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整个嘉朝最尊贵的男人,驾崩了。
只是一觉醒来,梁京便沉寂了下来。只有原本还在忙着备考的书生们忽而被通知今年的会试取消,茫然失措。李慕匆忙出门,去见了林书生他们,大丧期间不得饮酒寻欢,几个书生用茶把自己灌醉了,都颓靡地摊在椅子上。
尤其是家远,家贫的那些,都一个个愁出了白发,不知道是该勒紧裤腰带,在梁京等到明年恩科。还是放弃,空手回家,等一个遥不可期的许久之后,能攒下下一笔银钱,再赶到这儿来。
整个书馆都愁云惨淡,李慕也只能去宽慰几句,跟着感慨几声,摇摇头,而后回家来了。
李慕倒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会试延期替他自己避过了一次难堪。李同和正想法子抹黑他呢,但如今谁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是非?
“他们好可怜啊。”夏荷颇为同情道是。
还有三日就是会试了,谁能想到陛下忽然就薨了呢?这倒也是巧,李慕没说什么,只赶紧将书拿出来,道是:“按例明年就要开恩科了,我得抓紧才是。”
夏荷忽然察觉,这件事对他们二人倒有好处:“对哦,咱们明年就可以走,能省下不少钱呢!”
然后又惦念起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面见圣上呢?不行,我得去找世子爷去。”
李慕赶紧拦住了他。
夏荷不解地回头:“怎么了,慕哥?”
“外头恐怕要乱上一段时日,咱们就在家里老实呆着吧。”李慕给他讲道理,“在其位,谋其职。如今咱们只是平头百姓,咱们的‘职’就是安安稳稳地等结果,不要轻易卷入比较好。”
夏荷是个听劝的,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李慕料想的不错,先帝走得太急,四皇子仗着自己有监国之责,想要争下自己的正统大业。未曾料到他却被囚在了府中,那许久不曾露面的疯子王爷忽然带着禁军出现。不过这些终究不干李慕二人的事,他们好好地在屋里呆着,等何之景终于忙完了,跑来敲门。
“哟,你们这倒是悠闲。”一开门,何之景瞧见院子里这二人,便道是,“我这几日,都快忙疯了。你赶紧把你的状元考出来,好来帮忙的!”
一边说着,何之景一边闯进了院子里,先是摸了摸李家的那匹马,啧啧道是:“就这马的日子都比我快活,还可以歇至少整整一年,不用干活呢。”
而后又去催夏荷:“赶紧地夏荷,把你那种玉米方子先拿给我瞧瞧,老七要看。”
“老七是谁啊?”夏荷问道。
何之景语塞,复又笑道是:“哈哈,叫习惯了,再过上一阵就该叫他陛下了。——唉,老七这称呼,能喊一天是一天咯!”
摆出惆怅的语气来,何之景脸上却是喜气洋洋地。于是李慕和夏荷便知晓了,梁京这一场乱终于有了定局,眼前这位瞧上去吊儿郎当的世子爷,便是胜者那一边的人。
李慕思量片刻,问道是:“世子……我那叔父他……?”
“四皇子党羽,倒不至于被赶尽杀绝,不过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再进一步的可能了吧。”何之景托着腮,笑道是,“怎么,你还担心他?”
李慕也说不上自己该有怎样的情绪才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何之景拍了拍李慕的肩膀,道是:“我觉得,你应该更关心另一个人才是吧?”
“可是有芸哥的消息了?”李慕忙问。
“哈,你问你叔父时,还犹犹豫豫地;问起你这族兄,倒是着急!”何之景调侃,见李慕似是面带尴尬,何之景才道是,“你不必担心,你那族兄可是个本事人呢。”
说罢,何之景绕着李慕,转了几圈,将李慕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看得夏荷都不高兴了,问何之景道是:“世子,你在瞧什么呢?我的慕哥可不能被你这么瞧!”
