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的正确姿势

“娘娘，您可不知道啊，如今东宫的笑话可被别人看了个遍。太子妃难产，太子便从政事堂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太医见了太子，话也不敢说得太满，最后问了一句，若是有什么不好，保大保小？”
华裳挑了挑眉，太医问出这句话就说明的确情况凶险，不过虽然皇室一直都有保小的传统，但是太子妃是正妻，其中的政治意义比较浓厚，所以保大保小也不太好说。
兰芝捂着嘴低声道：“太子当场就表态说，保小。太医都吓了一跳，这怎么说的，保小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但是太子不能明着说这话啊，那可是太子妃呢。”
的确，不仅在皇宫里，就算是普通人家发生了这样是事，男主人也很难明明白白地说出保小的话来，这样毕竟显得绝情，基本上，你不说话，大家就明白这是要保小了，你若是说出了话，那定是要保大的。
太子这般做法，的确是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也许，太子对太子妃的忍耐到了限度了吧。
毕竟太子妃前一段时间做的事真的丢尽了东宫的脸面。而且让皇帝都对太子都产生了不满与失望，太子的愤怒也是很好理解的。
如今这样难产的机会，可以让太子妃名正言顺的死去然后腾出位置，对太子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丢人失德的妻子难产而亡，总算是能有个好名声，而且太子还有了一个孩子可以继续连接周氏的关系，然后娶一个新的太子妃来，又多一门姻亲和助力。
这样想想，发财升官死老婆，的确是人生三大乐事。
兰芝压低了声音，八卦满满地道：“娘娘，您可不知道，这事没完呢。”
第178章 闹剧
上阳宫。
华裳闻言，见兰芝一脸的神秘兮兮，便笑了笑，挥挥手让殿内的无关人士都下去，听东宫的八卦那也是要谨慎些的。
见人都下去了，华裳才开口道：“又怎么了？”
兰芝眉飞色舞，低声道：“太子说了保小，那里面接生的稳婆自然是接到了消息，又正值太子妃的情况十分危急，稳婆们商量了商量，就决定舍大保小了，可是没想到啊，这个时候太子妃正好醒了，听到了稳婆们的议论。”
华裳挑了挑眉，轻声道：“太子妃周氏是听到了稳婆们说太子要保小么？”
听到了什么很重要，是稳婆们按照规矩战战兢兢地要保小，最后都给太子妃偿命，还是太子或者皇帝明确要求保小，那对太子妃来说是绝对不同的感受，也会造成不同的后果。
兰芝用手捂着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的人就在产房中，太子妃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稳婆们说，太子说要保小。”
华裳微微蹙起了眉头，轻声道：“太子妃如何了？”就算华裳心中不喜欢太子妃，但是还是为她感觉到可怜，这个时代的女人，不论地位有多尊贵，终究还是系于一人。
兰芝低声道：“太子妃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了稳婆，嚎叫着保大！”
华裳悚然一惊，猛地转头道：“太子妃喊出来了？外面的人听到了么？”
兰芝也觉得这位太子妃十分……不好言说，低声回道：“反正门外的太子和太医们应该都听到了，太子当时都懵了，然后便是震怒，如今在东宫下了封口令，我们的人如果不是在产房估计也是无法得知的。如今估计，能得到这样机密的消息的，除了我们上阳宫，估计就是皇上的建章宫了，至于皇后，那要看太子愿不愿意说了。”
华裳抽了抽嘴角，她第一次发现，她一直以为正统到不可动摇的东宫，其实挺……脑残的，尤其娶了这位太子妃之后，实在是暴露出了太多的弱点。
太子明着说保小，这就已经比较绝情了，以后传了出去，难免要被别人说一句薄情。而太子妃更是绝，居然自己喊着保大，你这是谋害皇孙知不知道？这个时代对女人来说可没什么人权，你这就算是在平民家庭，那也少不了自私无情的标签，别人以后看你那肯定是用白眼斜楞你了。中国人一直信奉父母的慈和儿孙的孝，如今太子妃算是坐实了“不慈”了。
“不慈”这个名声仅次于“不孝”，比“不贤”还要严重的多。不用想华裳也知道，以后别人会怎么议论太子妃：殴打庶子算什么，亲儿子她都想掐死。
于私于公，太子妃都不该说这话的，有些话你可以想，但是不能说。太子和太子妃都犯了这个错误。
兰芝看着自己娘娘神情严肃的样子，笑了笑继续低声道：“娘娘，闹剧可没结束呢。太子妃虽然喊出保大的话来，但是稳婆们也不能听她的呀，太子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又下令保小，口中还说着什么太子妃一片慈母之心，不忍腹中子嗣，愿舍己以报万全。完全忽略了太子妃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华裳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倒是也沉得住气，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太子妃扣上仁德慈善的帽子，为自己和孩子铺路，他这个性子到底像了谁？皇上和皇后都不是这样的人。”
