼,同时又感到愠怒。他不理解为什么妈妈会对一个不负责任、无情无义的男人念念不忘?为什么不去追求新的幸福?围绕在妈妈身边的男人不计其数,可妈妈从不拿正眼瞧他们一眼。
    兰溪万万没有想到,齐崇轩的身世如此复杂。从前她总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眼前的崇轩哥比她更不幸、更可怜。她毕竟还和父母共同生活过七年,时间虽短暂,但她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父爱和母爱,却是她一辈子享用不尽的。她了解中带有同情的目光,牢牢的锁在闷头喝着啤酒的齐崇轩身上。“崇轩哥,别喝了。再喝的话,你会醉的。”
    他讪讪地笑道:“我早就成人了,喝点酒不过分吧?醉了又怎么样?中国有句谚语说得好:一醉解千愁。醉了更好,醉了就不会估计到什么自尊、尊严。我也就不会这么苦闷烦心啦!”那个醉汉的话,句句践踏着他的自尊。他厌恶极了那些人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他,那种好像参观怪物似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崇轩哥,你不要这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刚刚进入高中时,我很自卑,总觉得周围的同学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对我指指点点、排斥我、看不起我。奶奶开导我说:人不能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更不能因别人向你投来鄙夷的眼光,就自轻自贱。我觉得奶奶说得很对。崇轩哥,你认为呢?我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希望奶奶的话,你能听进去。”
    “你的大道理讲得很好,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无法释怀。如果有选择的话,我真的希望我的眼睛不是蓝色的,而是像妈妈一样拥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齐崇轩自我挣扎着,双手不停的扯着过耳的长发,疯狂的喊道:“我讨厌这双眼睛!我讨厌他给我的这双眼睛!”
    兰溪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见他痛苦的折磨自己,她的心里也如同刀绞般疼痛。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咆哮着。“我讨厌他!我恨他!每当我看到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人的相貌,他的眼睛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厌恶他的眼睛,更厌恶自己居然有着一双和他相同的眼睛。有时候,我恨不得把它从眼眶里挖出来,让它永远的离开我的身体。”
    今天被醉汉羞辱的事情,是崇轩哥情绪失控的主要原因,醉汉的胡言乱语,掀起了他心灵深处最脆弱的一处伤疤。他的伤口在汩汩的淌着血,而她去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安慰他,都怪她嘴太笨了。她不顾水泥地面的坚硬双膝跪在地上,伸出手臂抱住他,给予他最直接的安慰、关怀与依靠。
    他将头埋在她的怀中,骄傲、倔强、自尊心比珠穆朗玛山峰还要高的齐崇轩,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流下泪水。他的肩头激烈的颤抖着,双手自然的搂着兰溪的腰。在她的面前,他不想伪装自己有多么坚强,只想做自己,一个有欢喜、有悲伤、有挫败的齐崇轩。
    她心疼地红了眼眶,紧紧地抱着他的肩,下巴低着他的头,陪着他默默的掉着眼泪。半晌,两个人复杂而激动的情绪有所平息后。她坐到地上,吸了吸鼻子,佯装不悦,责怪道:“崇轩哥真个是大笨蛋。”
    “我哪里笨啦?”他长而弯翘的睫毛上挂有泪水,诧异的问。
    “你就是笨!笨……笨……笨……”她柔声道:“崇轩哥知道自己有着一双多么迷人的眼睛吗?你心情愉悦、亲切温和的时候,蓝蓝的眼睛就像一潭湖水,荡漾着层层的动人心弦、引人遐想波纹。当你发怒的时候,蓝蓝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波涛汹涌,翻圈着惊涛骇浪的大海。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了你的眼睛里。”
    “你觉得我的眼睛……漂亮?”
