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记事

    杨婧看着杨东，等待着答案。
    杨东沉默良久，说：“她说她过不了铛铛这一关。”
    铛铛？杨婧愣了下，她很自然地联想到那个几年前夭折的孩子，杨东和金铃的孩子。
    “她说她看到我，总是会想铛铛，她很痛苦，她走不过去。”杨东说这话时，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杨婧瞬间噤了声，怔怔地看着杨东。
    “所以，我们没有可能了。”杨东声音越说越小：“我们都忘不掉。”
    杨婧怔了怔，铛铛，她设身处地地为陈金铃为杨东想了想，那个夭折的孩子曾经被他们亲吻过，曾经对他们无声地笑过，曾经软软地躺在他们怀中过……可是……杨婧想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铛铛夭折是事实。
    “哥。”杨婧喊。
    杨东抹了一把眼睛，说：“没事儿，我去干活了。”杨东转身出了小房间。
    杨婧站在原地，等到陈正过来时，她趴在陈正的肩头，心疼极了。
    陈正拍着她的肩膀说：“勉强只会痛苦，让时间去安排一切，时间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付出过的人。”
    “嗯。”杨婧搂住陈正的结实的腰说：“我们要多多努力，让我哥，让妈，让我们的孩子都好好的。”
    “也让我们好好的。”陈正说。
    “嗯。”
    杨婧、陈正中午回家时，叮叮正在院子外面和邻居家的小孩子玩闹，当当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子上，陈金铃正给当当梳辫子，当当小手上拿着两个头花，软软地说：“姑姑，你要给我辫漂亮的辫辫，我可是长得非常好看。”
    陈金铃温柔笑起来，声音也是软软的，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当当可美了。”
    “嗯，我和妈妈一样美。”
    “对。”
    “也和姑姑一样美。”
    陈金铃笑起来，一抬头看到杨婧、陈正，笑说：“哥、嫂子，你们今天回来的早啊。”
    “妈妈，姑姑在给我梳漂亮辫辫。”当当摇着手中的头花说。
    杨婧笑：“真好看。”
    当当立刻小手捂着脸，嘻嘻笑起来，一口小米牙可爱极了，杨婧看的心都化了，走上前亲亲当当的小脸蛋，问：“弟弟呢？”
    “弟弟在睡觉，他今天站在凳子跟前玩，然后然后摔倒，被仙人掌扎到脸了，奶奶给他脸上涂了好多药水。弟弟是哭睡着的。”
    调皮的嘟嘟脸上胳膊上被涂药水，杨婧已见怪不怪。
    “金铃，今天相亲了吗？”陈正开口问。
    “相了。”陈金铃回答。
    “怎么样？”
    “挺老实的一个人，妈说让先处处看。”陈金铃说。
    杨婧看向陈金铃，见陈金铃语气平淡，面容温和，对比杨东的痛苦，突然就没了一心撮合金铃和杨东的执念，她的目的是杨东、陈金铃都能够幸福，只要他们幸福，在不在一起其实没那么重要，这么一想，杨婧心头豁然开朗，看着陈金铃笑说：“长得怎么样？回头嫂子帮你看看？”
    陈金铃一怔，陈金铃知道杨婧一直想让她和杨东在一起，本来还担心自己暂时忘记杨东，尝试新生活让杨婧不愉，没想到杨婧不但没有反感情绪，反而坦荡地面对，甚至言行与眼神是鼓励她找寻幸福，她心里一阵感动，看着杨婧说：“长得还行，有点憨。”
    “怎么个憨法？憨的可爱就成，不然咱不能愿意。”杨婧说。
    陈金铃笑了：“八字还没一撇，先看着。”
    杨婧、陈金铃正说着时，汪丽敏抱着嘟嘟从东屋出来，嘟嘟嫩嫩的小脸上，除了自己摔破皮儿的地方，还有汪丽敏涂的紫色的药水，一张小脸快不能看了，此时睡眼惺忪，难得乖巧地趴在汪丽敏的肩膀上。
    “看，爸爸妈妈回来了。”汪丽敏说。
    嘟嘟转头，一眼看杨婧，小胳膊伸出来：“啊啊。”
