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

钱楚楚捧着一束花进来了。
  “奶奶。”
  “七月，你……”奶奶背过脸去。
  “奶奶，你理会错了，在野和我是好朋友，你看，张小美也来了。”
  “真的吗？”
  “奶奶，奶奶。”张小美真哭了，跪在地上，手拄的床边，把头也埋进去。
  为了什么哭，她也说不清，就觉得委屈。
  “石榴，不哭，奶奶没事，人老了，腿脚不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宋汉桥和唐鹏程站在门口相视一笑。
  他俩的嗓子全喊哑了。
  安在野也跪在张小美旁边。
  “有护士，有小梅，你们都有工作，回去吧。”奶奶开始撵了。
  安在野和张小美不走。
  “你们也回去吧。”
  “梅姨白班，我晚班，晚上扶你去卫生间。”安在野能走吗？
  “也好，你留下，进女厕所方便吗？”奶奶和安在野说话，却看着张小美。
  “没事，我先喊一声，里面没有人再扶你进去。”安在野想得很周全。
  张小美想什么？她能想什么？
  “奶奶，我留下。”
  “你白天上班很辛苦，晚上再熬夜……”奶奶试探着问。
  “没事，我每天睡得都晚。”
  “好，你和七月晚上在，有护理床，你们将就挤一挤……”她很开心呢。
  “咦，怎么从没看你们手拉着手呢，光亲嘴啊。”奶奶的腿真扭伤了吗？张小美真怀疑。
  她的手就被安在野拉住了，奶奶给拉上的。
  “你们的戒指呢？不戴，会让人家误以为没结婚，俊男靓女，招惹是非，小梅，我首饰盒里……对呀，不给你了吗？”奶奶手指伸向张小美。
  张小美和安在野都低着头，看着他们拉紧的手。
  修长白皙，冰冰凉凉。
  张小美想甩开，可是怎么甩不开……
  不是已经没关系了吗？
  安在野什么也不想，握住了她，怎么能轻易松开？
  “奶奶，我们去买饭。”
  “好，去吧，路上看点车。”
  “松开。”刚关上病房门，她喝道。
  “不松。”
  “奶奶没看着。”
  “为什么松开，刚才你也没反对，我们去金店买戒指。”
  “你流氓。”
  “我愿意当流氓，可以为所欲为的话。”
  她快步往前走。
  “你有戒指吗？先应应急也行。”他跑不过她么？得寸进尺有没有？
  “有，我也不戴。”她扭着脖子，以示决绝。
  他看呆了。
  “依旧桃花面，频‘挑’柳叶眉。”
  “下流，无耻。”
  “奶奶，顶多□□天就出国了，之后我们彻底……”他背过脸去，抿抿嘴，咽口唾沫，他多久没喝水了，嘴唇干裂起皮了。
  “放开我，我包里有戒指。”
  他双臂围成一个圆，她的活动范围就在中间。
  “给，等奶奶走后，还给我。”
  一枚银戒指，上面镶嵌着一朵石榴花。
  “三块一只，五元一对吧？”他眉心一皱。
  “你不戴，还我。”张小美上前去抢。
  “谁说我不戴。”他麻利地套在无名指上，不松不紧，正合适。
  他又摘了下来。
  “我们算热恋还是结婚了？”
  “胡诌八咧。”她又跺脚了。
  “给你普及一下，戴手指大有讲究，据传说左手无名指的血管和心脏直联，需要一方亲手给另一方戴上……”
  她答得非常干脆：“不戴。”
  “你不戴么？我先给你戴。”
  他抢过张小美手中的另一枚银戒指，单膝跪地……
  “如果再有束花……”
  张小美蒙了。
  左手被人拉住，安在野先举起右手，脸望着房顶，嘴里念念有词，之后，安在野低下头，似乎嘴唇还在蠕动着，两双手都在抖动，好半天才戴上。
  接下来再吻了一下戴上的戒指，程序也算完美。
  手被抽走了。
  安在野轻声说：“给我戴吧。”
  “不……行，没义务。”涨红了脸颊的张小美拒绝了。
  “奶奶让我这样做，再说演戏，不作数的，你还当真吗？”他的笑容没了，说得有些艰难，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她皱起眉头：“奶奶说的吗？那你背过身去。”
  他很听话，左手掌背过来。
  她伸手又缩回，过了好一会儿，又一咬牙。
  使劲抓住他的手，找准了位置再运气……套上去！
  他疼得龇牙咧嘴。
  张小美其实听清了安在野的唇语。
  “请见证我余生只爱一个人，”之后说了，“石榴，嫁给我吧。”
  张小美扶着奶奶去完卫生间：“奶奶，我打电脑能影响你睡觉吗？”