    “嗯。崇轩哥的眼睛最漂亮。我喜欢崇轩哥眼睛。”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她的心就会像打鼓似的,“咚咚”的狂跳不止。“这么美丽的眼睛,你该好好的爱惜呵护才对,不是吗?你该感谢你爸爸,给你了这么一双与众不同、美丽迷人的眼睛,而不是咒骂和怨恨。”
    他脸色一变,语气变得尖刻。“感谢他?哼!一辈子都不可能!我恨他……我恨他……他不仅玩弄了我妈妈的感情,还毁掉了我妈妈的一生。我没有这种薄情寡义的父亲。”他冰冷的眸子瞟了她一眼,低喝道:“你难道没有怨恨过遗弃你的父母吗?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然后又不负责任的将你抛弃,他们这么对你,你敢说你不恨他们吗?”
    兰溪如泣如诉的说:“你说得对,我恨他们。每当想到他们各自组织家庭后,又有了属于各自的小孩时,我就好难过。想着那些小孩偎依在原本属于我的温暖怀抱里时,我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疼。我恨他们为什么不能分一半的爱给我?恨他们为什么那么绝情的抛弃我?我好想做个乖女儿,为什么他们不给我机会?我哪里做错了?”压抑在心中的怨气如滚滚岩浆一涌而出,炙热的岩浆再一次灼伤了她以为早已痊愈的伤口。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哭……是我不好。你不停的安慰我,而我却把你惹哭了。”看着哭得越来越厉害的兰溪,齐崇轩心急如焚,手忙脚乱的安慰她。“不要哭啦嘛!你要是生我的气,你就大声的骂我。要不,你打我也可以,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把女孩子惹哭得纪录。看着兰溪哭得稀里哗啦的,他简直要被她的泪水淹死了。
    “啊——啊——”兰溪懒得看他,仍旧委屈的抽泣着。
    “兰溪,是我错了。你别哭,你哭得我的心都乱了。”他温柔的为她擦着眼泪,并保证道:“我以后再不会让你生气啦,你不要哭好不好?”记得奶奶过世时,兰溪由于悲伤过度,哭得太伤心,引发了哮喘病。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仍心有余悸。
    她吸吸鼻子,委屈的说:“本来就是你的错。”
    他轻柔的梳理着她略显凌乱的长发,将遮在脸前的发丝勾到她耳后。“好了,不要生气啦!看你的眼睛都哭红了。”看着梨花带泪的兰溪,他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比怜惜更强烈的感触。他突然好想吻她,吻干她脸上的泪水,亲吻她那撅起的小嘴。想着,他的脸缓缓地靠近她,温热的唇覆上她的。
    兰溪惊愕的瞪大双眼,他居然吻她。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她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她满脸涨红,声音如同蚊子般的问:“你……你……为什么吻我?”
    他咧嘴一笑,说:“想吻就吻啦。”
    在国外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怎么能够想吻谁,就吻谁呢?想到他亲吻过其它的女孩子,酸涩的情绪在心中瞬间蔓延。“你在法国时,也常这样吗?”
    “怎样?”他不解的问。
    她没好气地喊道:“想吻女孩子的时候就吻啦。”
    看着她吃醋的模样,他笑嘻嘻的说:“都是那些女孩子主动吻我的。”
    她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他。
    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他忍不住戏弄她说:“怎么又生气啦?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气啊?这样吧,以后我不让其它的女孩子吻我,只让你一个人吻,好不好?”
    “谁……谁要吻你啊?讨厌……讨厌……”兰溪恼羞成怒,挥拳如雨的打着齐崇轩。
    “好啦!好啦!不闹了。”齐崇轩抓住兰溪的手腕,说:“你不累吗?要不要先补充一下体力,再接着打?”
