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112 第112章 张弓


    我索性不顾形象的跑起来,冲入了望舒的清碧宫,外面实在太冷啦。清碧宫倒果然暧洋洋的,巨大的铜香炉正吐着香喷喷的烟蔼。宫女太监们见我来了,忙上来为我脱去披风,扑掸灰尘,又为我换了轻便的鞋子,再递上一只小巧的手炉。好一通忙活!我只能说,望舒还真是会享受。
    他们把我向里间让,我也没客气,姐姐的房子以前在夏家的时候我都没机会进去看过。
    这算是一间小小的花厅,几案全是树根雕成。别有一翻古朴的韵味。望舒的审美水平一向不低。
    可房间里有人等着!当然,是很多人,但其中一个却显然是主角。我看到他时居然一点也没觉得受了惊吓。也许我早就料到他会安排这样的单独相处。不然何必费力支走望舒呢?
    我没说话,也懒得行礼,只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连这种见面都得依赖老娘安排,他还能算是个有主见的人吗?
    “你们都出去。”尉迟澈先赶人。本来站了一地的宫女太监都无声地退了出去。
    “丙常你也出去。”
    丙常没动,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有些心虚,又想起当年在齐王府的见面。那时他们想来已经把先帝弄到齐王府囚禁起来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让他们吓了一跳吧。
    最终,丙常还是不紧不慢的出去了。
    尉迟澈这才专心对付我。“你猜我找你有什么事?”尉迟澈高高兴兴的问我。
    我才不会猜呢。我对他为什么找我毫无兴趣。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洌派你来的?”
    “是啊!”我答得坦然。
    “他为什么让你回来?”
    “说看看齐王旧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尉迟澈笑了,“你还没去看过吧。”
    “要想去看,不是还得经皇上您的同意吗?”
    尉迟澈想了一下,“也不用,洌手下那位胡管家已经开始重新修葺院墙了,加固一下也好。毕竟那还是当年齐王府。”
    “修了院墙能防住秦王吗?”
    “你说呢?”
    “秦王应该很容易抓的。他的脸有伤,容易认。”
    “是啊!也许马上就能抓住了,这一回,我看他怎么逃出去!”尉迟澈似有些发狠。“我真不明白秦王是怎么想的,他已经被洌一箭射伤了了脸孔,据当时看到他受伤的人说,那一箭已是两颊贯穿,能活下来都是奇迹。没想到他居然还想觊觎皇位。”尉迟澈一脸想不通的模样。“自古以来,做君主的不都得是容德俱佳吗?不说多么英俊,总得有个正常人的模样。他已经残了,怎么还不死心呢?对了,洌的脸怎么样了?”
    我看看他,“洌的脸被魏王所伤,至今留有疤痕。”
    “你不介意……”他欲言又止,代之以一笑。
    “我不在乎男人长成什么模样。”我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伪娘小白脸型的所谓漂亮,只是没敢说出来。
    “以前洌也生得不错。”尉迟澈很真诚的说,“他是兄弟们中长得最像先帝的。只不过他没有秦王那么张扬惹眼罢了。”
    “你打算怎么抓秦王?”我转移话题,可不想一直和一个外人谈论自己的丈夫。
    “抓到他也不容易,长安城经了去年的战乱,十室不说九空,也起码有一空了吧。他若存心在某个旧宅中躲着不出来,我们拿他也没办法。”
    “他拿走了先帝的牌位!”我提醒他。先帝虽未死,可那牌位却有象征意义,“若是被外人知道,你的正统地位可就……”我故意不说下去。
    尉迟澈半晌不语。
    我又煽风点火,“人人都道先帝爱秦王。”说完观察尉迟澈的脸色。
    “对,”好半天,尉迟澈才开了口,“先帝爱秦王,有时也爱魏王。他喜欢强悍的儿子。而我从小体弱,是先帝看不上眼的那个。”
    尉迟澈看起来意气消沉,有些可怜的模样。我想起了洌对我说的那个鹰巢的故事。突然觉得,在那个不停玩弄所有人在股掌间的先帝面前,所有的王子都是可怜的雏鹰而已。
    “飞帘。”尉迟澈突然这样叫我。
    我吓得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他是我的表哥,可我和他却不熟。突然这样叫我,我可受不了。
    “我娘曾说,我练功夫不如其他兄弟不要紧,学才艺不如洌也不要紧。只要我性格脾气好,不得罪人,别人就会说我仁德,我就也可以作一个贤明的君主。所以我一直努力贤明仁德。可……”
    帮帮忙好不好,你这哪里是贤明仁德,你这根本就是市侩投机好不好!我玩手上的小手炉,暗暗腹非着,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飞帘,如果夏家一开始就是把你嫁给了我,你会怎么样?”
    这下我不得不看他一眼了,他此时正四十五度角望天,做明媚忧伤状。
    “飞帘,我不比洌差对不对?我们只是机缘不巧。我有时也在想,当初如果洌向夏家提亲时,我不理夏候的请求,直接同意把众所周知的夏家大小姐望舒嫁给洌,那么最后嫁入宫中的也许会是你。我不是说望舒不好,只是,那次母后生日时,我看到了你!我止不住想:我若早一些见到你,也许就不会是眼下这样的结果了。”此时,他换成一会深情款款的模样看着我。
    他想说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饶了我吧!
    他显然改变策略了,不向上次那样直接动手动脚。倒也难为他了。可我对他们有什么价值呢?尉迟澈喜欢勾引女人我早知道。可这么明目张胆还是让我有些奇怪。
    “那个,皇上别这么说,臣妾毕竟已经嫁了。”我稍微忸怩了一下,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干这种事,不是装的。
    “洌,他对你好吗?”
    “不错!”
