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烟花乱

106 奈何


    玉言讪讪地收回手,“我有什么病?”
    “心病,瞧你最近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人也憔悴了不少。”
    “果真如此吗?”玉言情不自禁地抚上脸颊,女子总是在乎自己的形貌,她取过铜镜照了一照,两颧瘦得有些突出了,嘴唇也无血色,果然比先前减了生气,人也不大有精神。她勉强道:“珏儿最近哭闹得厉害,难免多费了心神。”
    “照顾孩子自然疲累,但更令你烦忧的恐怕还是陛下吧?”静宜一针见血。
    玉言无话可说,只轻轻别过头去。
    静宜叹了一口气,“领我去看看珏儿吧。”
    比起初生时的瘦小模样,宁珏已经长大不少,人也变得玉雪可爱,白皙光洁的脸颊让人看着就想捏上一把。
    连静宜也爱不释手。她将宁珏从摇车里搂起来抱了一会,病久了的人,手上没有力气,她很快又重新放回去。静宜将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挂到他颈上,轻轻拍了拍婴儿的脸颊,笑道:“我没什么好东西,只有送些俗物聊表心意。”
    玉言亦笑,“正巧,我是个俗人,只要值钱,我可不管什么俗不俗的。”
    两人笑了一回,静宜沉默着道:“你心里是否对陛下有怨怪之意?”
    终于还是说到这个话题。玉言淡淡地道:“他是天子之尊,我怎敢怨怼天子?”
    “可你的确如此。”静宜叹道,“不然不会不肯见他。”
    “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
    “你知道我一向避世养病,谁都不肯见的,更遑论陛下?可我虽远在山外,这宫里的一举一动仍不免传到耳里,我知道你不快活,若非当你是个挚友,也不肯轻易来劝你。”静宜有些悲悯地道,“你和陛下相知已久,他的为人你怎会不清楚?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反倒是你当局者迷了。”
    玉言梗着脖子道:“或许我是一时糊涂,那么他更糊涂,糊涂到做过的事还不敢承认,我不要这样没担当的男人!”
    “你所谓的担当是什么呢?是忠诚,还是爱?”静宜容色浅淡如远山秋水,“论起忠诚,他一直对你忠诚;若论爱,他心中除了你别无旁人。至于此番的事,皇后的为人咱们暂且不了解,丽妃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焉知不是她们姊妹二人的诡计?”
    玉言冷笑道:“纵然是诡计,也要有人肯上当才行。”
    “他是否上当只是你的揣测,仅凭如此你就要定他的罪么?”静宜看着她道:“假使我说我设计引诱陛下,甚而有了陛下的骨肉,你是否相信?”
    “绝无可能。”玉言斩截地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而我很了解你。”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你我认识的时间并不比陛下更久,你对他的了解也不会比我少,仅仅因为事涉于己便看不清了吗?”静宜看着摇车里的小手小脚,“珏儿还小,他需要一个深爱他的母亲,也需要一个深爱他的父亲,你与陛下一时置气不要紧,若长久闹僵了,受苦的将不止你们两人——还有你们的孩子。”
    言尽于此,静宜缓缓朝门外退去。玉言轻抚着锦被中柔软的肢体,这是她的骨肉,也是宁澄江的骨肉,她无法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他何尝不是如此?心念一转,玉言开口叫住她,“静宜,我答应你。”
    静宜如愿回头,浅浅一笑。
    她素来是有决断的人,一旦拿定主意,她决定去跟宁澄江说个清楚。补了点脂粉,又换了身衣裳,玉言便准备出发。谁知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古梦雪立在门外。
    古梦雪不好好在宫中养胎,来找她做什么?玉言的愕然几乎写在脸上,连行礼都忘了。古梦雪却也没怪责她,凡是眼圈一红,双膝一屈便要跪倒在地。
    玉言忙上前搀住她,“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堂堂皇后给妃嫔行礼,让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古梦雪苍白的面颊上泪珠险险滚落下来,“玉言,我是真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玉言顺势扶她到椅上坐下,“有什么话娘娘明说便是。”她隐隐猜出几分来意。
    “你知道我如今的境地,虽然有了身子,陛下却从没来看过我,外头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嚼舌根呢……”
    玉言作出为难的模样,“臣妾能有什么办法?这些日子,臣妾也很少见到陛下……”
    “不,你有办法的,陛下一向最宠爱你,他定肯认真听你一言。”古梦雪急急地握住她的手,羞赧道:“我知道,上次的事是我对你不住,但如今木已成舟,我只想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也不求多的,只想陛下偶尔看上一眼,不让我腹中的孩子为人看轻便是……”
    她也是一个女人,一位母亲。玉言看着她脸上凄苦的微笑,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玉言来到紫极殿,但见宁澄江仍在埋头批阅奏折,这段日子他仿佛格外勤苦。玉言悄悄走过去,留神不让裙摆发出窸窣的响动,惊扰那忙碌的人。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感应,宁澄江恍然抬起头,见到她,立刻惊喜地直起身子:“玉言,你来了!”