    “你……”兰溪气鼓了腮,瞪着嬉皮笑脸的齐崇轩。
    齐崇轩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伸出手说:“走吧,去吃好吃的。我可是饿坏了。”
    兰溪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眼睛一亮说:“我要吃崇轩哥亲手做的菜。”
    “好啊!没问题!好久没有大显身手了。”齐崇轩骑上脚踏车,嘴唇靠近兰溪的耳边,戏谑的说:“不过你要小心,可千万别把肚皮撑破啊!”没等兰溪反应过来,他蹬着脚踏车拔腿就跑,还不时地回头,向兰溪投射坏坏的、挑衅的笑容。
    兰溪看到他的笑容,气得牙根直痒痒,边追边喊:“可恶!齐崇轩你这个大坏蛋!你就只会欺负我。淑女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瞧。”
    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里坐着这个女人。她就是坐在酒吧角落的那个女人。她目光炯亮,始终紧盯着齐崇轩和兰溪的一举一动。见他们两个亲亲我我、打情骂俏,女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由得曾加了力度,锋利如刀的目光,锁定到了兰溪身上。
    兰溪打完工回家,在巷口被一个大约四十几岁的女人拦住了去路。那女人自称是齐崇轩的母亲,她说想和兰溪单独谈谈。于是,兰溪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了间清静的咖啡馆。
    齐虹专程从法国赶回来看儿子。儿子不顾她的劝阻,执意要学习音乐,并独自一人回国寻求发展。作为母亲齐虹表面上虽生儿子的气,对他不闻不问,但心里分外担心,毕竟这是儿子二十年来第一次离开她的身边。她来之前请人调查过儿子的居住地址和他目前的生活状况,她对儿子在这里的生活了如指掌。
    齐虹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兰溪。这女孩和她想象中的有所不同。她原以为一定是个很有心计、很会耍手段的女孩子把她的傻儿子迷得团团转,崇轩才会心甘情愿的到酒吧去唱歌,供那个女孩子读书。没想到,眼前的兰溪是个文静清纯的好女孩。
    兰溪被齐虹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对齐崇轩的妈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又不免有点敬畏感。兰溪看得出齐阿姨并不喜欢她,于是有意避开齐虹的目光,低着头默不出声的喝着饮料。
    齐虹啄了一小口咖啡,放下杯子后才说:“今天是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不对崇轩提起今天的事情。”
    “我知道。”兰溪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崇轩哥的妈妈找她谈话的真正原因。
    “那就好,我相信你,能说到做到。我说话不喜欢兜圈子,就直截了当的和你说吧。我想……请你离开我的儿子。”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前途毁在一个女孩子手中。她不反对儿子进军歌坛,但她绝不允许儿子在乌烟瘴气、龙蛇混杂的地方唱歌,那简直是埋没崇轩的才华。
    兰溪如遭雷击,瞪大双眼,眼中写满了不解和疑惑。“您说什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对你的身世也略知一二。从小你父母便狠心的抛弃了你,是邻居好心的奶奶收养了你,不幸的是那位善良的奶奶在半年前去世了。由于崇轩住在你家,所以他承担下了照顾你的责任。我说得没有错吧?”
    兰溪发自肺腑的感谢道:“崇轩哥对我很好,多亏有崇轩哥照顾我,否则我早就失去了对生活的勇气。我真得很感激崇轩哥,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
    齐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我太了解他了。崇轩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看到你孤苦无依,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可是,他毕竟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大男孩,对于自己的未来他都没有十足地把握,又怎么能够照顾好你呢?”她的眼色变得黯淡,又说:“他只是凭借一时的冲动,答应要照顾你。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照顾一个人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与压力。现在刚刚开始,一切都处于新鲜的阶段,等到过些时候,巨大的责任、压力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时,他又会怎样对你呢?他会不断的责怪你,说你拖他的后腿,怪你耽误了他的前程,然后离你而去。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齐虹的一番话,让兰溪感到自己的自私与渺小。这半年来,她只是单纯的享受崇轩哥对她的呵护和疼爱,而不曾设身处地的为崇轩哥考虑过未来。
