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

84 疑影


    玉言认可她的分析,却不赞同她的主意,“陛下忙于政事,已然心力交瘁,何必为此等小事打搅他,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她以为不管不顾,流言就会逐渐散去,孰料却是愈演愈烈,就连古梦雪也在一次请安时问起此事,玉言不觉涨红了脸,极力分辩。
    古幼薇摇着一把折扇,巧笑嫣然:“空穴来风必有因,金美人若真行的端做得正,也不会有这些闲话传出来了。”
    玉言冷冷地凝视着她,“凡事都得讲证据,倘若但凭人言就能定罪,还要律法做什么呢?”
    古幼薇从来不是收敛的性子,口舌上亦不肯落败,她还要再说,古梦雪轻轻喝止住她:“行了,都别提了,这样没影儿的事,还说它做什么,清者自清,金美人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这最后一句是对玉言说的,她拿不准古梦雪是出于善意还是另有机锋,只好含笑颔首。
    皇后发了话,众人明面上自然不敢再提,私底下却议论个没完,那些宫娥太监们望向玉茗殿的眼色不免都变得古怪起来,加之宁澄江这几日打点雍王远放之事,格外忙碌,难免疏远了后宫,来玉言这里也少了,更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以为抓住了把柄。
    玉言隐忍不发,宁澄江却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手段极为果决,也不必说什么,直接将玉言由美人晋封为婕妤,以此平息后宫的口声。
    这举措看来是很有作用的,短短数月间,她已经跃了两级,众人咋舌之余,不免更增敬畏,却是不敢再怀疑陛下对金婕妤的恩宠了。
    文墨拍手称快,“还是皇上有法子,晋封的旨意一下来,再没人敢乱嚼舌根了。”
    玉言慢条斯理地理着鬓发,一面穿上一对红珊瑚耳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流言是平息了,可如此一来,众人更要对我侧目而视了。”
    “她们要嫉恨就由她们去,横竖皇上宠着,您什么也不用怕,不过,”文墨忽然想起一事,“不过,那胡昭仪与咱们玉茗殿素无往来,好端端的发什么帖子呢?倒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
    “她的品级比我高,她要见我,我自然也不能拒绝。”玉言微微侧首,“我让你打听她的底细,可打听出什么了?”
    “都打听清楚了,胡昭仪是胡侍郎的长女,她爹的官职虽不算太高,可也不低,她能坐上昭仪之位,多半也是因为这份家世的缘故。胡昭仪为人孤郁冷淡,连皇后和丽妃亦不肯趋奉,素来很少与人结交,除此亦无他怪,只有一桩……”文墨小心翼翼地看了玉言一眼,“据闻胡昭仪与温平候府原是沾亲带故的,仿佛是那位二夫人的远房堂妹……”
    玉言眉心一跳,原来是胡氏的妹妹,这下又有好戏唱了,但不知,她对从前的事知道多少?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拾掇好后,便带着文墨来到胡昭仪所居的栖鹤殿,听闻殿前常有白鹤停驻,视为祥瑞之兆,故有此名。
    玉言却并未见到白鹤,虽然景物幽雅,也颇怡人。恰逢胡昭仪在庭前闲步,见了她,二话不说便拉她进去,十分热络,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冷傲不可亲近。
    玉言悄悄打量着她,同为胡氏女,她那位堂姐生得那样俗气,胡弈秋却眉目温静,仪态从容,纵然算不得十分美貌,也自有她的一种气度。大约也是同家中教养有关。
    胡弈秋吩咐侍女煮了茶来,亲自为她奉上,笑语道:“早有心见一见姐姐,只恐姐姐嫌我唐突,如今适逢姐姐晋封之喜,便斗胆邀姐姐一聚,想来姐姐不会拒绝。”
    玉言亦笑,“我虽痴长你几岁,位分却在你之下,如何担得起这一声姐姐?”
    胡弈秋美目流盼,“那又如何,莫说我与姐姐一见如故,论起亲族故旧来,我与姐姐怕还有几分渊源呢。”
    “哦,此话怎讲?”玉言明知故问。
    “难道不是么?”胡弈秋仿佛知道她在装假,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明人不说暗话,姐姐入宫之前,曾为温平候府三公子的妻室,姐姐的二嫂便是我的堂姐,可不是渊源深厚么?”
