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

散去


如悟答应着却又问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开仓啊?”
    “笨!”朱重阳说道,“饥民一进来,还不大喊大叫!你听见喊叫就开仓门。”
    “知道了。”如悟说。
    夜已深,风猛烈地刮着,寺外饥民的呼号啼哭声清晰可闻。寺里更是如临大敌的样子,空了亲自手执一柄月牙铲带棍僧们在红墙上来回巡逻,墙上火把闪亮。
    粮仓门口,如悟哆哆嗦嗦地藏在几个破箩筐后头,侧耳听着墙外动静。
    朱重阳手执火把扛一把大板斧来到山门前。守门和尚忙将火把递给朱重阳说道:“你怎么才来换我?困死我了。”朱重阳也不言语,站到了门口。
    等换班的和尚走远了,朱重阳抡起大板斧向山门猛砸,巨锁粉碎,门闩渐渐脱落了。他自重修炼了大明咒,全身力气大了许多,他已经从禅定进阶到了四向境界,
    须陀洹向境界,他拼全力用肩膀顶开大门,向山门外的饥民大吼了一声:“进来吧,皇觉寺放粮赈灾了!”
    饥民们纷纷站起来,愣了一下,不知谁带头,喊着“阿弥陀佛”、“佛祖开眼”和“抢粮去呀”之类的话,潮水般涌入寺院。墙上的巡逻和尚闻变大惊,吆喝着跳下来,试图阻挡汹涌的人潮,但无济于事,有的被挤到一边去,有的挨了打。
    朱重阳又吼了一声:“从东夹道往最后面走,粮仓在那里!”人群便又向东夹道奔涌。朱重阳一脸的成功喜悦。
    只有当年偷杀了财主东家的牛,又告诉东家牛钻山了时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可与今天的高兴劲媲美。
    听见山门那面喊声嘈杂,空了带几个和尚急忙向后院赶来。此时如悟正笨手笨脚地用大石块砸粮仓大门的铁锁,好歹砸开了,虽然如悟潜心向佛,对于修行却不是很上心,如今还是禅定的境界。
    这时空了也到了,一见大怒,说道,“好你个佛门败类”,抡起月牙铲就是一下,扫在了如悟的腿上,他倒在地上哇哇直叫。
    空了没工夫管他,正要重新关上大门,已经迟了,饥民早已涌到,木板粮仓登时挤漏了,麦子淌了一地,男女老少饥民们不顾一切地趴下去,跪下去,捧起粮食用衣襟兜,用方巾包,用竹笠盛,有的人实在饿急了,干脆抓起生麦子一把把塞到口中大嚼大咽。
    即使,空了境界上四向最高境界阿罗汉向的境界,可是修佛的他也不敢对饥民这种弱小的存在随意造就杀戮,这样有损公德,自己的修行就会造就业障,他眼睁睁的望着皇觉寺被掏空了,他气得咬牙切齿,饥民不单吃光了寺里的存粮,也顺手牵羊把和尚们偷存的私房钱、个人衣物席卷一空。
    用空了的话说,好比是遭了一场蝗灾,蝗虫过后,茫茫大地真干净。皇觉寺已是一片劫后景象,门窗俱毁,大雄宝殿和韦陀殿、观音殿前面的香炉、巨鼎东倒西歪,寺院已面目全非了。
    作为皇觉寺的叛逆,朱重阳当然难辞其咎。可他干事狡狯,自己不显山不露水,傻乎乎的如悟却叫空了逮了个正着。在大柏树下,如悟被五花大绑绑在树干上,寺院僧众都木然地站在院子里。
    朱重阳杂在人群中,以目光鼓励着瑟瑟发抖的如悟。云奇可怜地望着如悟。
    空了踢了如悟一脚,说道:“你说吧,谁是主谋?”他早猜到朱重阳是指使者了。
    如悟看了人群里的朱重阳一眼,很没底气地说着:“是我自己——”“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空了说道,“你不供出指使者、主谋,就把你吊死,把你送官府也是死罪,你说出他来,马上放了你。”
    如悟吓哭了,说道:“千万别杀我,是他,是如净让我干的。”
    空了冷笑一声,说道:“我早猜到了。”
    朱重阳不待别人上来抓他,自动走出人群,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不关别人的事,你们放了如悟。”
    空了叫人绑了朱重阳,恨恨地说道:“你是皇觉寺的灾星!从前有佛性主持护着你,我们敢怒而不敢言,今天你有何话说?”
    “我一点不悔。”朱元璋面无表情的说道,“庙里的粮食救了不知多少条人命,佛祖不会加罪于我的,我问心无愧。”
    空了厉声说道:“可我们寺里粒米无存了,今天就断炊了,你让我们都活活饿死去周济别人吗?”朱重阳此举本来就是犯众怒的,空了这一鼓动,立刻群情汹汹。一些愤怒的和尚大呼小叫道:“打死他!”
    “别跟他废话!”空了却不想担开杀戒的罪名。他下令把朱重阳押到伽蓝殿后面的停灵配殿里去,关了起来。
    朱重阳和如悟被押走后,空了又对众僧宣布散伙,本寺再也开不出僧饭了,庙宇也残破了,他要求僧众有亲的投亲,有友的靠友,或还俗,或去游方,各听其便。众人一时没了主意,议论纷纷。
    朱重阳和如悟分别被绑在两根柱子上,背后的停灵台上就是棺材。这几天一直是这样,白天绑着,只有吃饭和睡觉时松绑,外面有人看着。
    如悟情绪一天比一天低落,整天闭着眼耷拉着头,说着:“我渴,我饿,我快要死了。”
    朱重阳说道:“你是个废物,胆小鬼。你若不咬出我来,起码有我能来救你。”
    如悟惶恐的说道:“他们会来杀我们吗?”
    朱重阳说道:“他们都不敢开杀戒。没事,死不了,咱们一定有贵人救助。”
    话音刚落,听见有脚步声在殿外响起,朱重阳向门外看,如悟也睁开了眼睛,恐惧地张望着门口。
    来人是云奇,朱元璋马上说道:“贵人来了!”
    云奇迅速为他们松了绑。如悟一屁股坐到地下,他让朱元璋快跑,他的腿伤了,跑不快。
    朱重阳点了点头,说道:“咱别一路走了,要点吃的两个人分,不够塞牙缝的,各寻生路吧。”
    如悟笑着说道:“那就分开吧。我可等你混出个模样来,若你日后真的当了皇帝,可别不认识我呀。”说着又懒懒地躺了下去。
    朱重阳说道:“哪能呢。我走了,你在这儿做你的好梦吧。”
    与如悟别后,朱重阳独自一人凄凄惶惶地走上了行乞路。他并不把讨饭当成目的,他要借此机会体察民情,计划用三年左右的时间走遍颖州、庐州、光州、固州。他像云水一样飘忽不定,日出上路与饥民为伴,暮投古刹安身修炼,尝遍了人间冷暖艰辛,体味了世态炎凉,知道了各色人等的生存方式,这是他蜗居小小的钟离村所不可能体验到的一切。
    朱重阳随身带了一个自己装订成册的记事簿,把一路所见所闻全记到了本子上,他不知道日后会有什么用,但觉得会有用。他脑子里什么都装,尊贵的、卑贱的、壮美的、委琐的、昌盛的、沉沦的、富裕的、贫困的……朱重阳在游食生涯里,肚子饿瘪了,眼界却极大地开阔了,他觉得很充实,称自己是个贫困潦倒的富翁,富在何处?别人岂能尽解其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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