    “他以前对女人可不……呵呵。”
    我再忸怩一下,“嫁鸡随鸡。”
    “洌,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别人不知道,我却很了解他,他其实是我们这些兄弟中最有本事的。能文能武,多才多艺,和望舒倒正是合适的一对。只可惜他一直被压抑。”他摇了摇头,好像真的对洌有些惋惜似的,可以很认真地对我说:“是我给了他伸展的机会,他才有了今天。”
    “皇上英明有大量。”我呸,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好吧。让你提刀上马去打突厥,你行吗?!
    “我和洌相反,是个温和随意的人。”
    是吗?
    “其实我这人很好相处,你没有觉察到吗?”
    呃,如果足够傻,倒的确会觉得好相处。
    “而且,我心软,绝不会舍得让我的女人处于任何危险的境地,不会让她跟着我在战争中风餐露宿,不会让她一个人孤身守一座大城。”
    那是!你自己都不会去战场上风餐露宿。让你守城,你大约早早跪地投降,和我们那舅舅一个德性。
    “飞帘,你现在的处境很让人心疼你知道不?”尉迟澈向我伸出了手。
    我随手把手上的小手炉塞到了他手里,福了一下,“谢谢皇上体恤!”
    尉迟澈看着手上的手炉,“洌,小时候吃过很多苦,脾气一直有些古怪。”他随手把手炉放在了一边。“我,其实也一样。”
    他居然这样说话,我倒还真没料到。
    “洌对你有没有……”他想了一下,“他如果吓到了你,你要原谅他。”
    他是在为洌说话吗?
    “我们都知道委屈你了。”尉迟澈长叹一声,“飞帘,真的,娘上次也说很心疼你。”
    我只能看着他发呆了。心中对他起了些佩服之意,真会说!
    “你这次回长安,可以在你姐姐这里多住几天,从现在到过年,都是长安最热闹的季节,你好好享受一下长安富庶体面的上层生活,我敢保证,一定会让你大开眼界,当然,我也会好好陪陪你。让你玩儿个开心。嗯,给你过生日,大年三十的生日对吧,好记!你甚至可以一直玩儿到十五元宵,到时还有灯会,保你喜欢!”
    “洌还在前方打仗。”我认真的提醒他。
    “啊!洌!洌他哪里须臾离不开你了!以前没有你的日子他不也那么过嘛!”
    没有我的日子?洌没有了我,就会又回到原先那个疑神疑鬼,暴躁不安的模样。
    “对了,还有夏二,听说他现在也在永宁军中?我也早听说,他喜欢与你说笑。现在果然随你去了洌那里。可以让他也来长安嘛,那小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最会嘻笑玩闹的家伙。他好久没来斗鸡场了,大家都想他呢!”
    我终于有些明白他们的意图了,想给洌来个釜底抽薪是吗?调走狄远还不够?还要把我和二哥全弄到长安陪你们花天酒地,留下洌一个人孤零零在晋中与突厥周旋。尤其是对二哥,你真的了解他吗?他还有着除了嘻笑玩闹外的另一面,你知道吗?
    其实你看重的,是我和二哥代表夏家势力的那一面,并不真正看重我们的能力和品行吧。
    尉迟澈走近几步,“飞帘你从小寄养在外,没领略过长安的风华,不知道能生活在长安这座大城是多么幸福。这里,有你姐姐,有姨妈、舅舅,还有我,我们都会疼爱你,这么多的亲人,比起你在战场……”
    “长安还有秦王!”我打断他。同时向后退了一步,“他也算是亲人对吧?他是你哥哥。”
    尉迟澈果然一下子神情大变,“别提他!”他有些咬牙切齿。
    “太后还躺在床上,听说舅舅也伤得不轻,再加上秦王,我觉得今年这个年,大家不会过得开心。”我戳穿他。
    他愣怔了片刻,“飞帘!”他长叹了一声,“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也说实话吧,其实我常觉得一个人很孤单,尤其是今年,出了这样的事!我真不知道这个年该怎么过了!你别看我身边总有许多人围着我转,其实,我连个真正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他又向我逼近了一步,脸上神色很是凄惶。
    我再向后退,“你是皇帝,就要担起照顾天下百姓的职责。外有突厥环伺,内有秦王骚扰,你根本不该考虑你自己年过得好不好。”
    “可我也是人!本不稀罕当这个皇帝。全是被逼无奈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无语的看着他。今天果然是换策略了对吧。
    “真的,我本不想当这个皇帝,可命运把我推到这个地步。这一切,错就错在了我生在帝王家!”他再一次祈求安慰似的向我伸出了手。“如果有可能,让洌来当这个皇帝,我宁可和一个我爱的女子隐居山间,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我已经快退出门外了,只能嘴里念叨:“你不会耕地吧!”
    “呃!”他愣了一下,又热情洋溢地说:“我可以学。”
    够狠!这回我想揍他都无从下手了,我是不是该直接逃走?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知何时,望舒站在了我的身后,“一个堵在门边,一个站在门内。说话怎么不坐下说呢?”
    “姐姐,我正对皇上说,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赶紧投奔望舒。
    “这么急?”望舒有些愕然。
    “嗯,洌一个人在前线,我不放心。”
    “不行。”不等望舒开口,尉迟澈笑得很和善,“我刚才也说过了,永宁王妃莫非忘了,你的献礼仪式还没举行呢。”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这事得糊弄过去。
    “请皇上尽快安排。”我说。
    “这个,已经错过了腊八,再怎么安排也得等到过年再说了。”尉迟澈还在笑。
    我暗地里咬牙:这混蛋!
    嘴上却说:“那全凭皇上安排吧。”好在我和洌对此早有打算,到时,我该还得走,你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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