    仿佛怕玉言多心似的,胡弈秋补上一句,“当然,我说这些话不是为揭姐姐的老底,只是想与姐姐见个明白,还请姐姐不要误会才好。”
    越是这样说,越证明她别有用心,想不到这个胡昭仪并非她看上去那样与世无争。玉言心中一凛,笑得愈发灿烂,“怎会?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奇怪,即便论起这一层姻亲,惠妃与你可是还要亲近些,怎么不见你与她多走动走动?”
    胡弈秋语声一滞,转瞬流动如常,“惠妃娘娘身居高位,即便她不嫌弃,我也不好过分亲近,没得叫人说我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乃人之常情,胡昭仪的性子却与常人截然相反,她这么说,似乎也不奇怪。
    玉言也便作出相信的模样,两人意气相投,一路高谈阔谈,从高山茂林谈到宫苑深深,继而“无意”中聊起近日之事。
    胡弈秋便道:“她们都说雍王妃是被姐姐凌逼致死,我是不信的,姐姐面相这样温婉柔和,断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辈。”
    “你又如何得知呢?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你想错了也不一定。”她玩笑般地说起,玉言也便玩笑着答复。
    “她们疑心姐姐,无非是外头传言姐姐与雍王妃早前在家中不和,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姐姐有痛下杀手的理由。若真如此,温家三少爷生前那般恣意妄为,横行无忌,姐姐岂不更有理由杀死他吗?”
    玉言看着她笑盈盈的眼,亦只含笑不语,心中却生起疑窦:胡弈秋,她知道些什么?她想知道什么?
    “温家三公子醉酒溺亡,人人皆说是报应,我想也是如此,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总该付出代价,不过,倘若有人替天行道而神不知鬼不觉,那人的心思未免也太深了些。”胡弈秋静静抿了一口茶。
    也许是玉言多心,总觉得她话里诸多试探,她想找几句话搪塞过去,正要开口,忽见一人快步上前来,“启禀昭仪,您找奴才有何事?”
    原来是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毫无生气,十足的下等人模样。
    但,不知怎的,玉言总觉得他有意无意地瞧着自己,那一双墨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着无数隐秘的故事。
    胡弈秋闲闲地将瓷盖在杯口上轻轻碰着,头也不抬地道:“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庭前的花儿落了一地,你去收拾收拾吧。”
    “是。”小太监领命而去,临走之时——这回玉言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迅速地望了玉言一眼,尽管立刻就移开目光,那里头蕴藏的汹涌恨意还是叫她一阵心惊。
    胡弈秋瞧出她的异样,笑语道:“你别看他这副木讷模样,其实心思细着呢,素常也爱侍弄这些花儿朵儿的,没准进宫前还是个风雅之人,所以我才支使他做这些事。”
    “怎么,他进宫没多久吗?”
    “可不是,才几个月的功夫,算起来比姐姐还晚,他那名字也好听,”胡弈秋柔白的细齿咬在娇艳的红唇上,“叫什么小衡子。”
    仿佛一阵惊雷打过,玉言陡然想起那具在水中泡腐了的尸身,他已经面目全非,一双眼睛却圆睁着,里头流出脓水,像极了不甘的眼泪。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那深深庭院中的一线人影,小衡子持着一把细密的笤帚,小心翼翼地清扫那些坠落在地的花瓣。红的是石榴,紫的是茉莉,在脏污的湿地上萎顿不堪,憔悴暗淡,浑不复当初枝头上的光鲜。
    天上下着蒙蒙的雨,细雨沾湿了蓝色的衣衫,小衡子的身形高挑而偏瘦,在雨中踽踽独立,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幽灵。
    玉言惊奇地发现,他与温飞衡竟是有些像的。
    这一晚她睡得很是不好,外头凄风苦雨,淅淅飒飒,吵扰得人难以入眠。玉言紧紧地裹着被子,已经入夏,仿佛还有点冷,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暖意。
    恍惚一阵风起,吹打得窗格哔啵作响,只听劈啪一声,窗扇豁然而开。
    恐怕雨点会打进来了。玉言不得已而起身,越步上前,伸手将其合拢,忽然,一个影子飞快地从窗边闪过,玉言立刻叫起来:“谁呀?”
    没有人应,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正要转身,忽见窗台上迅速出现一张人脸。那脸上伤痕累累,有几处还溃烂流脓,委实可怖,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那张脸的轮廓与温飞衡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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