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有前提

秦乔的日子过得很是千篇一律，上课、吃饭、图书馆、自习、散步。只是，何翼的身影越来越多的挤进了她的生活里。以前，秦乔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晚自习后去散步。现在，吃饭时候会经常在食堂“偶遇”何翼；在图书馆里高高的书架后面，会“偶遇”来找书的何翼，尽管这几排书架上的书与计算机毫无干系；去教室上自习，也会“偶遇”到正好“不小心”多占了个座位的何翼；晚自习之后的散步更不用说，那已经不需要何翼的“偶遇”了，他在上个学期就已经自动成了秦乔散步的搭档，现在只需要继续就好。
    秦乔对何翼的这种一步步走近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害怕，却也有一些小小的喜悦。秦乔在心里鄙视自己，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会不由自主地陷进去，她知道自己对感情有了期待，对何翼有了期待，但是，对未来，秦乔依然不敢乐观，不敢幻想。有时候，她想，干脆就这样吧，自私地和他这样暧昧下去，反正也没有表明态度，以后不管怎样，总是有退路，也不会让自己受伤。可是，一想到何翼看着自己的亮亮的，满含着各种情绪的眼睛，秦乔又不忍心，她始终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冬去春来，气温渐渐升高，学校里茂盛的花草树木都纷纷长出了新芽，整个校园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同学们也似乎从冬眠中醒了过来，各种社团活动又开始热闹起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何翼的排球队。
    和上学期不一样，这回秦乔不用再站铁丝网后面远远看着他们训练了。每次秦乔刚绕过人工湖，离排球场还有一段距离，何翼就笑着朝她跑过来，拉着她坐到场边的座位上，再递上一瓶矿泉水，然后对着球场上那一群起着哄的队员们得意地笑。
    秦乔对何翼这种看起来很幼稚的行为极为无语，但又阻止不了，只得满脸尴尬地被围观。不过还好秦乔还算有被围观被指点的“经验”，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她还比较镇定，倒是让不明真相的队员们对她的处变不惊暗暗竖了大拇指，对他们的队长的眼光表示钦佩。
    秦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排球队的固定观众，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秦乔都会坐在观众席上，抱着瓶矿泉水，默默看着，从不激动地大喊大叫，从不加入那些不知道是来看球还是看系草队长的花痴女生们的啦啦队，只是在那个招惹着一大群花痴目光的系草队长满头大汗地跑向她时，默默地把手中的矿泉水递过去，再收获一个大大的微笑，以及来自于花痴啦啦队队员们的毫无掩饰的羡慕嫉妒的目光。
    秦乔看着何翼在场中潇洒扣球的身姿、看着他被汗水湿透的球衣、看着他那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看他在得分后张扬帅气的笑容、看着他在比赛胜利后和队友们紧紧的拥抱……
    秦乔想，也许，自己的执念其实并不是排球，不是自己没有实现的排球梦，而应该是健康，是自由，是可以张扬青春的自由，是可以尽情挥洒汗水的自由，是可以打球打到脱力的自由，是可以在比赛胜利后和队友们热烈拥抱的自由，是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绕着操场一圈圈跑步的自由……
    而这些，自己都没有。
    秦乔心里堵得难受，她突然觉得自卑，突然觉得那些在场边上蹦蹦跳跳、手舞足蹈的女生们很是刺眼，突然觉得自己与这片球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突然觉得如坐针毡。她悄悄握紧拳头，压下心里隐隐的疼痛，趁没人注意，悄悄站起身离开了。
    球场边的林荫小道绿化得着实不错，路两边间隔几米栽种着桂花树，桂花树中间还有矮矮的常青，正值夏初，桂花树和常青都绿油油的，新长开的叶子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在微风里轻轻摇摆着，好像在向行人炫耀着自己刚换上的新衣。
    秦乔却沉浸在自己有些悲观的情绪中，对这蓬勃的生机视而不见。她低着头，穿过这条林荫小道，然后随便选了条路继续走，秦乔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她心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她只是想离开那个让她觉得自卑的地方。
    “乔乔！乔乔！”何翼的声音追了上来。秦乔叹了口气，站住等他。
    “你怎么走了？不舒服？”何翼看见秦乔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
    秦乔摇摇头，转身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何翼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站定，问道：“怎么了？不能跟我说吗？我很担心你。”
