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95 出宫


张偕一怔,而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蹙眉深思了半晌,这才开口道:“若张偕此生没娶夫人,而是娶了其他女子……”
    “你也会替她打水洗脸,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开心的时候陪着她吗?”谢同君紧紧攥住他的手,又是期待又是不安的看着他。
    张偕抚慰的拍拍她的手掌,笑着道:“这世上,最了解我的非夫人莫属,所以张偕接下来的话,全是我的肺腑之言。”他顿了顿,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若是我此生娶到的是其他女子,想必在我跟随殿下打江山的时候,她也不可能会在我身边与我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她应该会在长留侍奉我母亲和弟妹,做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而我亦不可能像待夫人这般待她,但我会尽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尽我所能去照顾她和孩子……只不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许我偶尔会遗憾、会感怀,为何没能遇到一个我心甘情愿爱慕着、敬重着,愿意共度一生的女子。若是我没遇上夫人,那么于我来说,这辈子最重要的从来不会是后宅,而是我的仕途抱负,所以这些遗憾会随着时间被磨平,若是遇上了夫人,看着夫人与其他男子共度一生,我想我会嫉妒、会羡慕,会……抱憾终生。”
    “你……”听到好似是意料之中,却又好似是意料之外的回答,谢同君一时间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张偕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在他的心里,男尊女卑的观念深入骨髓,如果没有遇到她,也许他永远不可能弯下身子为另外一个女人洗脸洗脚,正是因为她在这个时代所显现的与众不同,所以张偕才会以一种平等的眼光看她,为她而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自己的习惯和想法……一股无法言说的脉脉温情流遍四肢百骸,谢同君忽然有些想流泪。
    “那……你会纳妾吗?”她强行将眼泪憋回去,问着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聊的问题。
    “那要看是什么情况了。”张偕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气定神闲的微笑:“虽然我不会主动纳妾,但是官场人情往来,想必这些风月之事也是少不了的,真到了推辞不掉的时候,纳妾之事又何须纠结?”
    这回答简直和当年余姬劝告她的一模一样,谢同君气的揪住他耳朵,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方才说的是另一种情况。”她没怎么使劲儿,因此张偕不躲也不避,而是笑容宠溺的看着她:“若是娶了夫人,那么人情往来之间,为夫宁愿麻烦一些也断断不会纳妾的。”
    “哦?为什么呀?”谢同君心里得意极了,因为想再多听两句甜蜜话,因此便明知故问。
    “夫人忘了吗?”张偕促狭的看着她,口中忽然念念有词起来:“一从、从不欺我瞒我负我糊弄我,二从、从不气我惹我斥我轻视我,三从、从不厌我烦我舍我忘记我。还有,小妾要不得、打骂要忍得、说话要记得、脾气要就得!这谢氏三从四德,为夫又怎敢违背?”
    谢同君一阵发窘,遥想起当年说这话的情形,心境已是大大的改变了。那时候,她说这话只为逼张偕告诉她一些事情,却从未想过要用这话来约束他,如今她不需要试探便能获知他心底的想法,这‘谢氏三从四德’,听起来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发自心底的扬起一抹甜蜜的笑意,紧紧搂住张偕的脖子,微微撅起嘴唇跟他撒娇:“那你可一定要记得。”
    “那是自然。”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保证道:“哪怕有一天我老了,记不了事了,看不清东西了,也会把夫人的吩咐记得牢牢的。”
    “真到了那时候,其实你也不用太过为难自己。”
    “哦?这是为何?”
    “你忘了,你可比我大五岁哪!”谢同君微微挑眉:“等你真到了话也听不清、路也走不动的时候,娶了小妾也只能看不能碰……而且还看不清,至于其它方面嘛,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张偕故作惊讶的看着她:“唔,你这么狠?说不定那时我的牙已经掉光了,真的被你打一顿,还不得去了这条老命?”
    “要是你真的去了一条老命……”谢同君就这么想想,忽然就有些心里发涩,瓮声瓮气的说道:“若是你哪天真的一命呜呼了,我会陪着你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可不行,你可不能跟我一块儿走。”张偕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叹气:“我怎么舍得看着你离开?”
    “那你舍得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受苦么?”谢同君抬着已然泛红的眼睛看他。
    “夫人今日似乎格外多愁善感。”张偕怜惜的抚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头轻吻着她的眼睑,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既然夫人心情不好,那我们便做一点让夫人心情愉快的事如何?”