  “不会，我听你拖着那东西，发出的小声音像演奏音乐呢，你打吧，奶奶正好陪你，再看看书。”
  张小美戴上眼镜，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奶奶示意安在野。
  安在野给张小美倒了一杯水送去。
  安在野也打开了电脑，唯一的一张桌子给了张小美，他坐在小凳子上，电脑放在护理床上，一行行文字闪过……他熟练地敲击着键盘。
  看书，打电脑的，挺忙。
  护士透过玻璃窗看这三个人，点点头。
  老老少少都爱学习呢。
  夜色慢慢褪去……
  梅姨很奇怪，奶奶白天老犯困呢。
  
☆、第 56 章
  赵清莲拽着何志远和艾蓉去餐厅。
  “爷爷不理我，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饭多开心呢。”
  赵清莲基本不动筷，不停地给何志远和艾蓉夹菜。
  “爸，你尝尝，这家的牛排做得很正宗，以前，我经常来，办了会员卡，给打九折……”她自觉得说漏了嘴，马上又转向了艾蓉。
  “妈，你别老看着我，以后天天看呢，喝汤啊。”
  桌上有汤吗？
  何志远望一眼妻子，两人无话。
  商场西装某著名品牌专卖店。
  赵清莲手里拎着给艾蓉买的套装：“妈，你身材太好了，刚才你从试衣间里出来，回头率老高了。”
  “你这孩子，跟妈开玩笑，我都老得不成样子了。”艾蓉还是很高兴。
  何志远也从试衣间出来。
  赵清莲给挑的这套西装，多久，也来过，只不过走出的是戴银森。
  那次拗不过，戴银森极不情愿来了，而且还戴着墨镜。
  现在走出来的是他么？
  一样挺拔高大。
  “银森，你太帅了……”
  她看呆了。
  “丹若，丹若。”艾蓉觉得不对劲，因为赵清莲看何志远的眼神不对……
  那不像女儿对父亲，像对恋人……
  她也从少女时期走过的呀。
  何志远看不出来么？
  他心里像被扔进石头的湖水，涟漪一圈圈扩散……
  “姑妈，朋友从国外给带了一种药，对姑父的心脏有好处。”戴银森递过来药盒。
  “临床实验了吗？”戴莉菁很不放心，看着一串串外文的盒子。
  “无一例有大的副作用，就是病人嗜睡一些。”他有些吞吞吐吐。
  戴莉菁再没言语，拿在手中的药盒晃动起来。
  “银森，好吗？”
  “姑妈，你们会相伴到老，你给他少吃一点，一次半片，或四分之一。”
  “姑妈的后半生，就交给你了。”
  戴莉菁哭了。
  戴银森略一迟疑，眼圈也红了。
  “姑妈，对不起。”
  “哥，嫂子，”戴莉菁颤抖着双手，望着吊灯出神，“你们的儿子在逼我呵……”
  艾蓉看着爷爷正在指挥管家收拾东西。
  “爸，你去……串门吗？”
  “小蓉，你们找到了女儿，却不是我的孙女，我跟她冰火两重天，我去老年公寓住。”
  艾蓉跪下了。
  爷爷扶起她：“小蓉，使不得。”
  “爸，你不要走，我们错了。”
  “小蓉，老年公寓也是我们家开办的，再说我单独住一幢别墅，有人伺候，也不错，市郊空气好，让我散散心，我心里……”爷爷拍拍胸口，“这里憋闷，难受。”
  “爸，对不起，”艾蓉半晌无语，“等志远和丹若回来，一起吃饭，一家人说说话。”她拽着爷爷的手不松开。
  “我不等他们，你的心意，我还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你对老人孝顺，对丈夫体贴，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吧。”
  老人扒拉开儿媳的手，和拖着行李箱的管家一起走了。
  艾蓉踉踉跄跄跟在后面，目送着司机给老人开车门，又关上车门。
  “嘭”一声。
  她的心快被震碎了。
  老年公寓在乡间，空气真好呵。
  离安家的庄园也很近呵。
  “门外秋千，墙头红粉，深院谁家？”
  “大哥哥……”
  “小妹妹……”
  这又捱过了，几番秋色？
  她有一天还会回来的，没有人会在异国他乡终老一生。
  身在，心也回了家。
  “爸，我不同意继续启用与肖氏广告的合作。”赵清莲明显有备而来。
  “怎么？”何志远太奇怪了。
  “因为，你看，”她把一堆材料放在何志远面前，“我们的那幢楼正在大修，我多少耳闻过，有人提议……如果我们再启用她的标识设计以及后续所有广告品牌宣传，假如她别有用心，如果提出地基不牢，我们还要把整幢大楼爆破吗？”