“怎么了?你担心我看上他?”何之景问夏荷。
夏荷立刻点头:“那是当然。”
“别,有我家宝贝,就够我头疼的了。”何之景忙摇头,“我是在瞧啊,看不出来,你这慕哥,竟然有那等有本事的亲戚。”
夏荷和李慕都不知道何之景是什么意思。
吊足了两个人的胃口,何之景施施然地坐下,品了口茶,才道是:“你那族兄,把人家秦家后院搅得一团乱,浑水摸鱼,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少好东西。我本来想先把证据带回来的,他又不肯,说是怕我拿了证据后就不管他了。”
说罢,何之景笑道是:“我还以为他乐在其中,不想离开呢。”
“那芸哥此时身在何处?”李慕问。
“他如今在梁京郊外的一处别院住下了。——还特地要了处带温泉的庄子,说是要好好放松放松。”何之景撇嘴,又瞧了瞧李慕,又感慨了一遍,“你这么古板的读书人,竟然有这么个族兄。”也不知道李芸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叫何之景这般啧啧生叹的。
李慕思量一番,倒是想见李芸一面。
“可。”何之景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
李芸此时悠然自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温泉中,享受着被温热的水包裹着的美妙滋味。
何之景虽嫌弃他,却也还照着对贵客的礼节,给派了不少人去伺候。李慕赶到的时候,便有下人进去通告。
等了一会儿,李芸才施施然走出来。
几年未见,时光似乎在李芸脸上没有刻下任何的痕迹,甚至或许是被华贵的衣衫衬托着,李芸此时更显贵气。
“慕哥儿,许久不见。”李芸笑眯眯地落座,左右看看,“咦?你家夏荷没跟你来梁京么?”
“他跟着世子去见七皇子了。”李慕答道,“我来看一看你。”
“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见七皇子,不担心么?”李芸问道是。
李慕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担心。”
“这么放得下你的小娘子?”李芸颇有些阴阳怪气。
李慕却笑道是:“芸哥,夏荷是男人。”
“……”李芸脸色一变,忽然,一声幽幽然的长叹呼出,李芸神色中带着怀念,道是,“要是那家伙也能这么想……”
李慕不语,但凭李芸一人陷入沉思。
片刻后,李芸却回过神来,问道是:“不知我得的那些东西,能让薛家被绳之以法吗?”
“世子说了,七殿下会还所有被薛家所害的人一个公道的。”李慕道是。
“嗤,还以为你会觉得,只为张家报仇便足够了。”李芸忽然道是。
李慕却摇了摇头:“还有香儿,还有你。”
“……”李芸沉默,复又哈哈大笑起来,“我?我可没被薛家坑害什么。”反而是他把薛家给坑了一道。
李慕忽而问起来:“那秦繁兄他……可知道你在这儿?”
李芸又是不语,最终只摇摇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去找他吧……”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现如今,我只想呆在这我今后享受不到的大别院里,好好舒坦舒坦。”
李芸仪态似猫,趴在桌子上,不爱动弹一下,答李慕的话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没多久,李慕便放心了下来,知道李芸累了,他也不多问什么,告辞了。
与此同时,夏荷被何之景再次带回了贤王府,只是这一次,王府中有七皇子在等。
怀中捧着自己写出来的方子,夏荷紧张得很。他把那几张纸抱得紧紧地,坐立不安,这模样落到何之景眼里,被对方好好地笑了一通:“你怕什么,你且放心,老七他绝对不是老虎。”
等到见了七皇子之后,夏荷才放松了下来。
七皇子气质温和,声音也温温柔柔地。夏荷深吸几口气,终于能说得出话来了,双手把手里的那几张纸送了上去,等七皇子看罢后,又问了他几个问题。
夏荷一一作答,说完后,还懊恼地拍了一下脑子:“我应该带几根过来的。”
“无妨,既然堂兄信你,我自然也是信你的。”七皇子微微一笑,道是,“你可是我嘉朝的小福星,这个东西,能救不少人的命。”七皇子管何之景喊堂兄,又自称为我,仅仅是改了称呼,倒是显得亲切极了。
夏荷颇有些不好意思。
七皇子又感慨了一句:“我小的时候,还曾见过你的祖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后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夏荷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张十一可总是嫌弃他丢张家人的脸呢,七皇子却说祖父会为他高兴。但无论如何,夏荷是高兴极了。他的脸颊兴奋地浮着红云,想了想,说道是:“祖父要是知道,是这样的殿下您继位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七皇子的登基大典被定在老皇帝驾崩后的十三天后。
又过了十几天,何之景寻到了一个被薛家害死的女子的家人,匆匆赶到梁京喊冤。
早便有所准备的新帝立刻派了人去控制住薛尚书家的府邸,并派人前去庆阳。夏荷还好心去问何之景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被何之景给挡了回去:“你便安生歇着,催你家那位念书去吧。这事儿,你们别搀和了。”何之景摇头道是。
夏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明明该是他们家的事,怎么不让他搀和了呢?