兰芝翘着嘴角，压低声音笑着道：“娘娘可不知道，太子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太子妃自从听到了太子的那番话之后，整个人又惊又怒，清醒得不行，愣是咬着牙，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生下了孩子，虽然身体严重受损，不过到底保住了命。不过，生下的是个女孩，还是瘦弱。”
华裳弯起了嘴角，细长的眉微微翘了起来，轻声道：“人果然在生死之间，会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看来我们这位太子妃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只要她能占住了位置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本宫最喜欢这样的猪队友，当然，是敌人的猪队友。”
兰芝压着笑声道：“还有更好的消息呢，听太医说，太子妃的身子算是垮了，以后可能再也无法生育了。”
华裳瞪大了眼睛，锋利的目光直刺东宫。
太子妃还活着，但却无法生育了，这次还生下了一位体弱的女孩，这就意味着——太子不可能会有嫡子了！
华裳无法自制地勾起了嘴角，她努力地想要压下笑意，不这么的幸灾乐祸，可是办不到啊，她之前所有的谋划，皇帝对太子所有的失望，都抵不上这一次打击对太子的——锥心之痛！
华裳望着东宫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建章宫，慢慢弯起了嘴唇，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本宫的。
嫡长子继承制对于帝国来说，几乎就意味着一切。
当今圣上不是嫡子，因为先帝就没有嫡子，所以皇帝心中一直有一种痛，那就是不被自己父皇期待着的那种痛，他总是被自己的父皇用纠结的眼神看着，充满了考量和打算，即使登上了皇位，得到了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也没有办法弥补皇帝心中的那块空白。
因为他不是嫡子，所以他被父皇像物品一般打量，所以他被兄弟无数次地质疑和谋害，所以他面对着宗室总是缺了几分底气。
这不是皇位能够填不上的空白。
所以他那样地期待着太子，皇太子陈俨被他寄予了厚望，这是他用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从一开始，就和所有的皇子都不同，他在有意、故意、刻意地做着这件事。
冥冥之中的，他在爱着的不是皇太子陈俨，而是当年的自己。
他没有得到的东西，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的确，陈俨的确有这个资格不是么？他是他的嫡长子。
充满了正大光明、名正言顺。
不在其中的人，恐怕很难理解这份心绪，这是在皇室，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才会出现的期盼与企望。
可是——
如今皇太子依旧是嫡长子没错，可是他却几乎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
华裳太了解皇帝了，别人也许都不懂皇帝的心思，但是她却总是可以在皇帝敞开的心扉中窥见到几分的真实，所以她抓住了关键，也抓住了皇帝的心。
这件事对皇帝的打击，华裳敢打赌，比对太子的打击要大得多得多！
这才是第一件能够动摇东宫的事。
建章宫。
皇帝想要知道的事情不可能有人能够瞒得住，虽然太子已经极力地动用人脉封锁消息，想要将这些对他不利的消息都埋葬起来，但是他还是太嫩了，刚刚十九岁的太子对年近五十的皇帝来说，还仅仅是个孩子。
所以，东宫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陈喜呈上了皇帝的案头。
整个建章宫都很安静，不，是寂静。
陈喜躬着身子站在下面，微微抬起了头，皇帝是面无表情的，刚刚看过的奏章被整齐地摆放在一旁，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宫殿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不同已经出现了。
论对皇帝心思的把握，唯一可以与华裳相媲美的大约就是陈喜了，他们对皇帝的了解程度是差不多的，只是侧重点不同。陈喜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沉默。
可是，皇帝可以沉默，奴才总是不能沉默的，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说话，午膳的时辰到了，说不说话？外面有大臣求见，说不说话？
而陈喜以及如今正殿内的心腹宫人们都知道，谁第一个在皇帝面前开口，那就是个死。
陈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大约是能揣摩出皇帝此刻复杂的心绪吧，对太子行事的失望、对太子妃失德的愤恨、以及对最终结果深深的无力。这是一场闹剧，却将这个帝国最尊贵的男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就好像是一条完美的链条，皇帝、太子都只是这条链条上的小小一环，但是，如今却在皇帝还能看见的范围内出现了瑕疵，不，是几近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