    说着,他已经温柔的吻上了她的额头和眉尖,手指灵活地攀上她腰间的束带,顺着衣襟探入里头,温热的手掌怜惜的在她身上游移轻抚。
    “你……白日宣淫!”谢同君气息紊乱。
    “唔,是么?”张偕毫不在意的轻笑:“夫人一觉睡到天黑,连时辰也忘了么?再者说,为夫人,白日宣淫又如何……”
    余下的话语,渐渐被湮没在一片恍惚的黑暗里。
    夜色如水,温柔的月光泛着乳色的光芒,洒到一扇破旧的窗棂上,桓陵在静安宫内盘膝而坐,他静静地眼前的黑暗,思绪久久的沉浸在那扇紧闭的房门里。
    不知过了多久,守门的宫人已换,屋外忽然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桓陵睁开眼睛,等着那脚步声一点一点的近了,房门前忽然亮起一片昏黄的灯火,一道温柔而低沉的女子声音传来:“你们看紧着些,若有什么异动,机灵点暗示我。”
    “诺。”守在门前的宫人恭敬的应了。
    虞姬推开屋门,脚步轻缓地走进屋里,小声道:“殿下,请随奴婢来吧。”
    桓陵也不多话,只是慎重的点点头,方才放松的状态也在此刻忽然紧绷起来。
    此时天色正在黎明时分,是宫内防卫最为松散的时候。虞姬吹熄了烛台,就着微弱的月光带着桓陵一道,沿着隐蔽的小路往前走去。桓陵在这宫中来往几年,其实比虞姬更加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再加之早有人提前部署,因此虽然一路上小有波折,最终却极为顺利地到达了宫门口处。
    宫门口处除了宫门侍卫,还有一人也早已在此处等候良久。桓陵走进了,这才看见那人赫然是晚宴上被道恤一事吓的瘫坐在蒲席上的陈茂。
    陈茂心神不定,烦躁的背着双手在宫门前来来去去,皎洁的月光将他那张不算好看的面色映衬的越发苍白的嚣张。桓陵连忙迎了上去,对着陈茂一揖到底,诚恳的感谢道:“多谢大将军,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陈茂摆了摆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武王,低声道:“车马已在门外候着,殿下快些走吧!”
    桓陵只是点点头,并没许诺什么,而是上前拍了拍陈茂的肩膀,嘱咐道:“万事小心。”
    他大踏步走出宫门,看到迎门等候的马车,心头一阵振奋,看了一眼身后黑黢黢的门口,那宫门好似是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虞姬和陈茂正站在野兽口中,夜色隔绝了他们的神色。桓陵回过头来,长长的吁了口气,驾着马车在街道上飞驰起来。
    “咴——”一声马儿的嘶鸣划破长空,寝殿内的桓缺忽然恍然间感觉一阵心悸,他猛然从榻上惊坐而起,喝问身旁伺候的宫人:“你们可听见马叫?”
    “回陛下,小人不曾听见。”两个宫人对视一眼,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桓缺从榻上一跃而起,顾不得安慰身旁受惊的韩姬,提起长剑便怒气冲冲的往殿外跑去,他一路疾行至静安宫,惊愕的发现宫门人皆身体僵冷,嘴角淌血。一脚踹开紧闭的屋门,里面空空荡荡的,好似从来没有人住过。
    “给朕追!追到了不论死活!杀无赦!”桓缺气的狠狠跺脚,举起长剑便四处劈砍,好久才缓过神来,恨声吩咐身后的宫人们:“吩咐下去,给朕紧闭城门,调城内将士守住东西两城门!”
    卯时一刻,一队人马忽然从驿馆内冲出,毫无顾忌的在大街上纵马狂奔。路上行人纷纷慌张躲避,看着那行色匆匆的人马朝着东门突奔而去,一时间,大街上一阵混乱。
    这队人马中央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上一人身着铠甲,凛然立于车辕之上,他身旁被樊虚、张偕几人护着,朝着城门口直直冲过去。
    “跸——”队伍中忽然一阵清喝传来:“天子出巡,开城门——”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立刻纷纷退散,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守城的士兵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城城楼上跑下来,立刻就要把城门打开。
    “混账!不许开城门!”正在这时,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喝,那士兵吓的手一哆嗦,转头去看时,两队人马已经胶在一起打了起来,领头的将领正是大将军陈茂和左都尉蒋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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