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仙

风清，云淡。
    温煦的阳光，铺洒在了地上，照得整片大地暖烘烘的。
    幽山之中，空谷传来几声清脆婉转的鸟叫声和流水淙淙的声音。
    尽管已是金秋时节，草却绿油油的，在微风之中摇摆着小小的脑袋，不断地摩擦着一个人的脸。
    那人横躺在地上，胸脯在微微地有规律地起伏着。那张清俊的脸沾染了许多血污。眉毛微微蹙着，嘴巴不住地喃喃嘀咕着什么。
    那人正是江南。
    忽然间，一只猴子从旁边的一棵树上飞纵而下，将一个火红的果子甩出，“啪”的一声，打在了江南的身上。那果子一打在他身上，他便“哇”的一声痛叫，双眼猛然睁开，却才发觉那猴子已经纵到他身前，手舞足蹈地对着江南坏笑。
    江南被那果子砸得全身发痛，但无奈自己身体虚弱之极，无法动弹，只能干眼看着这猴子任意欺负自己。
    可那猴子却倒是学乖了，坏笑几声之后，将那掉在地上的火红色的果实塞在了江南的口中，似乎叫他吃下去。
    江南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腹中有些饥渴，一见这果实，如何能不眼馋？于是乎那猴子将那果子一塞入他口中的刹那，他便大口地咬下了那果子一口，但觉那果子肉汁丰富而且香甜之极，便多咬了几口，那猴子一见江南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有趣之极，便用力地将那果子塞进江南口中。
    江南哪里料得这猴子如此顽皮，被它这么一塞，口中被那火红果子填满，无法吞咽下多一口，任凭刚刚咬出来的汁液从嘴中横流，有一些则流入喉咙之中，顺势而下，淌入肚中。
    这时，一股热意从江南肚中中传来，瞬时间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他整个人顿时热得汗水直流，但那汗水刚刚流出来，却立即变成了水汽蒸发开。
    那一缕缕的水汽，立时将江南的身子包围住……
    江南全身似乎要燃烧起火来，难受之极。
    “救……救……命……”江南的喉咙之中含糊地吐出这两个字。
    但是周围却没有人听到他的话。
    有风，徐徐吹来。
    江南那张烧红起来的脸顿时觉得一凉，随即又觉那风似乎助长了热气的生长，渐渐地，他的意识再次模糊，被那热气烧晕了过去……
    “咕咕——”那猴子拍了拍江南的脸，才发现他早已晕死过去多时，不由得怪叫一声，然后又哀鸣了一声，同时将塞在江南口中的那火红色果子一把拔出。
    一刹那间，一串又一串的暗黑色的血珠，从江南口中飞溅出来，喷得那猴子满面都是……
    “呜……”那猴子低低地咕噜了一声，跪在了江南面前，用两只爪子不断地磨蹭着江南的脸，期盼着他的醒来。
    但是一天过去了，江南还是没有醒。
    烧，也没有退。
    那猴子神经兮兮地抱着头仰天大叫起来，在林子中到处蹦叫，说来也巧，它这般乱冲，倒是让它找到了一汪泉水，那猴子倒也机灵，从旁边的灌木中采了几片阔叶，用那阔叶装了水，用手捧着笑嘻嘻地冲回来。
    但它刚刚从林中小路一转，在看到江南的身子时，便惊呆了。
    他的身边，竟然还跪坐着一名衣裳褴褛、头发散乱的少女。
    她轻抬皓腕，在江南周身各处穴位上拿捏着。
    “呱——”那猴子口中又发出了一声怪叫，猛地冲了过来，对着那少女比划着拳脚，似乎是在警告那少女离开。
    那少女一转过身来，一见那猴子“张牙舞爪”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他现在还在高烧之中，我要治好他，知道吗？”
    那猴子似乎觉得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乖巧地捧起了那一叶水，善意地咧嘴笑了笑。
    那少女一见这猴子如此有灵性，对着那猴子淡然一笑，同时接过水来，道：“谢谢你了，小猴子。”
    “咕——嘎——”那猴子撅着嘴欢叫起来，然后两脚一跃，跳上一棵古树，一荡缠在树上的藤蔓，在林中飞窜着。
    少女将右手放在嘴边对着那猴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小猴子，安静点。”
    那猴子似乎听懂这话，乖乖地从树上滑落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少女跟前，看着她如何帮江南退烧。
    一眼看过去，那少女双眸中含着淡淡的哀愁，脸色微微有些憔悴。
    她深情地凝望着江南的那张红热着的脸，缓缓地伸出手去，但中途中又脸一红，立即缩回手来，转过头来尴尬地对着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的猴子道：“我……我只是……认识他。他……他是你的主人么？”
    那猴子双手叉腰，撅嘴摇头，然后指了指江南，做出一副将江南踩在脚下的样子，仰天无声地大笑起来，又拍拍胸口，似乎在说：“我才是他的主人哩！”
    那少女又是一笑，转过头去，用手舀了些猴子刚捧来的水，洒在了江南印堂、人中二处，又用手蘸了些水点在了江南太阳穴上。
    那猴子偏着头，低声咕哝着什么。
    那少女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动作，在江南头上三处点水，而那猴子则为了取水而反复往返。
    ※※※
    汗水，自江南额头上渗出，汇聚成一串汗珠滚落下来，渗入了土中……
    那猴子低着头端详着江南，看得很是入神，一反以往调皮捣乱的常态。
    忽然，江南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猴子怪叫一声，往后倒坐在地，把红通通的屁股摔得更红了，一下子摸着臀部怪叫起来，似乎在不满这江南怎么说醒就醒，还是这么会挑时机地醒来。
    江南对着那猴子微微一笑，然后慢慢地爬将起身来，心中却是惊讶万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没死，更令他难以想象的是，他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动起来竟然也不带半点疼痛感。
    他伸出手去，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本应被打得连骨头都断掉的地方，如今竟然被接好，被一些草药缚住。
    “难道是小猴子帮我疗伤的？”他有些奇怪。这时，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过去了多少天了……
