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的心事

  这些年林柚一直漂泊在外，就象没有去过图书馆，她更没有踏进摄影博物馆半步，这一次也算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来。
  摄影博物馆共分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是当前主题照片展， “岁月如歌－旧照片展”。楼上是各个年代的摄影器材、各种风格的照片专栏。
  这里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对于林柚来说都充满了好奇。因为不是周末，所以还是比较冷清，林柚徜徉在这一片怀旧的氛围里，慢慢地被各种黑白、涂色的照片代入，那种在历史的长河里随意走动的感觉真的是很奇妙、很静谧。
  真好！原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一种“小小的、但是很确定的幸福”！想到这里，林柚的嘴角自然而然的上扬。
  很轻很轻的“咔嚓”一声，很远，很飘渺，一般人根本不会留意。可是林柚却明显地感觉到了，那个镜头不是对着别的人，也不是对着别的地方，明明就是对着她，悄悄地按下了快门！
  她敏感地转过头来，看到了有个穿着黑色运动服，戴着棒球帽的人好似在躲避着什么，正转身匆匆离去，手里捧着一个照相机…… 
  林柚晕眩了一秒，马上回过神来，追了过去，那人越走越快，很快就到了摄影博物馆的门口。
  “周子南！”眼看着追不上了，林柚拼尽全力叫了声来。
  那个有型有款的高瘦背影，她怎么可能忘记！只是当她叫了他的名字后，自己却傻傻地站在了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好象他们已经分手很长一段时间了，好象当时分手分得不是很体面，好象他们的告别很难堪！……
  她本来是应该象一个陌生人一样，淡然地离开，就好象从没有认识过！可是此刻，她居然一直追他追到大门口，然后不顾一切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个背影站住了，他默默地站了两秒，好象是稳定了一下情绪，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林柚，好久不见。你还好吧？”他淡淡地微笑着。
  眼前的这个男人，依然自带光环，气质凛然，他就这么潇洒地站着，眼眸深如大海。
  “你……刚才是在拍我？”林柚就这么呆呆地站立着，直到周子南回过头来，跟她客套地打了个招呼，她才傻傻地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周子南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林柚了，现在这个他日夜牵挂的女孩就站在离他几米的地方。
  她穿着一件初夏款连衣裙，上身是柔软的白色雪纺娃娃领连肩袖短袖，下面拼接着及膝的复古伞裙，脚上穿着一双裸色的平跟凉鞋，因为刚才追着周子南，她的脸上还有没有消退的红晕……
  这个女孩已经长大了，岁月慢慢开始在她的脸上、身上精雕细刻，她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有气质、也越来越吸引他！周子南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等她长大，然后幸福地拥有了她两年，离开她的这一年半的时间就好象过了几十年之久……
  他也没想到，会在摄影博物馆偶遇到她！他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远远地按下了快门，准备悄无声无息地离开……
  “是的。只不过是美景、美食、美人……我都想留个纪念而已。”这话好象很有道理，可是周子南却故意说得很混帐。
  “子南，你非得这样吗？……我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林柚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刹那间，周子南很想冲过去狠狠地抱着她，把她揉碎在自己的心里，永远不分开！可是他咬着牙没有动，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
  “林柚，我们到山上走走吧。”有些事可能不给一个交待，对她确实不公平。
  万象山南临南明湖，其余三面已被这座城市完全包围，古木参天，亭阁错落其间，素有"洞天烟雨"之称。
  初夏的季节还不是很热，两个人走在斑驳的树影之下，各怀心事。
  要叙旧吗？又有什么可以说的？难不成又要揭伤疤？
  要追问什么吗？往事伤神伤心，在这一刻好象也无从问起；
  憧憬未来？更是无从谈起！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前面有石桌和石凳。
  周子南走过去，掸了掸一个石凳上的落叶，示意林柚坐下。随后，他把相机轻轻地放在石桌上，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我最近开始玩摄影，觉得挺有意思。”周子南摆弄着相机，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忙了吗？”印象里，他一直在天上飞来飞去，或者就是在一直奔波在各条谈合作、谈投资的路上。
  “嗯，现在想慢慢地放下一些事情，生意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周子南笑笑。
  “听说你考上了市图书馆。很好，林柚。”那后半句“很好，林柚。”一下就戳中了林柚的泪点。
  “子南，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一年前，你是因为杜小燕而离开我，还是因为怕我接受不了是你连累了我爸爸的这件事？”死也总得死个明白，不是吗？