何之景并不回答他,只是把他赶了回去。夏荷本想去问李慕,但见李慕埋头在浩繁卷帙中的模样,没舍得问,想了想,悄悄地摸去厨房,给他做吃食去了。
又等了几个月,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伴着明媚春光,夏荷终于等来了为他张家平反的圣旨。
恨不得立刻带着圣旨回饶南镇,给张十一看的夏荷,一转头见李慕还在念书,想了想,他抿嘴一笑,将那圣旨供奉了起来,接着去做饭了。
“我还以为,你会赶着回去。”李慕道是。
夏荷摇了摇头,赶紧推他:“你念书吧,世子说了,还指望你考状元呢。”
恩科仍旧在秋高气爽之日,闱场之外有家茶楼,夏荷在那儿呆了好几天,就眼巴巴地等着李慕出来。
放榜是李芸和夏荷一道去看的,李慕反而不那么着急。夏荷使劲儿往里挤,一抬头,便在最显眼的位置,瞧见了庆阳李慕四个字。
他蹦了一下,踩到了后头的人一脚,赶紧道歉,然后又钻了出去。尽管是秋日了,这一挤,却仍是挤出了一身的臭汗。
见到李芸似是在惆怅的模样,夏荷擦了擦汗,问他:“你在瞧什么呢?”
“没什么。”李芸回过神来,却问夏荷道是,“能麻烦你带我去见世子一趟吗?”
“你不是住在世子那儿么?”夏荷颇有些奇怪。
李芸却摇了摇头道是:“也得那些下人帮我通报才行。”
夏荷倒是轻轻松松,寻了家何之景名下的铺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没多久便有人来带他们去贤王府了。
李芸卸磨杀驴,赶夏荷走。
夏荷也正着急回去向李慕报喜呢,于是摆手道是:“你别忘了跟世子说声,我们家慕哥中了会元!”
李芸撇嘴,何之景怕是早便知道了吧,还需要他去说?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见了何之景后,李芸却还是先替李家报了喜,之后才去托何之景,帮一个忙,找一个人。
“他?”何之景其实打听过了,此时便道是,“他人在边疆呢,说是要以武效国。——怎么,你坑了他家一把,还要去追人家?”
李芸倒是立刻点了头:“当然。”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地……也要去边疆吗?”何之景又问。
“当然。”李芸转身就要走。
何之景唉了一声,真搞不懂这些家伙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出了贤王府的李芸转头去了李慕落脚的地方。
挤过前来道喜,顺带讨交情的人群,李芸跑到他们家马厩,拍了拍那匹马:“马儿啊马儿,反正你的主人眼瞅着是要留京,也不需要你了,不如换我来当你的主人吧。”
说罢,李芸回头喊了一嗓子:“慕哥儿,你的马借我用用。”
李慕百忙之中,随口便应了下来。
没曾想李芸一笑,紧接着便跳上了马背,驾马走得歪歪斜斜,一看便不是常骑马之人,嘴上还念叨着:“没想到看别人骑马容易,自己骑这么难啊……”
幸而马儿温顺,没有把这家伙给甩下来。李芸磕磕绊绊地,倒也顺利骑出了门。
来找李慕的人都躲着这个家伙,像看疯子似的看他——怎么还没等出门,就上了马了?
李芸不管他人,驾马往外走着,却见门口,李同和竟在这儿,被人堵着,进不去门,正在大喊:“我是会元他叔父!”
李芸眼珠子一转,忽然心头恶念升起,提起嘴角一笑,马鞭一抽,擦着李同和的边冲了过去。
李同和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只能望着一个飞驰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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