    玉言柔语含笑,“是,我来看你。”
    宁澄江见她一团和气,难免喜不自胜,欢欣之余亦有惊讶,“那么,你是相信我啰?”
    相信也好,原谅也罢,事已至此,她只想取得暂时的和解。玉言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我倒是无可无不可,不过珏儿想念他的父皇了。”
    几个月的婴儿懂得什么,宁澄江以为她借物传情,乐得找台阶下,“是是是,都是我的疏失,我把这些折子批完后就去陪你们。”
    他仍旧回到位上,玉言却站在一旁轻轻道:“其实,臣妾还有一事请求陛下。”
    “你说。”宁澄江头也不抬。
    “皇后如今凤体违和,恐影响腹中胎儿,尚需陛下陪伴。”
    宁澄江的脸色如山雨欲来的阴霾,“是皇后让你来传这些话?”
    “话是皇后娘娘提出的,这差事却是臣妾心甘情愿揽下来的。陛下,皇后终究是皇后,而非其他您可以弃之不顾的女人。”
    宁澄江深深望着她,“我以为你我之间已无嫌隙了。”
    玉言坦然面对,“我会尽可能当做没有,可是澄江,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在外人眼里,皇后腹中之子都是你的骨肉,我可以做一个专宠的祸水,你却不能做一个狠心的父亲——这是我的不得已,也是你的。”
    她语中有着浓重的无奈,宁澄江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哪怕违背心意也罢,不过,再多也不能了。”
    他果然说到做到,当天便令贴身内侍往凤仪宫送去了许多赏赐,并且答应今后会时常去看皇后。自然,留宿是不必了。除此之外,宁澄江以皇后需要静养为由,再次晋了几位高位妃子的位分。而玉言,以皇长子生母之身,理所应当地晋为贵妃,成为四妃之首,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并代为处理后宫事宜。
    在她之下,依序是淑妃梁慕云、贤妃古幼薇以及德妃温静宜。
    册封的旨意下来后,玉言向静宜道:“论理你的资历比贤妃深厚,原该在她之上。偏那古幼薇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且有了身孕,软磨硬泡,不止皇后垂怜,陛下也拿她没有办法。”
    静宜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道:“压一头就压一头吧,我现在这个病病身子,什么册封,什么晋位,你以为我还放在心上吗?”
    玉言颇为担忧地看着她,“你这病拖了这些日子,怎么总不见好?宫里的太医也是不中用,我看,赶明儿不如请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进来,兴许还有些真本领。”
    静宜连连摆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要说宫里的太医不好,外头的乡野大夫更信不得,还是别给我找这些麻烦了。”
    玉言深知她心病更甚于身病,偏又不敢说破,只能委婉劝道:“你也是看不开。”
    “我有什么看不开的?”静宜望着红墙外一角的天空,有几缕白云轻巧地从蓝天上滑过。她出神道:“病了这么久,我早想明白了,生死不过一线事,能活下去便活,若是活不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去,也未尝不好。”
    玉言怕她起拙志,忙扳着她的肩膀道:“你可不许有这种糊涂想头。”
    静宜回头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轻生之念,连死我都嫌麻烦呢,这样顺其自然过下去便是了。”她再度垂眸,“说到底,这一生不过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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