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虚陵(古代篇)

第307章


谁知我想错了,因着表姐弟血缘近的缘故,长生自小身体便有着极大的缺陷,非但不是十六翼,反而一直保持着一副孩童模样,总也无法长大,且神智懵懂,什么也不晓得。”
  司函顿了顿,面色黯淡,凄楚接道:“长生她的神智一直不得开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副小小的样子。我……我当初就不该为了所谓神凰命数,而让阿炎与枝儿结合的,都是我的错。”
  
  我宽慰她道:“姑姑你莫要自责。长生她现在天真无邪,对她来说,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正因如此,她什么痛楚都不会晓得,她也不晓得她的亲生爹娘被人害死,遗体被锁在公主墓内锁了那么多年,比我晓得我爹娘的事,要好百倍。”
  司函摸了摸我的脸,道:“瑾儿你这般说,倒也是。有些时候,晓得的人,比不晓得的人,要痛苦许多。”
  我静然,司函拉过我的手,轻轻摩挲,低眉道:“瑾儿,姑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你先前从烟云海寻回的那三件神器,俱都是假的。”
  
  我抬起眸来。
  “姑姑本就是三器掌管人之一,自是清楚万分。那女人抢走的三件神器,是仿品,仿造得极其逼真,若非我这般熟悉之人,根本就辨别不清。你近来只顾着你那位洛神,哪里又分得清,只将那三器丢给了我,我前阵子细看之下,才看出端倪来。”
  我恍然一笑,淡淡道:“原来是这样。”
  司函蹙眉道:“瑾儿,你不奇怪么,为何那三器会是假的?那三器是你们辛辛苦苦才集齐的,别的不说,单说那地煞剑,的的确确是从你娘亲的遗体下面取出。原本地煞剑是我掌管,后来我将地煞剑与了你爹爹,你爹爹同管地煞剑与天命镜,自古城里寻到的地煞剑,定然是真的。原先你们所得三器为真,为何到了姽稚手里,却是假的?不消说,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将其掉包了。”
  
  “真也好,假也好,掉包也好,作梗也好,我都不想关心了。”我道:“昆仑就是因着三器而死,我如果不把三器交给她保管,她便不会遭到姽稚的毒手,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这三器一事,姑姑你若有疑虑,便自去查探清楚,我很累了,只想好好地歇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瑾儿,你这是何意?”
  “姑姑,我的意思是,我要走了。”
  
  司函紧紧攥住了我的手:“瑾儿!”
  我展颜一笑,道:“姑姑,莫要说这许多伤心事,也莫要说这许多烦心事了。我现在好得很,经过这一次失而复得,我才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等我服下化血珠,脱去那战鬼戾血,我便会和洛神回归蜀地去,去过那平淡日子。我以前曾许诺过她,要同她过日子,一生陪伴她。而且昆仑与我娘亲的遗体尚还停在蜀地的寒洞里,她们孤零零地在蜀地,生前遗憾颇多,我也想回去多陪一陪她们二人。”
  
  “瑾儿,你贵为神凰的公主殿下,又是最后的十六翼,本该永远留在凰都,接受族民侍奉,为何却要走?你要去陪你那两位死去的养母,便不再陪姑姑,不再陪你那亲生爹娘了么?”
  “怎会呢。”我轻声道:“我只是以往过惯了那普通的日子,凰都这里空荡荡的,我的凰殿又太过奢华,明明只我们几人住在里头,却有那么多人伺候,我住不惯,洛神她也是。姑姑,我走后,自会常常回来看你和长生,来祭拜我的爹娘,你放心,我只是不在凰都里住了而已。”
  “瑾儿,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你不愿常伴姑姑身边么。凰都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为何要去外头住。”
  “我如今长大了,不可能永远陪着姑姑的。”
  
  司函定定盯着我双眼,静默许久,才叹道:“是,你长大了,便想飞去别的地方,与你的心上人组建新的家,怎会与姑姑我这个老女人在一处住。”
  我看着她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容,忍不住笑道:“你是老女人,我也是,洛神也是,我们都很老了。”
  “可我比你老很多很多岁。”
  “可你依旧这般年轻貌美。”
  
  司函面上终于浮现笑意,有些嗔怪地道:“你就是这般哄着我,我也不会放你走。”
  “你嘴上虽是这么说,心底却还是同意了我的抉择的。”我笑道:“我会时常回来看你和长生,到时候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你若是不忙的时候,也可以带着长生来蜀地看我,住一段日子。”
  司函叹口气,道:“先服化血珠罢。”
  “好。”
  
  之后,司函拿缚神链将我捆了,准备妥帖后,喂我服下那化血珠的粉末。
  司函关门出去,我仰面静静地躺在榻上,去看那头顶雕琢的华美凰羽纹路,等待着化血珠发作那一刻的到来。
  