    杨婧笑着接过嘟嘟，接着陈正就拿了半奶瓶的水，递给嘟嘟，嘟嘟小脸扭到一边，表示不想喝水。
    陈正沉声说：“想挨打了是吧？”
    嘟嘟立刻把头扭过来，两只小手抱着奶瓶，小嘴咬着奶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汪丽敏笑着说：“原来嘟嘟怕被爸爸打啊。”说完汪丽敏去做饭，陈正去帮忙。
    杨婧坐到小凳子上，把嘟嘟放在凳子前，嘟嘟咬着奶瓶，小手扶着凳子走来走去。
    陈金铃一边给当当辫辫子，一边和杨婧说话。
    “弟弟，那是姐姐梳头的梳子。”当当软软地说。
    嘟嘟小手拿着梳子，往自己的头上梳两下，把梳子丢在地上，当当捡起来说：“弟弟你别乱丢东西。”
    嘟嘟不理，伸手又去拿小镜子。
    当当说：“弟弟，这是镜子。”当当伸手拿过来，照着自己，指着镜子说：“看，这是姐姐，姐姐好看吧？”
    姐姐好看，嘟嘟咬着奶嘴的小嘴扬了扬。
    “弟弟，你也照镜子。”当当把镜子递给嘟嘟。
    嘟嘟拿着镜子，这大约是嘟嘟第一次照镜子，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他经常看到的是奶奶、姑姑、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偶尔看到舅舅，这些人高颜值的，他认为自己长得也是这样，谁照着镜子一看，镜子嘴的小胖孩，脸上青一块红一块，还有好多紫点点，和爸爸妈妈一点都不一样，好吓人。
    “弟弟，这个是你。”当当指着镜子里的小胖孩说。
    嘟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衔着的奶瓶掉地上了，镜子也被扔了，哇啊啊啊大哭起来。
    “咋了？咋又哭了？”汪丽敏从厨房探出头问。
    陈金铃、杨婧也不知道。
    几人统统看向当当。
    当当想了想说：“嗯……那个、那个，弟弟，弟弟被自己丑哭了。”说完当当捡起地上的镜子说：“弟弟，你再照照，你不丑的，你可好看了。”
    谁知嘟嘟趴在杨婧的怀里哭的悲痛欲绝，不要照镜子，再也不照镜子了。
    “弟弟，你再照照看，你是最好看的。”
    “哇啊啊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不照镜子了。”杨婧哄着嘟嘟：“咱不照镜子了。”
    接下来嘟嘟是属于看到镜子就绕道，谁敢给他镜子看，他就哭给谁看，不看镜子一切好说，不看镜子陈嘟嘟小朋友仍然是妈妈口中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杨婧、陈正对此甚为无语。
    不过，杨婧、陈正并没有太多时间过问嘟嘟不照镜子这件事情，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忙碌叮当生活超市一号分店，在南州市新火车站买下门面之后，手上有余钱，叮当生活超市每天也有进项，所以这次杨婧、陈正在叮当生活超市一号分店的装潢和形象上下了功夫，在杨婧的建议下，统一叮当生活超市的绿色风格，设计了叮当生活超市的标志、方便袋、宣传标语、超市格局等等，一号分店刚一成立，就有许多供货商上门推销。
    杨婧、陈正、杨东又进入新一轮的挑货选厂家的阶段。
    而这时，叮叮当当开始背着小书包正式进入学前班，汪丽敏有心让叮叮当当六岁再上学前班，正好七岁上一年级，大多数孩子都是七岁上一年级，可是叮叮当当想上学，汪丽敏也就同意了，叮叮当当上的不是利民食品厂的学前班，而是望城县第一小学开设的学前班，比利民食品厂正规专业。
    报名当天是叮叮当当自己去的，因为姑姑不在家，奶奶要抱弟弟，所以叮叮当当要自己去报名，汪丽敏说：“不急，等下午姑姑回来，让姑姑带你们去报名拿书。”
    “我们自己可以报名。”叮叮拉着当当的小手说。
    “能行吗？”
