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君行

101 小年


因为今日是小年,因此天才刚刚亮,街道上就已经隐隐约约可听见爆竹声劈啪作响,清寒的冷风里面,倒也多了几分年味儿。
    张府里,众人早早便起了床,徐贤、张绣等张氏兄弟也凑到张家,男人们都坐在厅堂里天南海北的聊天,女子们则在厨房准备拜祭灶王爷用的祭品。黄羊、麦芽糖、枣栗、酒等等都是提前备好的,但还要替灶王爷准备好一些下酒的小菜。
    据柳枝说,酒是为了让灶王爷喝的晕晕乎乎,忘乎所以,而麦芽糖则是做的越甜越粘越好,这样灶王爷吃了,就不好意思再说他们家坏话,就算他想说,可嘴巴也被麦芽糖粘住了。
    谢同君虽然不迷信,但是却觉得这风俗淳朴而可爱,而且因为节日氛围如此浓厚,即使一大早便起床忙里忙外,也觉得格外高兴。
    等里里外外都忙完了,女子们也到厅堂去凑热闹,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刻意去避讳什么,粥点小菜往案几上一摆,整个厅堂顿时饭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谢同君与张偕并排坐在一张小案上,她刚落座,张偕便一把握住她左手,小声道:“怎么也不知道在灶边取取暖,可真凉。”
    “是为了让你帮我捂着。”谢同君璨然一笑,伸出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张偕便一把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交握的双手掩在宽大的袖笼之下,静静体会着独属于爱人间的静谧和温情。
    吃罢早饭,撤下了餐具和小案,众人又围坐在一块儿聊了会儿天,一向最是闲不住的徐贤便嚷嚷道:“干坐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儿投壶吧!”
    “叔由这提议极好,只是若要玩投壶,当然得有个好彩头才是,你们看,取个什么彩头好呢?”张氏兄弟中,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立刻兴致勃勃的答应了这个提议。
    “要彩头还不简单吗?”徐贤高高的挑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抹邪邪的笑意:“不知诸位可尝过曹掾夫人做的饺子,那味道可真叫一绝!今日虽非吃饺子的最佳时机,可小年好歹也占了个“年”字不是?我们便以此作为彩头好了!”
    “极好极好,那么头名便得三十只饺子,第二名二十只,第三名十只,余下的人便只有看的份儿,没有吃的份儿,岂不是很有意思吗?”那少年张彦抚掌而笑。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张媗立刻跳出来反对:“你们皆是上过战场的英武男儿,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比的过你们?”
    “那你想怎么样?”张彦一怔,好笑的看向张媗。
    “我一支中了,抵你们五支才公平!”张媗急急地伸出五根手指,佯装威胁的看向众人:“若是你们不同意,那我便要我二嫂只做给我一人吃。”
    “你这不是耍赖吗?”徐贤不服气的瞪着她:“你二嫂跟你这等只会耍赖的小丫头可不一样!”
    “小丫头片子?我分明比你大!”张媗不甘示弱,拖住谢同君的胳膊晃来晃去:“二嫂,你说你是帮他们还是帮我?”
    “偕也觉得这提议不好。”正在这时,嘴角边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张偕也开口了。
    “这提议哪里不好?”张绣一怔,迷惑的看向张偕,似乎没料到他也会掺和进来。
    “为何非得只拿我夫人做的饺子为彩头呢?若是真要玩,咱们就分成两队,输的那一队给赢的那一队包饺子才公平。”
    “好好好!当然好!”张偕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张彦和徐贤的支持,张彦更是大声嚷嚷道:“那我要站在跟嫂夫人对立的那一队,想吃饺子的都站我这边!”
    徐贤与张彦兴奋的心情很快就感染了每一个人,众人平日里都忙着打仗带兵,哪像今日这般放松?因此很快就放下了拘谨的心情,纷纷到张彦身边站定了。
    就连方才还兴冲冲拉着谢同君袖子的张媗,也很没出息的挤到了张彦旁边,不怀好意的朝谢同君挤眉弄眼。
    好在谢同君并非孤军奋战,张偕正站在她身旁,有些无奈的笑着:“你们岂非在以多欺少?”
    “没办法,谁叫弟妹有那么一手好厨艺呢!今日便辛苦弟妹了!”一个三十上下的族兄憨憨的笑着,朝夫妻二人举手一揖。
    “你们可休要得意太早了,我当初在黉学读书时,可是出了名的例无虚发。”张偕不以为意的挑眉微笑。
    “哟,你们瞧瞧,族兄这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呢!我们这么多人,可不能就这么输了,否则不得被他嘲笑一辈子吗?”张彦立刻跟着起哄:“咱们七个人,谁若是拖了大家伙儿的后腿,待会儿等吃饺子的时候,咱们便尽管去抢他的!”