    见兰溪垂头不语,齐虹又说:“我今天不仅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更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来找你的。我知道你和崇轩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彼此之前有了浓厚的感情,但那并非爱情。”
    兰溪坚定的说:“阿姨,我们已经成年了,不会把友情和爱情混淆在一起。”
    “就算是爱情,那又能怎么样?少男少女间朦胧的爱情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它会随着时间逐渐的枯萎。到时候受伤害的还是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起初,崇轩对我说要学习音乐,要当歌手时,我并不同意。但经过这段时间,我看到他坚持不懈的努力,执著追求自己的理想,我改变了主意,决定送他到美国去学习音乐。他应该站在璀璨夺目的舞台上,给那些喜欢他歌声的人歌唱,而不是唱给不知音乐为何物的酒鬼听。”想起儿子在酒吧遭到的嘲弄与不尊重,她就怒火高涨。
    “您……知道那件事?”兰溪惊讶的看着她。
    齐虹自信满满的说:“他是我儿子,他的任何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在音乐方面他很有天赋,我不想埋没他的才华。作为母亲我不能看着儿子这样浪费时间和艺术生命。我要尽快的带他到美国,接受正规的音乐教育。”
    “崇轩哥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想到崇轩哥要去美国,她心里很不舍。
    “你错了,他不会接受的。只要你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去留学。”齐虹说:“所以我才请你离开崇轩。我资助你到国外去读大学,你在国外的一切开销由我支付,而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必须离开我的儿子,和他断绝任何联络。这样对你、对崇轩都有好处。”
    “我没有想过要到国外去读书,更没有想过要离开崇轩哥。除非崇轩哥先离开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您的条件。”兰溪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齐虹面露愠色,提高嗓门说“你这么说,是想继续纠缠我儿子啦!你搞清楚,今天我来不是和你来吵架的。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和崇轩的未来着想。”她尽心竭力地说服道:“凭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供你读完四年大学,就算你们一起打工赚钱,读完了大学。你有没有想过那时的齐崇轩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是个满面沧桑、一脸市侩、满腹唠叨、一事无成的青年。到时候,大学毕业的你还会爱他吗?那样一个齐崇轩还值得你爱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现在我把选择权交到你手中,你和崇轩将来的命运,就在你的一念之间,看你要如何选择了。”她将一张名片推到兰溪面前,说:“我会等待你的答复。如果你想通了,就打上面的电话给我,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安排好你出国的一切手续。”
    与齐虹告别后,兰溪来到街心公园。她想静静的思考一下齐妈妈说的那番话。齐妈妈的话句句在理,堵得她哑口无言。她太自私了,自私的以为崇轩哥是她的,却不曾想过崇轩哥真正需要什么。崇轩哥的理想是成为著名的歌手。他很有音乐才华,不该埋没在酒吧里,他应该站在万众喝彩的舞台上,唱自己创作、自己喜欢的歌曲。齐妈妈说的对,她不能成为崇轩哥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否则终有一天崇轩哥会嫌弃她、厌恶她,而她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你回来啦!看我买了什么!”齐崇轩神秘兮兮的从身后拿出一盘饺子,笑嘻嘻的说:“你最喜欢吃的手工水饺。来,猜猜是什么馅的?”他端着盘子在兰溪面前晃了两下。
    “三鲜的。”
    崇轩左手食指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宠爱的说:“你鼻子可真灵。快去洗手,吃饭啦。”
    兰溪追到餐桌前,急切的问:“崇轩哥,你的眼角怎么贴着OK绷?你又和人打架啦?”她小心翼翼的抚摸他的伤口处,心疼的问:“很疼吧?”崇轩哥英俊的脸上可不能留下任何伤疤啊!
    齐崇轩大大咧咧的说:“没事,不疼啦!”