  “不是因为小燕……”
  “那是因为我爸爸？”
  “也算原因之一吧……”周子南慢慢地摘了棒球帽。
  “子南，你的头发呢？！”林柚吃惊地叫了起来。
  “掉了很多，嫌太难看，索性理了个光头，他们说有匪气，呵！”
  “为什么会掉很多？”林柚颤抖地问。
  “因为肺癌，所以需要化疗。”周子南淡淡地说。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林柚迫切需要知道这时间节点。
  “就在你回到南明的第二天，我又晕倒了一次，然后去医院做了检查……”
  周子南离开她的真像就这样慢慢地浮出了水面。那段时间，周子南经常会晕眩，小秦陪他到医院做了检查，初步确定为肺癌中晚期！周子南思考了一下，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杜小燕……
  “所以，你和杜小燕一起排了一场戏给我看，逼着我离开你吗？”林柚的眼圈红了又红，颤抖地问。
  “……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我表现得更象一个人渣。”周子南的眼里满是苦涩。
  “林柚，你别太担心，我现在也慢慢地放下了很多身外之物，不象以前那么累，那么忙。医生说我的病情很稳定，我也不需要“与癌斗争”，我完全可以做到“与癌共存”，一直到天荒地老，你说是吗？”周子南总是那样善解人意，他尽量打消林柚心里最大的担忧。 
  “子南，你这又是真的何必？！”林柚捂住了脸，失声痛哭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体贴着她，关怀着她，照顾着她，最后还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护她周全，只为了不因为自己的病痛连累她！ 
  周子南努力克制住要揽她入怀的冲动，伸出手，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心。
  “你看，我的手比你的手暖多了吧，你觉得我象个弱不禁风的病人吗？”周子南温柔地看着她，让她心里的不安减轻了很多。
  “子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就象以前一样。”林柚站起身来，走到周子南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仰着头，满脸都是泪水。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等我长大，我长大了，你照顾我，关心我；现在老天特意安排我来关心你，照顾你了，不是吗？”她故作坚强，泪里含笑，只为了不要让这场面看起来太悲惨！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直以来总是那么淡淡的，远远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不谙世间人事的样子，现在，经过了家庭的变故，感情的波折，她开始慢慢长大，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有母性！
  周子南的心暖暖的，可是，他现在对自己的未来毫无把握，目前来说他的身体还能支撑着，可是未来呢？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年少的时候，他看着父亲坠楼而故，母亲患病而终，那一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应该没有人会比他体会更深！
  他是那么、那么地爱这个女孩，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在命运面前，他还是不得不低头。爱就爱到底吧，用尽一切来护她一生的周全，不能为不可确定的未来，而拖累了她的一生！
  “林柚，你知道，小燕一直在等我。”
  “子南，你这是借口，你说过的，一直只是把她当妹妹！”
  “她从十八岁开始一直等到三十几岁，只等我一个人，我不想再辜负她。”
  “子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连累我！……你难道就不怕自己的病会连累杜小燕吗？”林柚想了一想，又抛出一个自认为无法辩驳的杀手锏！
  “林柚，你还是太年轻了！我和小燕之间这么多年，早已经是亲人了，是分不开的。”周子南淡淡地笑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么努力地想留住他，他真的很感动。
  周子南的话听起来很合乎常理，又很坚定。
  关于这个话题，林柚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下去。一直以来，她都是那么地被动，偶尔主动一次，却被拒绝，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林柚，跟我一起的那两年，你快乐吗？”周子南的手紧了一紧，没有当年的暧昧，只有兄长似的温情（天知道，他有装得有多辛苦！）
  “是的，那两年，我很平静，很安心……”平静和安心，算不算也是一种快乐？
  “林柚，你爱过我吗？不要马上回答，好好地想一想。”周子南很认真的看着她。
  是啊，她爱过周子南吗？或者她以前有没有爱过明勤？少年的时候，她被明勤热情地爱着；后来，她被周子南深情地爱着……而她，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又顺理成章地被爱……当然，失去明勤时，她痛，她哭；失去周子南时，她也痛，也哭，这就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