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有前提

舅舅家距离秦乔家不算很远，坐车只需要十多分钟，公交也只有七八站路。周六上午，秦乔到达舅舅家的时候，才刚10点半。
    舅妈给她开门，还没进门，秦乔就抱怨：“我妈那个急性子，天不亮就把我抓了起来！困死了！一路催催催！结果都走到楼下了，她居然说时间还早！居然要和我爸去市场逛逛！我懒得走路，先上来了。舅妈，给，水果……”秦乔正要把手上拎着的水果袋子塞舅妈手里，眼睛抬起，却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男孩，笑咪咪地望着她，秦乔呆了呆，止住了没说完的话，脸不自觉地红了。
    男孩相貌普通，不过笑起来脸上却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显得表情很是生动。他看到秦乔进门，站了起来，眼睛亮了亮。不是很高，秦乔暗暗比较了下对方的身高，大概只比自己高半个头，不过身材偏瘦，穿着样式简单的衬衣，休闲裤，看起来倒是很清爽干净。头发理得很短，露着额头，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水，亮晶晶的，这个时间，气温并不高，感觉并不热，他应该是紧张吧，秦乔想。
    “不好意思，昨天王叔要我早点来，所以……”男孩有些尴尬，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秦乔的舅舅。
    舅舅拉过秦乔，热情地当起了红娘：“乔乔，这是我单位上的小林，林耀辉，小林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在单位上表现很不错，我很喜欢他，所以我就想要介绍你们认识。小林啊，这就是我家乔乔，秦乔，你看，我没骗你吧？乔乔漂亮吧？我认识的人提起我家乔乔谁不称赞？你们年龄差不多，大家认识认识，年轻人嘛，多出门玩玩，别天天闷家里……”舅舅和秦妈妈确实是亲姐弟，一样的话唠，一样的说起话来就停不住，秦乔实在尴尬，可手臂被舅舅拉着，也不好挣开。
    舅妈及时过来解围：“王家亦！少说几句！让年轻人自己去交流。这鱼还活蹦乱跳的，你来帮我弄鱼，我不敢下手。”边说边把正说得高兴的舅舅拉进了厨房。
    舅舅舅妈走开后，客厅里就只剩下秦乔和林耀辉两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秦乔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拿了茶壶，走到饮水机前加水，给林耀辉茶杯里续上茶水，再拿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慢慢喝着。
    “谢谢。”林耀辉轻声说，亮亮的眼睛望着秦乔。因为怕热，秦乔把头发高高挽在脑后，只剩短短的几缕从耳旁垂下。因为秦妈妈说她脸色太苍白，怕吓到人，所以出门前秦乔在腮边扫了层薄薄的腮红，倒是显得皮肤白里透红，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生气，手中茶杯里淡淡的水汽飘散，秦乔清冷的表情在林耀辉眼里多了一层朦胧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走近她，想像这漂亮的脸上笑起来会是怎样的让人惊艳。
    “王叔说你在编辑部里上班，工作应该不辛苦吧？”林耀辉寻找话题。
    “嗯，平时还好，事情不多，就是每月发刊前后要忙几天。”秦乔放下茶杯，看着林耀辉回答，只是看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秦乔实在很烦这种事情，在她看来，一个人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用去做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不用像妈妈一样，在日复一日的家务劳动中变得越来越唠叨，抓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啰嗦个没完；不用去面对另一个人，本来陌生的人，非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忍受彼此的缺点，本来就不多的耐心被生活消磨得一干二净；不用去面对另一个家庭，不是都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吗？自己也不是会讨好人的性格，只怕会把人家上下全得罪光吧！更何况，自己的身体条件，虽说林医生说过可以过正常的生活，可毕竟还是不一样的吧？再说了，结婚就要面对孩子的问题，先不考虑自己的身体能不能顺利怀孕生孩子，就单说这孩子，真是烦人，秦乔从小就是一个冷情的人，喜静，怕烦，有些洁癖，所以，对于小孩这种动不动大吵大闹，哭哭啼啼，鼻涕眼泪乱抹的生物，她实在是唯恐躲之不及，她实在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生活就这样变得乱七八糟。