    “崇轩哥,那些人又来找你的麻烦吗?你为什么不报警?让警察把那些坏人统统抓起来。”
    “兰溪,你别急,听我说。今天有三个客人故意喝酒不给钱,还砸烂了酒吧里的东西,我看不过去就出手教训了他们一顿,没想到那些人挺厉害。不过没关系,他们被我打得更惨。你知道吗?老板说今天表现很英勇,还奖励了我三百块钱。”
    看着他兴奋的表情,兰溪感到透骨酸心。崇轩哥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他原本不必在这里受苦,更不必承担照顾她的责任。他该有拥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事业,而这些是她无法给他的。兰溪把手伸进裤兜里,紧紧攥着那张齐妈妈留给她的名片。
    “兰溪,怎么啦?快点饺子吧,冷了就不好吃啦。”
    “我……我刚想起来家里没有醋了。我去买。”说完,兰溪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没有醋?齐崇轩拿起桌上的瓶子,打开盖子闻了闻。这瓶就是醋。他的中文虽不灵光,但他的鼻子很灵。
    他举着醋瓶,夺门而出,追出院门口喊道:“喂!兰溪……兰溪……回来……”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丫头跑得还挺快。”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的夜晚。雷声震耳欲聋,雨水宛如从天而降的瀑布,直泻到地面,几乎要把地面戳穿。由于雨势过大,供电暂时中断了。四周黑漆漆的,闪电的光亮偶尔射入房间里,随后一声声巨雷,响彻云霄,似乎要将天空劈成两半。透过闪电的光亮,可以依稀看到床上有个颤抖着缩成一团的影子。
    兰溪躲在毯子里,背靠着墙蜷缩着,怀里抱着枕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掉落下来,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像掩盖住自己的哭声。崇轩哥刚睡,绝对不能把他吵醒。她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可是依旧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她最怕的就是雷声,可是老天爷偏偏和她作对,雷声一个比一个“惊天动地”。
    求求你们,雷公、雷母不要再打雷啦!你们已经打了一个晚上的闪电雷鸣,不累吗?你们真的很忠于职守,少打一个雷,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是不会怪罪你们的。求求你们,饶过我吧。你们在这样打下去,小女子我就要精神分裂、一命呜呼了。兰溪憋在厚厚的毯子里,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兰溪……兰溪……你怎么啦?怎么把自己藏在毛毯里?你不热吗?”
    这个声音是……
    兰溪揭开毯子,奋力的扑进齐崇轩的怀里,像抱着救命木桩一样紧紧搂着他不放。
    “崇轩哥……”她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没事了。”齐崇轩把手电筒放到桌子上后,抱着她,下巴低着她的头,安慰道:“不怕,有崇轩哥在。”
    “嗯。”兰溪含泪的双眼没有了一丝恐惧与慌乱,只要有崇轩哥在她身边就算天塌下来,她都不怕。因为她知道,崇轩哥会保护她。
    “看你,把自己弄得多狼狈。”他怜爱的用手梳理着她前额被汗浸湿了的刘海,责怪道:“既然害怕打雷,为什么不来叫醒我?你想把自己憋死,让我给你收尸吗?”一声巨雷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隐约听到阵阵哭泣的声音,短短的几秒钟后,他判断出那声音是从兰溪房间里传出的,他拿起手电筒,飞身下床,顾不上穿鞋,急匆匆的冲入兰溪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抖动着。真是吓了他一跳。
    兰溪眨着红肿的眼睛,满腹委屈的说:“你还凶我,人家还不是为你好,才没有叫醒你。你每天打工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去打扰你休息。”
    “我没有凶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吓死我了?兰溪,答应我。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我们之间彼此不要有所隐瞒,好吗?”他心疼地握着她的小手,目光停留在她精致的脸庞上,等待她的回答。
    兰溪敷衍的“嗯”了一声。此时,她就对他隐瞒着一件重大的事情。
    齐崇轩把枕头放好,说:“折腾半天,困了吧。睡吧,我在这守着你,看着你睡。”
    她乖乖的躺下来,仰视他在昏暗灯光下的帅气脸庞。从这个角度看崇轩哥,简直酷极了。灯光虽然昏暗,但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湛蓝色的双眸闪烁着光亮。
    “崇轩哥,你不累吗?”