    他拍了拍额头，站起身来，对着那猴子笑道：“小猴子，来，我们去找吃的。”
    “咕……”那猴子鼓着腮帮子嘟哝了一声，随即捧出两个火红色的果子来。
    “哇，又是这个！”江南一声大叫，往后倒走了数步，显然是被这红果子吓怕了，上次吃了这果子，差点让这东西烧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如今再见红果，如何不惊讶万分？
    那猴子见了江南这般神情，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随即开心得猛地拍胸口，然后似乎是在嘲讽江南一般，将那果子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倒也神色自若，并没有什么异常之象。
    江南这下更为奇怪，喃喃道：“怎么……这机灵猴子吃了倒是没事，我吃了怎么就……”
    就在这时，林子的另一边传来一句淡淡的话语：“小猴子，你别打扰到江南了……”
    江南听了这话，觉得极为熟悉，猛地抬起头，正好与刚刚从林子那边走出，出现在他眼前的衣裳有些破旧的女子目光相对。
    一刹那，时间似乎凝滞。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微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江南的嘴唇忽然有些颤抖起来，就连声音也颤抖了：“小……小椿……”
    那声音，正是他在落难时、最无助时陪伴在他身边的小椿的声音。
    怎能忘记，当日的誓言？
    怎能忘却，那时的相拥？
    无法忘怀，曾经的依偎，曾经的互相扶持，曾经的淡淡笑语，曾经的足以刻骨铭心的话语……
    小椿那张泛着苍白的脸，忽然有了一丝红润。
    眼眶之中，亦是湿润起来：他竟然能认出自己，尽管那时他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到……
    “江……江南……”她淡淡地笑了，一如当年的她。
    只是江南呢？
    江南缓缓地抬起了双手，迎着小椿：“小椿……”
    小椿微微有些犹豫，缓缓地摇了摇头。
    但是江南已经闪到了她的身前。
    连江南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闪到她身前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念一动，身形便动了。
    小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江南一把搂入了怀中，紧紧地，紧紧地……
    泪，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迅速地滴落下来，湿润了一片小小的土地……
    她也伸出手来，然后抱住了江南……
    但是——
    在她的手刚刚触到江南的身体的时候，江南便如同冰一般碎却成无数小冰块，随着吹来的风消逝开去……
    “不——”她竭尽全身力气吼出声来……
    此时，天帝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双手负在身后，高声冷笑道：“哼哼，小椿，你就别妄想了。你的魔尊父亲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复活了。因为朕已经征服了人界，发布谣言说江南已经落在朕手中，骗了魔王意志宿体梦纱前去早已被朕布下天罗地网的昆仑山，被朕杀了。然后，就跟着被朕赦免释放的你来到这里，嘿嘿，真是好得很，连另外一个宿体江南都被朕找到了！唉……他虽然懂得引开朕免得连累到你，但是最终还是逃不了朕的追杀。小椿，你说，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么？”
    小椿用力地咬唇，用愤怒地双眼看着天帝：“你——你杀了江南！”
    天帝仰天哈哈大笑，道：“江南那小子，本该是死了千百回的，只可惜天魔解体大法他没能全部学成，故而无法真正死去，而杨戬那小子又太他妈的差，想跟百战不死的江南同归于尽，谁知倒是他自己化为野鬼，还是朕亲自到鬼界一趟救了他。而朕亲手在剑门关布下的伏魔巨剑阵又被那狐妖干扰到，击杀江南的时候又被那多事的飞时仙救了，让那小子突破了修仙高境……不过，那又有何用呢？最终，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朕手里？不管他在与杨戬一战之后跟那无名无姓的老头学了什么，都是一样没用。六界轮回阁中已经是刻下了这样的定数，这还真是无可逆转的天道啊！他想逆天而行，想拯救苍生？哼哼，有用么？人界之人如此愚昧，朕不尽数诛之然后以自身精气造仙才怪哩！他们竟然还真信了朕的话，以为朕会让他们成仙，全部跟江南作对，帮朕把那紫湘都给杀了，乱了当时和朕对战的江南心神，哼哼，哈哈哈哈……”他越说越是开心，便仰天大笑起来。
    小椿猛地一跺脚，娇喝道：“我跟你拼了！”
    天帝又是大笑，拂袖道：“你这等废人，留你又有何用？”
    天空之中，忽然裂开了一大道的裂缝。
    接着，一道天火从天而降，随之一道落雷盘旋在天火旁边，“轰”的一声轰击在了小椿瘦小的身躯上。
    顿时间，眼前血光一闪……
    浑身顿时都觉得轻飘飘的……
    这种感觉，很像是蝴蝶啊……
    江南……我马上就要见到你了……
    就这样，小椿全身轻飘飘的，在天空中飞啊，飞啊，飞得好远好远，飞到了那很远很远的、不在六界之内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江南站在那里等她。
    但是，她飞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他那衣袂翻飞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失望了。
    飞雪，忽然轻飘飘地洒落下来。
    飞啊，飞啊……
    化作了一滴滴晶莹的期待的泪。
    泪水，滴落在了一颗青青的小草之上。
    那草轻轻地招摇着尖长的叶子，将那泪水轻轻地送入土中，随即迎风摇摆，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飞啊，飞啊……
    雪，轻轻地落下，压在了草上，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