    “你这臭小子,这不是针对我吗?”张媗故作不悦的瞪他一眼,高高的翘起嘴角:“若想我不拖你们后腿,你们得好好的哄着我才是,否则我便偏偏不投中!”
    “我们可不要你这丫头瞎掺和,你就是故意拖后腿,我们也能赢!”徐贤不以为然朝张媗龇牙咧嘴的做着鬼脸,气的张媗提脚便可劲儿往他身上踹。
    玩玩闹闹一番,意见好容易达成了一致,准备好了投壶和箭支,众人才玩了一轮,外面便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看你们玩的这般高兴,我这是来的不巧了?”
    “原来是东曹掾,所谓来者是客,我们还敢把你赶出去不成吗?”徐贤上上下下打量陈容一番,打趣道:“我看你春风满面,莫非是撞桃花了不成?”
    “叔由说笑了。”陈容悠悠的叹了口气:“桃花劫我可消受不起,只是见到你们一番好兴致要被搅扰了,便着实有些惋惜。”
    “你笑的这般得意又阴险,哪有半分可惜之意,还是说说来意吧!莫非是大军将要抵达城门了不成?”徐贤的眉头高高挑起。
    “要说阴险,仲殷与你,堪当魁首才是。”陈容不再耽搁时间,笑着道:“你们还是快些回家更换朝服准备出门相迎吧。”
    众人听到这消息,高兴激动之余,又不由得觉得有些扫兴,张彦更是拍着张偕的肩膀道:“看来老天都想让你晚点向我们求饶呢!也罢也罢!我们便先放你一马,晚间再来拜会。”
    众人都意犹未尽的散了,各自急急忙忙赶回家更换朝服,前往城门口迎接冯彭大军归来。
    徐贤见众人散尽,笑意盈盈的移步到谢同君身旁,狡黠的笑道:“许久不尝你手艺,今晚可莫要藏私才是。”
    “你的意思是说,我做什么你都吃罗?”谢同君盈盈一笑。
    “唉,凭你我的交情,即便你要我咽下穿肠毒/药又何妨?只是你素来善良又大方,定不会如此亏待多年的老友吧?”
    “我素来善良又大方,对你却是个例外。”谢同君轻轻拍了拍徐贤的肩膀:“初来乍到,晚去显眼,早些走吧!”
    这次阜陵之战,梁州的三大台柱都去了,除了冯彭之外,素有“战神”之称的樊虚,刚刚投靠桓军不久的张淮也都随大军出征。张淮首胜便立功,素有惜才之心的桓陵定会借此机会大加封赏,一为笼络人才,二为煞一煞樊虚的威风。
    张偕一边套上繁复的朝服,一边若有所思的凝眉不语,谢同君见他连穿衣服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打趣道:“别人都说少年老成,最不可爱,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可不就是个老古董吗?”
    “夫人此言差矣。”张偕系好腰上束带,眉目舒朗,温温笑道:“昨晚我还瞧见夫人就着月光看着我发呆!可见我如今尚还是夫人眼里眉目俊朗的青年才俊才是呢!”
    “好你个张偕,原来你昨夜装睡!”
    “非也非也,倒是夫人目光炽热,令我在睡梦里也难以忽略你如有实质的拳拳爱慕之意啊!”
    谢同君知道刚刚反驳错了地方,瞬间有些词穷,气急败坏道:“自恋鬼!我还道你是个读书人呢!知不知羞?”
    “夫人又错了!”张偕忽然一把拉住她胳膊将她搂进怀里,一边低声调笑道:“夫人明明知道,我对自己的爱慕之意,哪及的上对夫人的万分之一呢?”
    “好了,走吧!”谢同君一掌抵住他探过来的温热气息,拿过一旁新做的大氅替他披上,顺势将他推出门外:“你还是快些去城门候着吧,至于我这苦命人,只好在家里替你收拾烂摊子了。”
    “夫人辛苦。”张偕立刻俯身一揖,玄色直裾在冬日的阳光下泛出丝丝绮丽的细光,唇角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淡雅温柔。
    张偕刚刚出门,在一旁偷窥多时的张媗便痴痴笑着从墙角根儿慢悠悠走出来,满脸揶揄的开口:“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是呀是呀,改日该给咱们三姑娘相看个好人家了。”谢同君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此一来,也免得你整日里偷听别人家私房话呢!”
    “二嫂就知道取笑我。”张媗媚眼横生的瞥了谢同君一眼,姑嫂两人笑闹着说着话,一路慢慢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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