    “不累,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可是,你这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闭上眼睛,你就看不到,我在看你啦。”
    “可是……”
    “不要再可是啦!快点睡!”齐崇轩提高了嗓门。
    “我……”兰溪支支吾吾的说:“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
    齐崇轩惊愕的瞪大蓝眸。她究竟清楚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脑袋里装的是豆腐吗?一个花季少女居然邀请一个热血方钢的少年共眠?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要胡闹,快睡觉。”齐崇轩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兰溪见他不肯,于是拿出了看家本领“装可怜”,期期艾艾说:“我最害怕下雨打雷了,以前都是奶奶搂着我睡。现在我一个人睡,真的好害怕。”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围着眼眶打起了转。
    看到她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齐崇轩心头一阵酸涩。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那我就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好啊!崇轩哥给你枕头。”她把枕头移到他要躺下的位置。
    “那你呢?”
    “我当然是躺在你的胳膊上啦。快点!”兰溪拉他躺在床的外侧,她的头枕在他的右肩上。崇轩哥的手臂有力而结实,躺在他怀中一定很有安全感。想到这,她的心狂跳不已,脸颊也不禁泛起迷人的红晕。
    一声惊雷响彻云霄,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兰溪吓得直往齐崇轩的怀里钻。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聆听他有力的心跳。他温暖的胸膛、强健有力的臂膀带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齐崇轩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咧嘴笑道:“别怕,有崇轩哥在,雷公公不敢欺负你。”
    兰溪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轻柔的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儿都不怕啦。崇轩哥,要是有天你成了红歌星,你还会记得我吗?”
    “傻丫头,我怎会把你忘掉呢?”他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心脏附近,说:“这里刻满了你的名字。就算有天我忘掉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掉你。兰溪,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听到他发自肺腑的告白,她侧卧起身,用左手支撑着身体,俯视着他深情款款的双眸。她一扫往日的羞涩,主动地吻上他的唇。她生涩的亲吻着他有些僵硬的嘴唇,她用尽浑身解数仍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略带挫败感盯着面无表情的齐崇轩。
    她强忍住泪水,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吻技太差,点燃不了你的热情,所以你才不肯吻我?”
    “别胡闹了!快睡吧!”齐崇轩过翻身不再看她。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侵犯她。她太小看自己的美丽了,她不但点燃了他,甚至快要将他烧成了灰。他渴望能够亲吻她,但他怕自己会索求无度,怕自己会想得到更多。
    黑暗的房间里,异常安静。除了窗外的大雨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兰溪坐在床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假装睡着了的齐崇轩,脑海里盘旋的全是为什么他不肯吻她?他是不是不爱她?这类的问题。她越想越是伤心,随着一声“轰隆隆”的雷声,她泪如泉涌,掩住脸啜泣。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委屈过。
    齐崇轩听到她的哭声,立刻翻身起来,打开手电筒。他的大手抚摸着她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柔声的道歉:“对不起!兰溪,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每次她哭,他就方寸大乱,手足无措,不知要如何安慰她,让她把眼泪收回。
    “你别碰我!你不是讨厌我吗?”她怒气腾腾的打掉他伸过来大手。
    “我哪有说过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不吻我?”
    “我……”
    兰溪一口咬定的说:“你就是讨厌我!”
    “我没有,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会讨厌你呢?”
    “你不要再骗我啦?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讨厌我,你就不喜欢兰溪。”兰溪捂住耳朵,大喊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齐崇轩趁她不备,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他用热情似火的吻浇熄她对他的猜疑。他宽厚的手掌托起她细致的脸蛋,拇指抚摸着她娇红的双唇,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的说:“我爱你,兰溪。这回相信了吧。”
    兰溪喘息着,目光停留在他的俊脸上。他说他爱她。有他这句话就足够了,为了他这句话,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们的缘份就此就要终止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她想留下美好的回忆给他,也是给自己。
    她的双手攀上他的后颈,献上了自己的红唇。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头勺,加深了这个情意绵绵的长吻。
    雷雨急奏的夜晚,她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女蜕变成为了一个小女人。她无怨无悔,因为他是她今生第一个,也是唯一爱着的男人。这晚,有他在她身边,她睡得很甜、很香。
    这年,他二十岁,而她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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