  尹墨寒说我能挺过去,我定是能挺过去的。
  我并不担心。
  过往的一幕幕光影,在我面前掠过。
  我尊敬过的人,疼爱过我的人,我恨过的人,一个一个,都转身离开,沉到黑暗深处。
  这一年多的经历,当真似大梦一场。
  如今,宛若戏台上曲终人散,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
  身体热度慢慢蹿上来,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
  外面一片安静。
  我晓得洛神正在外头等我,等我与她一起离开,去过属于我们的自由生活。
  我失去了许多,幸而也得到了许多。
  其中最贵重的,便是她了。
   
266
266、踏风去 ... 
 
 
  也不晓得经过多久的磨折,我精疲力尽地躺在榻上,浑身湿透,好似刚被人从汤水里提将出来。
  化血珠这一道门槛,终于算是跨过去了。
  
  因为过程实在太过痛苦,太过难捱,我甚至产生了幻觉,以为已然过去了许多天。直到很久之后,司函进来,着手解开我身上的缚神链,告诉我现下还是次日的卯时。
  外头天还未亮,算起来,也不过是过了整整一个白日的时辰而已。
  
  司函拿了一面铜镜与我照面,我看着镜子里那双已然回归深灰瞳色的双眼,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一切仿佛都画上了终结。
  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疼她,爱她,宠她了。
  
  “她一直在外头等你。”司函站在床榻边上,弯腰递给我一盏茶水,看着我的眼睛。
  我一手拿袖口拭去眼角泪水,一手端着茶盏,笑着轻声道:“我知道。”
  司函侧脸,朝门口淡淡示意:“去罢。你们饿了许久,回凰殿去用膳,填填肚子,我已经吩咐十四准备了。”
  “嗯,多谢姑姑。”喝完茶水润嗓,我从榻上缓缓下来,开始穿靴。
  “什么时候走?”司函的声音很轻。
  我站起来,靴子在地上绒毯上一点,道:“半个月之后罢,我多陪一陪你和长生。”
  司函嘴角勉强牵出一个笑来:“如此甚好,到时候姑姑给你们饯行。”
  我看了她一会,她安静站着不动,任由我觑着,宛若高贵凛然的黑曜岩。我又朝她笑了下,这才挪着发软的腿走出去。
  
  洛神就靠坐在外头雕花椅上,静静地在看一卷书。我在远处站定打量她,发现她手里只是捏着那卷书罢了,眼睛定定地盯着,过了很久,她都不曾翻页过去。
  “洛神。”她坐在那,许久都不动,好似冰雕,我不由出声叫她。
  而我话音刚落,她手里的书卷顷刻之间,便沿着她的膝盖跌了下去。
  “我这么可怕么。瞧,媳妇的书都被我吓得掉了。”我走到她面前,低头微笑。
  洛神抬眸,看着我的双眼,眼角忽地泛起很浅的一抹红来。
  似怔了好一会,她才轻声道:“你饿狠了罢,我陪你去吃东西。”
  “你吃了么?”
  “自是吃了,你进去快一天了,不吃我会饿死的。”
  “骗人。”
  她淡淡一笑:“我哪里骗人。”
  言罢站起来,托着我的腰,拦腰将我抱起,转身就往外头走:“不吃东西,却又哪里来的抱你的气力。”
  
  因着方才化血完毕,我浑身疲软,便安心地缩在她略带凉意的怀里,手环着她的脖颈,随她出门而去。
  外面还是卯时,尚未破晓,晨光很淡,十分静谧。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道:“幸好外头没人。”
  “为什么?”
  “大家都还未醒来,没什么人,我被你这般抱着,便不觉得丢人了。”
  “很丢人么。”洛神纤眉一挑。
  “自然,我现下好歹是他们的殿下,若是被他们撞见我被你这般抱着走来走去,颜面要往哪里搁。”
  她故作严肃道:“是,殿下。是我太放肆,罪该万死。”
  
  “又取笑我。”我探头过去,在她耳朵上轻轻软软地咬了一记,又含糊道:“不过等过一阵子,我就不再做这里的殿下了。半个月后我们就离开,去往蜀地生活,过那平平淡淡的日子。我以前在青萱时不是跟你说过的么,在蜀地的城里开个古董丹青铺子,我如今就打算这么做。”
  “好,都听你的。”她眉眼染了笑意,道:“不过司函大人她会应你么,她定舍不得你离开。”
  “她应了。”我说着,又将方才司函告诉我的那些事宜,其中包括我那二伯与二伯母,包括偃师,包括被人掉包的三器,俱都细细告知了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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