对秦乔来说，最无用的句式就是“等你以后……”比如，等你以后当了妈妈、等你以后老了……秦乔冷静地想，自己都25岁了，成年人了，兴趣、爱好、性格、缺点，甚至某些心理缺陷，都已经定型，内心对于一件事物、一个人的接受与否不是简单的用“等你以后怎样怎样”就可以改变的，如果为了旁人的要求而硬逼着去接受，去改变，身边的人满足了，可是自己呢？会开心吗？会幸福吗？会对以后的生活继续抱有希望吗？这样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秦乔沉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悲观，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所在，旁边林耀辉好像在说什么，可秦乔什么也没听到，直到秦妈妈和秦爸爸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高兴地和给他们开门的林耀辉打招呼，兴奋地和从厨房里迎出来的舅舅舅妈讨论买回来的菜应该做成什么样的菜色，秦乔才恍然清醒过来，她自嘲地摇摇头，对自己的发散性思维相当无奈，看来编辑当久了，想象力也越来越丰富，干脆自己用空闲时间写小说？把想象力变成经济实力？
    “乔乔！干嘛呢？叫你半天没反应，又发呆了？”秦妈妈倒是很了解自己的女儿，走到秦乔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秦乔尴尬地朝秦妈妈摇摇头：“没，你和爸又买什么了？看你们拎那么多东西回来，吃得完吗？”边说边转身朝厨房走去，“舅妈，有我能做的事情吗？我来帮忙。”
    秦妈妈挥挥手：“厨房里不用你帮忙，这么多人也挤不下，你好好陪小林说说话就行，别老发呆，没礼貌！”秦妈妈转身进了厨房，坐在正剥着豆子的舅妈旁边，也拿了豆子边剥边家长里短地聊天。
    秦乔听她们提起了王瑞，便顺口插话：“对了，这个暑假没见王瑞回来啊？他下学期大四了吧？”王瑞是舅舅的儿子，在首都读大学，小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是喜欢跟着自己，走到哪跟到哪，让自己烦不胜烦，可看在舅舅舅妈面上又说不得，后来终于等到秦可长大了些，秦乔便把秦可扔给了他，于是就变成了他走到哪秦可跟到哪，秦乔的世界总算安静了，不过也因此，王瑞和秦乔姐弟俩的关系很不错。
    “是，他这个暑假找了个单位实习，所以没回来，唉，看他那样子，毕业了估计也不会回来了，毕竟首都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算了，我和你舅妈也想开了，他有他的理想，咱们不能拖他后腿，以后等他工作安定下来，我们还可以去看他，反正也不远，当旅游了。”舅舅叹着气回答，不过话里却是掩饰不住的自豪感。
    秦乔点点头，赞同地说：“王瑞学的计算机，确实在首都的发展前景要好得多，我们这小城市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落后，工作机会少多了。”
    接着这个话题，林耀辉倒是和舅舅、秦爸爸聊得热火朝天，从计算机聊到首都的景点，再到雾霾，再到全国各地的旅游热点、国家政策、西部开发……
    秦乔悄悄松了口气，再让她单独面对林耀辉，第一次见面的人，实在是找不到话题来聊，互相都不了解，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经常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在舅舅单位里是做什么的，舅舅在电力公司工作，那他呢？收电费的？翻山越岭架电线线路的？城里的电路维修？一接到抢险电话就飞奔现场？秦乔觉得自己的发散思维已经收不回来了。
    秦乔拿过电视机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按着频道，心思却根本没在节目上，思维又开始发散起来。对方和自己聊天其实也很头疼吧？秦乔好心地为林耀辉考虑起来。自己喜欢什么呢？化妆品？衣服？电影？美食？旅游？动漫？秦乔在心里列了一长串她能想到的当下年轻女孩们感兴趣的内容，可是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完全不了解！如果照着这个来聊天，完全接不下话题！自己实在是有些无趣吧？自己平时都怎么过的呢？上班、看书、发呆……好像没了……
    秦乔顿时有些丧气。她想，过段时间找主编批公休假吧，找个安静的地方去旅游一次，往年的公休假自己从没休过，主编也没给自己发加班费，真是亏。等下打电话问问陈寒要不要一起去，不过估计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不会去的，自从她找了个男朋友，自己是越来越见不到她了。
    秦乔的胡思乱想被来叫吃饭的舅妈打断。午饭后，再坐了一会，林耀辉起身告辞，走之前，他亮亮的眼睛看着秦乔，想说什么，犹豫了下，却只是笑笑，然后和所有人一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