    秦乔看看何翼额头上的汗，然后把目光定在了他湿透了的球衣上，轻轻地说：“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和球场的气场不合，好像自己特别的与众不同，呵呵，是不是有些矫情？”秦乔扯出个笑容，有些自嘲。
    何翼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地看着秦乔，他听懂了秦乔话里的意思。他觉得很心疼，心疼秦乔的敏感，心疼秦乔这一刻难得的柔弱，心疼秦乔的矫情……他伸出双臂，把秦乔轻轻拥进了怀里。
    秦乔的耳朵刚好贴在何翼胸口的位置，听着他健康有力的心脏跳动声，秦乔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慢慢地跟他步调一致起来，鼻端传来的他身上的汗味，他肌肉结实的双臂的拥抱，这一切让她安心，也让她眼睛酸涩。秦乔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下，抬起双臂，轻轻拥住了何翼的腰。
    何翼感觉到秦乔的动作，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紧了紧手臂，把秦乔拥得更紧了些。
    这一刻，秦乔心里那些自卑和悲观的情绪慢慢的飞远了，她突然发现，天空蓝得清透，那一朵朵白云悠闲地飘动，时不时的换着造型、换着图案；校园里的树伸展着翠绿的枝条，花坛里摆着各种造型的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煞是喜人；远处校园主道两边的梧桐树也已经回绿了，曾经在冬天变得光秃秃的枝条上已经长出了大大小小的绿叶，在微风里拼命摇摆着，在向谁打着招呼挥着手似的，梧桐大道终于恢复了朝气蓬勃的模样。
    秦乔悄悄的笑了。
    从这天开始的日子，对秦乔来说，每一天都是崭新的，都是开心的。她的面前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战战兢兢地去探索，战战兢兢地一步步深入，她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宁愿让自己变成鸵鸟，只要现在自己是开心的，幸福的，那将来怎样，以后再说吧！也许，可以去相信何翼，相信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病而最终离开，相信他会一直陪着自己，相信他的承诺。
    暑假里，秦乔的变化让秦妈妈觉得奇怪，以前总是窝在家里发呆的秦乔，居然整天的抱着手机，经常看着手机傻傻地笑；以前总不爱出门不爱打扮的秦乔，居然会主动邀着同样放假回家的陈寒去逛街买衣服；以前对着秦可总是一副高冷姐姐模样的秦乔，居然像朋友一样和秦可聊天，和这个小学生探讨男孩子们感兴趣的话题……
    秦妈妈偷偷地和秦爸爸嘀咕：“乔乔是谈恋爱了吧？”
    秦爸爸把眼睛从电视上转回来，看了秦妈妈一眼，再转回电视上，没有说话。
    秦妈妈继续嘀咕：“乔乔这性子以前就很沉闷，一点也不像小姑娘，自从生病后，更是严重，她舅舅有时候都说她少了许多年轻人应该有的活力。所以谈谈恋爱也好，你看，现在多好！这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嘛！可是，我就怕乔乔受伤害，她这病……唉……老秦，你说我是不是干啥坏事了呢？怎么会让乔乔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得这个病了呢？”秦妈妈说着说着，开始擦起了眼睛。
    秦爸爸再次把眼睛从电视上转回来，看着秦妈妈：“我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别什么过错都想要往自己身上揽。孩子是咱俩的，要说干坏事，是不是也应该有我的份？”
    秦妈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啥？你干啥坏事了？喂！老秦！你可给我说清楚啊！”
    秦爸爸无奈的摇头：“你啊！这么多年还这样！孩子的事情我们少管，你说的对，乔乔谈谈恋爱也不错，她那性子是该有人帮她改改。至于会不会受伤害……唉，以后的事情谁知道，总不能怕她受伤害就不允许她谈恋爱，不允许她与男孩子交往吧！那她这辈子才更是可怜。反正有我们在，以后还有秦可，我们总是能护着她的。”秦爸爸说完，眼睛又转回电视上，可很明显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电视上。
    秦妈妈擦擦眼睛，低声说：“以前我还因为在乔乔都那么大了的时候，我还怀孕生了秦可一直觉得对乔乔很愧疚。可现在，我真是庆幸，庆幸生了秦可，庆幸秦可是个男孩子，有他在，乔乔以后总是能有个依靠。”
    秦爸爸没有说话，专注地看着电视上播着的广告。
    上完厕所顺带洗了把脸的秦乔刚要开门从卫生间出来，就隔着门听到了父母的对话，虽然父母说话声音很低，可卫生间与沙发就一墙之隔，加上秦乔耳力很好，所以对话的内容她听得很清楚。秦乔准备拧门把手的手顿住了，她眼睛酸涩得厉害，她弯腰坐在秦妈妈的泡脚盆前面的小凳子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用手捂着眼睛，任由眼泪打湿了手背。她觉得自己何其幸运，遇到这样的父母，遇到这样的家庭，所以，自己应该会幸福的吧！自己脚下的路，也应该是平坦没有荆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