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传

几年不见，兰（花）儿主动打招呼：“马叔，忙活去？”
    马大（M0）麻子一脸诧异，没反应过来。莲姐在一边抢先说了：“哎呀，兰儿，你小看马叔了。你看这身打扮，还像干泥瓦木工活的吗？收地租，放高利贷，在镇上还开了个杂货粮油店。马叔逍遥着哩，早不干泥瓦木工活了。”
    马大（N0）麻子反应过来，不理睬莲姐，瞪眼咧嘴道：“我的妈哩，这不是兰花小姐么？咦呀呀，咦呀呀，真是女大十八变，你不叫，马叔真认不出你了！”
    兰儿矜持地笑了笑。
    马大（N）麻子掐指算算，说：“哟，一走五年，毕业啦？”
    兰儿点点头。
    马大（M）麻子见兰不冷不热，有点尴尬，便说：“回去见着桃子，叫她抽空回家看看，就说她奶奶想她了。”
    莲姐说：“你讲鬼话，昨天早上桃桃还端了我娘蒸的糯米糍粑回去，说给她奶奶吃。”
    马大（M）麻子嘴角一抽，说：“是么是么，我怎么不晓得？”
    莲姐嘻嘻一笑，说：“你晓得么子？就晓得去城里的翠艳楼……”
    马大（N）麻子满脸通红，举起拳头欲打莲姐。莲姐躲开向前跑去。马大（N0）麻子放下拳头，嘿嘿一笑，说：“兰儿，你可别信你莲姐的。她就喜欢嚼舌头，回去好好管管她。”
    说毕，马大（N）麻子迈个八字腿，向镇里走去。马大（N）麻子刚走几步，便又忍不住回头，盯着兰花小姐的后背痴痴地看，忘记了看路，一块石头伴了他的脚，一个趔趄，差点儿一头扎进路边的水沟里。他想，妈哩，比她十四时更美了，那时是青涩的李子，现在是成熟的桃子。要是能吃到这样的桃子，妈哩！马大（N）麻子咂咂嘴，想起一句诗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莲姐在前，兰儿在后，一前一后，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莲姐才回过身，和兰儿面对面倒着走。她使劲地呸了一口，说：“马大（N0）麻子真不是东西，有几个臭钱了，寨子里的女人都怕见着他。”--“他那几个臭钱，还不是把桃桃卖到我们家才得的。”见兰儿还是不搭腔，莲姐继续说：“爹也真是，聘金给了四百大洋，听说彩礼是一千呢！你看那个大（N）麻子，光上好的水田就买了二十亩，已经成了河东村一带最大的地主了。”
    兰儿突然问：“桃桃呢，桃桃好吗？”
    莲姐心一沉，想说什么没说，只是说：“好着呢，整天就绣花织布。高兴了，出门采点桑叶。哎，三妈养的那些蚕太可爱了，谁要去看，不带点桑叶三妈不依哩。”
    兰儿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小时候，娘不许她懒惰，担心她干重活压坏身子，便叫她采一篮子桑叶。她采桑叶的大半时间是在捉蜻蜓，扑蝴蝶，或者和哑巴大哥上梨园偷人家的桃、梅、桔、李子、花生或红菱。若运气不好，被人家抓到，人家不打不骂，还会说：“哟，是土司府五小姐呀，多摘一点吧。”娘知道后，总要拿点碎银毫给人家。有时玩得太晚，娘就会支使张老妈子出来喊：“兰儿哩--回家哩--饭菜都凉了哩--”
    兰儿想娘了，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哎哎哎，走这么急抢火还是干吗？”莲姐见兰儿步子快了起来，超过她了，也不倒着走了，转过身追了上去。她说：“刚才你问桃桃，我没说，现在又想说了。”
    “想说什么？”兰儿放慢了步子问。
    莲姐沉吟了一会，说：“桃桃不会生孩子。”
    兰儿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沉了下去。她想，她也真是的，这么多年了，给家里写过多少信，问候哑巴大哥多少次了，就偏偏忘了问候一声桃桃，忘了问一问，嫂子有了没有，生了没有，似乎忘了桃桃的存在。
    “是桃花姐不行，还是哑巴大哥不行？”兰儿奇怪地问。
    “怎么会是哑巴大哥不行呢？”莲姐手指戳了戳兰儿的腰，说：“忘了？”
    “什么？”兰儿的脸腾地红了，红得就像天际的晚霞。
    “装模作样！”莲姐说。
    兰儿当然不会忘。七八岁那年，五月初夏之夜--月光如水，微风习习、虫儿唧唧。有次哑巴大哥在柚树下的古井畔冲凉，仆人摇轱辘打水，一桶又一桶，冲得他“哦瓯哦瓯”大呼小叫。兰儿和莲姐刚好从墙角拐弯处走过，经不住水声和哑巴大哥叫声的诱惑，不知是谁的主意，俩丫头探头探脑地偷看。哑巴大哥冲凉冲得痛快，哪里会想到，有两只小母狼瞪着四个小灯笼样的眼睛在偷看？他搓下身搓得像钢钎一样硬，擦洋胰时，干脆就把毛巾挂在了上面。
    莲姐小声说：“看看，那毛巾会往上弹。”
    兰儿连连点头道：“是哩是哩。”--哑巴大哥听不到兰儿和莲姐的对话，仆人听到了，便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吓得兰儿和莲姐魂飞魄散，兔子一样撒开两腿就跑。
    往事如烟。想来好笑，却令人心酸。
    沉默了一会，兰儿问：“二太太和爹说什么了吗？”
    莲姐说：“怎么不说，私下里不知嘀嘀咕咕多少次了。”
    兰儿也颇觉得有些奇怪，好几年了，怎么想都没想过桃花姐？迎亲那天，桃花姐可是给了她美好的印象呀。想到迎亲，兰儿自然想到了那场婚事。哑巴大哥娶亲那几天，那么多蹊跷的事情又像梦幻一样闪到眼前。剪不断，理还乱啊！
    既然剪不断理还乱，那还去剪去理它做什么？
    “哎哎，兰儿，”莲姐指着一片袅袅炊烟下的晚霞笼罩下的清水镇说：“到镇上了。”
    --“上车上车。”兰儿说着，也不管莲姐上不上，招手叫贺老六赶马车快点过来。
    莲姐跟着钻进了车，一脸的奇怪，说：“经过镇里，说不定就碰到几个同学，打个招呼多好呀。”
    “不打不打。”兰儿说罢，对贺老六说：“叫马儿快快跑过镇里。”
    “驾！”贺老六一声吆喝，在空中甩了一下响鞭，马儿撒开四蹄，“得哒哒，得哒哒”急奔起来。
    贺老六赶马车穿过清水镇时，就喜欢马儿撒开四蹄，“得哒哒”快跑。这才显得土司府的威风。马跑得正欢，贺老六突然“吁--吁--”叫起来，马蹄声从急促的“得哒哒”变成了缓缓的“得得”声。
    兰儿问：“马儿怎么不跑了？”
    贺老六说：“前面走着四少爷和戴老师，叫他们上车吧。”
    莲姐怒喝道：“谁叫你自作主张，啊？”
    “贺老六，快跑！”兰儿打圆场道：“不然，等下莲姐和戴老师吃醋打起来，你该当何罪？”
    --“驾！驾驾！”贺老六嘿嘿一笑，叫声再起，马儿又“得哒哒”急奔起来。
    莲姐把手搭到兰儿膝盖上，说：“就你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