    “能的，我们都去过学前班好几次了。”叮叮说：“我们和乐乐、丽丽玩的时候，我们都跑好远好远，然后又跑回来。”
    “那去吧，别乱跑。你妈妈教你们的，你们都记住了哈。”
    “好。”
    汪丽敏虽然答应让两孩子自己去报名，但还是跟着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安全进了学校，她再赶紧跑回来看嘟嘟。
    叮叮当当手拉着手，一走进学前班教室，就看见一群爸爸妈妈带着一群孩子在排队，叽叽喳喳的，叮叮当当也不怯场，排着队走到讲台前，讲台上坐着班主任，班主任旁边是几摞书，程序就是报名交钱拿书，然后开班会。
    “哥哥，他们都在干啥？”当当看不懂。
    叮叮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先报名，然后交学费，老师发给咱们书，咱们把书装书包里，就能找位子坐下，然后就行了。”
    “哥哥。”
    “没事儿别怕，哥哥在呢。”
    长长的队伍之后，终于轮到叮叮当当。
    “名字。”班主任低头写着。
    叮叮说：“老师，我叫杨叮叮。”
    当当跟着叮叮说：“我叫杨当当。”
    班主任没听见大人声，听到两个小奶腔，他不由得抬眸看向叮叮当当，问：“家长呢？”
    叮叮问：“老师，啥叫家长？”
    “就是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呢？”
    “我爸爸妈妈在南州市赚钱，我奶奶说、说、说我爷爷地里躺着呢。我弟弟睡着了，我奶奶在家看着。”
    “那你们自己报名？”班主任问。
    “嗯。”叮叮当当一起点头。
    班主任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小孩子自己来报名的，左右看了看，心想这孩子不得了啊，班主任有一颗爱护孩子的心，所以并没有拒绝叮叮当当，只想着先把钱收下来，书发了，如果孩子家长找来，是个误会才把钱给退回去，书拿回来，也没有什么损失，主要要保护孩子独立的行为。
    于是问：“来报名带钱了吗？”
    “带了。”当当软软地说：“老师，我有压岁钱的，我有好多，我爸爸我妈妈我舅舅我姑姑我奶奶都给我压岁钱了，我上学我寄几交学费。”
    当当说完，不少家长都笑了。
    叮叮则开口问：“老师，上学前班多少钱？”
    班主任笑说：“一个人九块钱一学期。”
    “九块钱。”叮叮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咋这么贵啊，老师，我和我妹妹一起上学，你能给我们便宜一块钱吗？”
    叮叮一说完，所有家人都笑了，这谁家的孩子这么逗。
    班主任也绷不住，笑了一会儿说：“不能便宜了。”
    “为啥不能便宜呢？”叮叮认真地问。
    “因为这是规定，大家都是这样的。”
    “规定是啥？”
    “规定就是人人都要交九块钱。”
    “那好吧，那那老师，我给你两个十块钱，你要找我两个一块钱。”叮叮把小书包拿下来，拉开拉链，小手从小书包里掏出两张十块钱纸币递给班主任，班主任找了他两块钱，拿了四本彩色的书，一本语言，一本美术，一本常识，一本计算，都是薄薄的一本递给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拿到书，特别开心，被班主任带到座位上坐下，两个小家伙就翻起来看，班主任开会开的什么，两个小家伙估计也没听到，总之看到其他小孩子都跟着爸爸妈妈出教室，两个小家伙也赶紧把书都装进书包里。
    “哥哥，我橡皮掉了。”
    “哪掉了，被你夹在书里了。”叮叮把当当的书包拉过来。
    “哥哥，我自己，我自己装书。”当当拉过书包，自己把书装在书包里，拉上拉链，然后拉着叮叮手，说：“好了哥哥，走，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